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宁晓爽的工作环境发生不小的变化。部门又招了一个大学生妹子和一个准妈妈,俩人外貌和性格都有着天壤之别。大学生叫白露薇,美貌衣着和气质都比赵安安更胜一筹,性格也非常开朗活泼。准妈妈叫邱焱,三十五六岁,皮肤像被名字里的“火”烤过,居然是焦黄色。她的眼袋很重,神情疲惫,而且她怀孕2个月。
有趣的是,二者的专业能力却跟外表气质成反比:白露薇是个学物理学的,还是个标准的学渣,好不容易从一个二本院校毕业了,参加校招时由于形象非常好,被联玺公司的公关部招收,不料入职时被一个关系户抢走名额、而技术B组又缺人手,就阴差阳错地被调来这里。邱焱是个资深注册城市规划师,把本行业所能考的职业资格证都考了个遍;英语专八水平,曾把托福和雅思当四六级一样考到很高的分数;跟过很多项目,在旧公司已经当上技术总监的职位,但是怀了孩子后一切福利待遇都明显缩水,于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陈友汕伸来的橄榄枝,准备借着生孩子的机会在这个公司歇几年然后再跳槽。不介意下属怀孕、只关注劳动力可利用度的陈友汕承诺半年后给邱焱申请副经理的待遇。
李婉凝要离开这个部门、去公司办公室。在李婉凝收拾物件准备搬办公室的时候,赵安安没有帮忙,但是眼圈红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以后身边少了一个知心人,而且跟李婉凝聊天共处的机会肯定不如现在多。对于李婉凝的离开,宁晓爽和杜天明的心理活动略有差别。宁晓爽心里表示非常畅快,她觉得李婉凝就是个搞事儿的,没有她,赵安安就算闹也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杜天明松了口气,也提起了另一口气。李婉凝的离开对于缓解办公室的政治风云来说肯定是好事,但是新来的两个女的到底是不是省油的灯一时也看不明朗,只能走着瞧。不过根据初步印象,白露薇应该是个乐哈哈的傻白甜,邱焱老气横秋的、很有竞争威胁。
然而,白露薇并不如杜天明设想的那么傻,她一眼就能看出谁可以欺负、谁必须巴结,于是跟只猢狲一样攀上了赵安安这棵大树。她包里装了几样小礼物,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她特意把最贵重的献给了赵安安,同时奉上自己言不由衷的赞美。邱焱呢,自视甚高,因此很是清高。她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当这伙人的上司的,没必要对他们笑脸相迎,于是只是保持礼节性的微笑,并不多言。
赵安安很反感身边多了个比自己美还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因此对白露薇充满了敌意,但是见后者对自己如此阿谀奉承,倒也享受这种待遇。她考虑着如何把白露薇培养成第二个李婉凝,同时也考虑如何把这个臭石头一样的邱焱的绊脚石整走。
李婉凝离开了,赵安安心里又有了新的攻击对象、总是忘记去刻薄宁晓爽,因此宁晓爽的日子居然开始好过起来。她每天工作时的心情都很轻松,偶尔还能和赵安安他们聊上几句天,她也喜欢新来的两位同事:白露薇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跟谁都能聊到一起;邱焱虽然话不多,但是很专业,也愿意帮大家解答一些问题——只要别太麻烦她,她还是不会翻脸的。
宁晓爽觉得这段时间是她入职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没人去欺负其他人,每个人都在尽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工作氛围简单而愉悦,办公室也总回荡着会心的笑声。
“李婉凝,你走了真好!”她心想。
不过,回到宿舍,氛围却是冰火两重天。其他三位舍友聊得嘻嘻哈哈,跟彼此热情似火,对宁晓爽却置若罔闻、冷若冰霜。宁晓爽本就怯于主动跟人讲话,碰了几次壁之后更是不敢再试探。她猜测十有八九是王雪娟在其他两位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但是又不知以谁为突破点去问询,而且如果当着王雪娟的面去问,王雪娟肯定会阻止其他两位的发言。王雪娟一瞪她那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宁晓爽都得吓掉半条命。
不过,宁晓爽还是寻找机会要跟其他两位舍友谈谈的,毕竟马上就要毕业,她不想跟对方留下坏印象——而且还是无中生有的坏印象。
还好,没多久机会就来了。有一天晚上,王雪娟在学院里忙着,很晚还没回宿舍。艺雅和董粤佳依旧在床边敷着面膜、泡着脚、聊着天。宁晓爽心里斗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粤佳、小雅,能打扰你们一会儿吗?”
两个女生愕然地抬起头,她俩没想到宁晓爽居然又来主动搭讪。董粤佳还没说话,艺雅首先问:“你想跟我们说什么?”
宁晓爽被艺雅理性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伤到了心,声音也怯懦了一些:“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理我?”
两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地做了什么约定。然后艺雅客套地微笑着,说:“你多想什么呢,谁不理你了?”
“是的,也许你们自己没觉得,但是我能感到你们一直在孤立我。”宁晓爽低下头,声音有点抖,“我能感到的……”
“孤立?我们可不敢孤立你。”艺雅的笑开始僵,是那种假笑久了开始疲惫的反应,“要说孤立,你应该去问王雪娟,她是真的对你有意见!”
“我知道,但是她应该是不愿意跟我说话。上次……”宁晓爽想跟她们解释一下自己跟王雪娟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但是艺雅打断了她:“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真的!我俩对你没意见,都是一个宿舍的,你又这么乖巧安静,我们挺喜欢你的,真的!”
