绯闻事件好像突然间烟消云散。或者说,是被张黛阳妥善处理了。宁晓爽很想问问张黛阳他是如何处理的,有没有调查出到底是谁散播的谣言,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她感到张黛阳是所有人的太阳,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即使这么做会伤害个别人的感情。所以,尽管她怀疑罪魁祸首是赵安安和李婉凝,但是无从举证、也深知张黛阳跟李婉凝不浅的交情,因此几次试图向张黛阳申诉,最终还是作罢。
现在,陈友汕给宁晓爽重新安排了工作,是负责几个项目的外联,比如对接乙方的领导、联系一些工作业务等,虽然没有技术含量,但是总有机会能跟陈主管一起出去开会,也有更多机会接触公司及乙方的高层领导。陈友汕之前想过让赵安安来负责这块,但她很难驾驭,如果让她经手,没准她会将很多资源收入自己囊中然后另起炉灶。现在有了宁晓爽这么个貌美如花、乖巧听话的下属,陈友汕第一时间就想到把她安在这个岗位。有了升级版宁晓爽,以后谈判的难度都会大大下降吧?。
宁晓爽接管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技术A组接手的大项目中一点“边角料”,是A组因为没多少油水所以不想做的小项目。为了让宁晓爽尽快熟悉工作,陈友汕拉宁晓爽进入了技术A组的工作交流群,并带着宁晓爽积极参加A、B两组的组间讨论会。
宁晓爽一踏入技术A组的世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个组里的人以技术人才为主,虽然平常也会互相打趣开玩笑,但是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因此没人有时间说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更没人会挖空心思地寻找对方言语行为上的可乘之机、然后别有用心地夸大渲染。宁晓爽喜欢这里,既喜欢这里工作至上的人们,也喜欢这里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氛围。她喜欢呆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哪怕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要不用再看到赵安安和李婉凝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嘴脸就好。
技术A组的工程师们也很欢迎宁晓爽。这里男性居多、而且大多是工科男,工作压力大,生活单调乏味,平常接触女性少。宁晓爽的加入就像是酷暑送来的一只香草冰激凌,引得工程师们笑得像一只只短尾矮袋鼠。他们也喜欢宁晓爽经常参加讨论会,哪怕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听他们唾沫横飞地讨论方案;或者,如果她能说几句外行但是傻得可爱的话,那就更棒了!他们会由衷地笑起来,但不是在嘲笑她。
张黛阳并不总是呆在办公室里,他多半的时间都在外面跑项目,在各个项目间穿梭,对接不同的甲方,跟他们周旋。自从他从美国回来,公司便多了很多业务,而且70%都落在技术A组的肩上。张黛阳作为这些项目的直接负责人,一下子比以前忙碌了好几百倍,即便连轴转都有些转不过来。因此,即使他回到办公室,也没有时间跟任何人说些与工作无关的话。他桌上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几个手机也是你未唱罢我已登场。宁晓爽看到张黛阳两鬓越来越斑白的头发、眼角越来越深的沟槽,有一些为他感到难过。不过,张黛阳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明亮闪烁,有时,它们会抽空冲宁晓爽笑着眨几下。
可当宁晓爽回到自己的部门办公室,心情就会瞬间一落千丈。她闷闷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强迫自己不要去听赵安安和李婉凝用各种刻薄挖苦的语气讽刺某人。除非赵安安很忙的时候,宁晓爽才能有一会儿安宁时间。她多希望自己能一直留在技术A组,哪怕只是去当个资料员也好啊!但是,她的这种心思无法告诉任何人。首先,她肯定不能告诉同事或者陈主管,因为这明显涉嫌“背叛”;其次,她不敢也不想直接去问张黛阳,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到这点;再次,她在当地没有朋友,唯一关系比较好的小雨也已经考公务员去了外地。
宁晓爽的心从没有像现在一样那么寂寞。以前,好像她已经习惯被忽视和被冷落,所以寂寞、孤独都影响不到她这个“机器人”;但是,在尝到了技术A组带给她的温馨感觉后,她才感到自己之前的生活有多冰冷无情。她不喜欢总是处在被赵安安和李婉凝欺负的环境中,也不喜欢听阴阳怪气的陈友汕和杜天明说些云山雾绕、意有所指的话。好在,宁晓爽开始接触本公司的乙方单位。这些乙方单位多是一些刚成立没几年、亟待积蓄工作经验、扩充资历的小公司,对宁晓爽也非常客气。
一次,陈友汕在跟布置工作时,宁晓爽提出了对这些小公司的质疑,进而也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她问陈友汕:“陈主管,咱们公司到底属于什么性质,我怎么有种当双面人的感觉?跟技术A组一起在讨论项目方案和对接甲方时,我觉得咱们就是乙方;可是咱们又有自己的乙方,咱们跟他们交接工作时,咱们就是提要求和标准的甲方。”
陈友汕很理解宁晓爽的心思,因为他以前的工作单位就是个单纯的乙方单位,他刚来这个单位时也曾适应了一段时间:“我们公司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甲方或者乙方。公司为项目的甲方服务,同时又是这些小公司的甲方。应对甲方时,主要靠技术A组充分结合对方要求,细致全面地推进工作;面对我们的乙方时,我们技术B组要牢牢把握住A组传递给我们的甲方要求,把好关,督促我们的乙方提供准确可靠的报告及方案,并及时反馈阶段性成果给A组。
宁晓爽觉得这不难:“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个传话筒吗?甲方说需求,我们传递给乙方,然后看着他们写。”
陈友汕笑了笑,耐心跟宁晓爽解释:“咱们的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咱们部门不像A组那样直接介入技术工作,但是咱们需要站在比A组更高、差不多跟甲方一样高度的位置,审视乙方单位做出的报告,保证甲方的意见能得到妥善地执行。毕竟,咱们的乙方不可能比咱更了解项目甲方的需求,咱也不可能让他们双方来直接接洽,不然咱们喝西北风去啊?”