宁晓爽见艺雅的口风这么严,觉得再多说也只是自己出丑,就不再做声。艺雅见宁晓爽知难而退,就自己出去了。
董粤佳等艺雅离开了,小声跟宁晓爽说:“晓爽,我对你没意见,不过艺雅听王雪娟说你一直在打黎枫的主意,所以对你还是有点不满。你可别直接问她,不然她就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了。”
宁晓爽苦笑一下:“我就知道王雪娟会这么说。上次她拼命鼓动我去追黎枫,被我拒绝,可能就怀恨在心了。后来她故意不把我的论文发给匿名送审专家,害得我差点要延期。”
董粤佳惊得张大了嘴:“是吗?王雪娟怎么这么坏?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王雪娟以前也跟我说过黎枫这好那好,还说他比我男友靠谱多了,但是我没当回事,她说了几次见我不感兴趣,也就不再提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鼓动别的女生去追黎枫,难道她想害艺雅?”宁晓爽猜测道。
“不知道。我见她跟艺雅关系挺好的啊,有时我们仨一起逛街一起吃饭的。”董粤佳也苦思不得其解,她原本也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分析起人心来更是犯懵。
“算了,有空我跟艺雅自己解释吧。”宁晓爽说。
“嗯,我跟你一起说。我俩一起拆穿王雪娟的假面具。”董粤佳撅起小嘴,一副要代表月亮消灭坏人的坚决。
这时,王雪娟推门进来了,她应该是没听到董粤佳的话,因为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董粤佳一见到王雪娟就怂了,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她手足无措了半天,然后只是甜甜地说了句“娟儿,回来啦”,就溜出了宿舍。
宁晓爽见到董粤佳这副样子,也是无可奈何。看来,战友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但是,既然今天决定说开了,也不妨跟王雪娟再来一次交锋。于是,她勇敢地抬起头,跟王雪娟说:“娟儿,咱俩谈谈好吗?”
王雪娟本来很累、想早点休息,不料宁晓爽这么一说,反而激发了她的斗争精神。她全副武装起来,冷冷地问:“咱俩有什么可谈的?又想找我麻烦?”
宁晓爽不在意她的态度,执着而诚恳地说:“我觉得,咱俩之间也许有误会,导致了今天关系的冰冷。”
“嘁……”王雪娟觉得宁晓爽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索性不想搭理她。
见到王雪娟这样的态度,宁晓爽心里升起一股子愤怒,跟之前的委屈交织起来、直冲头顶,她冲动而愤慨地说:“明明是你在鼓动我拆散艺雅和黎枫,明明是你故意不发我论文去匿名送审,你居然还煽动艺雅和董粤佳孤立我。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
王雪娟脸上的肌肉有点抽搐,她下意识地去关虚掩着的门。等关好门,她的情绪也平稳了许多,她转过身,走到宁晓爽身边,冷不防地拿起后者的手机,查看后者是否在偷偷录音。结果证明宁晓爽根本没这头脑,王雪娟的胆气顿时足了,冰冷地说:“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测。请问,你有证据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告你诽谤!”
宁晓爽老老实实又悲凉地回答:“我没有证据。”
王雪娟得意了:“没有证据,你说再多都是诽谤。我劝你安安分分的,别惹我。不然以后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脚正不怕鞋歪,我就不信你这个科研秘书还能整出什么事端来。难道你手眼通天,还能取消我的学籍?”宁晓爽冷笑,“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你蒙蔽的。”
“那就走着瞧咯。”王雪娟阴笑一下,声音低沉而恐怖地说,“我听说你爸得了重病,你妈想让你接你爸来竞城看病。不能毕业,没有工作,没有钱,你爸就得死,你也会被你妈念叨死。”然后她凑近了,声音更小更阴毒地说:“相信我,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科研秘书,但是我——很——难——缠!”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像鬼叫一样萦绕在宁晓爽耳边,宁晓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见宁晓爽怕了,王雪娟站起身,声音“温柔”而“亲切”:“看在同住一个宿舍的份上,我不会太过分的,别担心!”这几句话跟她柔和的声音对比起来,简直像出自一条美女蛇之口,而且是一条戴着血淋淋面具的美女蛇。
宁晓爽绝望地意识到,今天战斗的结果只不过是自己的全线崩溃,于是呼吸变得困难,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想要向王雪娟扑过去跟对方拼了,反正对方接下来肯定也要给自己更大的打击。
王雪娟很机敏,转身打开了宿舍的门,然后站在了楼道里,胜利地冲她做鬼脸。她大声地说:“宁晓爽,你终于暴露本性了吧?之前当小三,现在又逮谁咬谁?”
宁晓爽没想到王雪娟居然翻出自己这个污名。这件事原本是诬陷,但是宁晓爽在学校里的确被“正房”打,后续的洗白也并没有被学校里的同学们知晓。她有点站不稳,因为全身的血液如沸腾一般直冲头顶,让她眩晕,让她眼前发黑。
挣扎了几下,宁晓爽终于还是昏了过去。在昏过去之前,她残余的神智还在分析:王雪娟这招真毒,她站在楼道里吆喝,其他宿舍的人就只能听到她说出的话、听不到自己的反驳,这样那些不知情的人只会从王雪娟的话语中分析猜测自己的品行……这会导致不公平的“民意审判”……
王雪娟看见宁晓爽昏倒在椅子上,冷笑一声,带上门然后去别的宿舍串门八卦。宿舍里,只留下手脚冰凉、失去知觉的宁晓爽,还有董粤佳那部记录时间流逝的手机。
董粤佳离开时,把手机调成了录音模式,然后藏在了一个角落里。这大概是这个女孩能做到的最聪明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