“更重要的一点是,咱们虽然不像A组那样要对项目开展充足的调研和了解,但是咱们也要熟悉项目的很多信息,从而保证乙方做出的可研报告是真的可以在这个项目落地的。有些乙方图省事,会从他们以前给别家做的报告中摘一些内容过来,或者引用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这样的报告看似丰富全面,实则空洞无物,没有真的参考价值和实施意义。对于这样的乙方,咱们一定不要怕辛苦或者想偷懒就得过且过,那样最终项目审不过、完不成,第一责任肯定会落在咱们头顶上。”
宁晓爽听陈主管说这么多,虽然一时没有特别理解,但也觉得陈主管是在帮助自己理清工作思路、摆正工作定位。因此她冲陈主管嫣然一笑,道:“谢谢陈主管!”
陈主管笑着摆了摆手:“去忙吧。记得每周四要督促那几家把周工作进展及对应的报告收上来!”
“嗯。”宁晓爽突然想起一件事,“X公司又找我要钱,说合同还没签,可这活儿都干了1/3,干活的人都开始抱怨不休。”
“不急,不急。”陈主管收起了笑容,“他们有什么可急的,干活干成这样,一页纸十几个错别字,句子各种不通顺,语法错误横行。他们干活的人都是小学毕业的吗?从小有语文老师教吗?”
陈主管机关枪一般的数落声仿佛字字打在宁晓爽身上,她不禁脸红起来。这时,李婉凝却帮宁晓爽说话:“陈主管,您别冲晓爽啊?她又不是做错事的人!”
宁晓爽讶异地看着李婉凝,后者冲宁晓爽一眨眼,示意“别怕,有我呢”。
宁晓爽简直是活见鬼,她做梦都不相信李婉凝会帮自己。李婉凝,别说她没有羊羔一般软的心,就算是她是只羊羔,也是只披着羊皮的别有用心的饿狼。
但是今天李婉凝就像转了性一般,对宁晓爽各种亲切友好。她一手搂住宁晓爽,然后用她特有的嗓音冲陈主管撒娇:“陈主管,您说的这些,我们平时也都遇到过。要说呢,我们都应该接受教育、提高对乙方的要求,尽量在我们这一层面就把这种文字问题规避,省得让您看了心里添堵。另外,您有怨气,就向我们这些老员工发吧,我们皮糙肉厚的,不像晓爽还这么青涩稚嫩、脸皮薄。”
陈友汕和宁晓爽虽然对李婉凝所言的真实性还是抱有怀疑态度,但却被其诚恳的语气而折服,宁晓爽甚至有些感动。
李婉凝见陈友汕默默地表示赞同,转身便向赵安安寻求支持:“安安,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改进一下工作态度?不能老惯着那些人,报告写完就算,自己都不带检查错别字的。咱也没义务帮他们改错字语法的吧,不然咱们成什么了,语文老师?”
赵安安眼皮都不带抬的,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看着办就好,我昨晚没睡好,头疼……”
李婉凝赶紧凑过去示好:“哎呀……怎么还失眠了?你不是每天定点9点睡美容觉的吗?要不要我给你冲包咖啡?”
“我家……”赵安安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没继续说下去,然后继续娇弱状,“不是那啥吗?烦死了!我都想在单位附近租个房,清静!”
“好啊,咱们一起住,我可以照顾你,就当多了个大宝贝儿!”李婉凝还没说完,自己就笑得合不拢嘴,好像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可是赵安安很嫌弃跟李婉凝住一起:“滚开滚开,我可不想跟你家那个小闹腾鬼住一起。她简直是我的克星,逮啥败啥,我那瓶香水就是她上次去我家给折腾光的。”
李婉凝很不好意思:“安安,好啦,我不是不愿给你赔,这不……你也知道的啦!好啦好啦,亲亲……别生气啦……”说着就凑过去要亲赵安安的脸颊。赵安安赶紧躲,两人又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像两个小女孩。
宁晓爽装作工作的样子,耳朵一直在捕捉有用信息。怎么赵安安家好像有情况,李婉凝家好像也有什么困难。难道,她们的生活也并不像她们表面展示出来的那么光鲜亮丽?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宁晓爽好想弄清楚以上的疑问,但是她没办法做到、也懒得去调查。别人家的私事,不好乱打听的,不礼貌!
更见鬼的是,接下来一周的时间,李婉凝居然一直保持着这么友善和顺的工作态度,待所有人都如浴春风。她往办公室里买了很多小零食,并细心地照顾到每个人:赵安安喜欢吃辣又崇尚素食,她就买了麻辣魔芋丝——既能满足口腹之欲、又不会造成发胖;宁晓爽喜欢酸甜的口味,她就买了盐焗梅干和糖渍陈皮——吃几颗,满口留香,回甘无穷;杜天明喜欢吃甜食和干果,她就买了果仁巧克力——甜蜜与营养兼具;陈友汕不喜欢吃零食,她就给他单独准备了挂耳咖啡——香度醇厚,酸度苦度偏低,又富有小资情调。
要不是李婉凝买来这些、并获得了每个人由衷的好评,大家都不知道李婉凝居然对每个人的喜好掌握得如此精确,她如此细心,甚至有些可怕。比如宁晓爽看到一脸温柔笑脸、不住地问大家是否满意的李婉凝,不禁佩服她的处处留心,但也感慨她细心没用用在正路上,也对她暗地里收集大家私人信息的能力感到担忧。另外,宁晓爽一直无法参透李婉凝的转变缘由,因为她知道,像李婉凝这么有功利心的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