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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喜财等生产队的秋收秋播的活完了之后,就开始忙着找大队民兵连长,提前打听今年征兵的消息。民兵连长顺便从文书那里查了一下喜财儿子银锁的户口,一看银锁还不到十八岁,就劝喜财明年再让儿子报名吧。

喜财却急了,说:“小一岁怕啥,把户口本一改就行了。”

民兵连长问:“那可不行,征兵也是有严格条件限制的。”

喜财满不在乎地说:“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让娃到了部队,我就有办法。”

征兵开始的时候,喜财早早就给银锁报了名。报完名回到家,他就给飞霞和新军写信。

新军哥、飞霞姐:

你们好!

我已经给银锁报名当兵了,我已经打听好了,今年有新疆兵。要是有智明的部队在我们这里接兵,就让新军哥给接兵的说声,看着把银锁带走。银锁到了部队后,还想让新军哥给老战友说一声,将来也给银锁转个志愿兵。

飞霞姐,妈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最近有点糊涂了。可你们放心,我和爱琴会照顾好妈的,爱琴天天给妈做好吃的,把妈照顾得很好。我的女儿凤云已经念初中二年级了,她很聪明,学习也好,争取像她飞霞姑妈一样上个高中,将来也能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凤云天天都在念叨着她的飞霞姑妈和新军姑父。

飞霞姐,妈最近看病花了不少钱,我现在手里也没有钱了。要是你方便的话,给家里寄点钱回来,我和爱琴好用来给妈看病。

就写这些吧,有啥事下一回我再给你们说。

弟弟刘喜财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五日

喜财把写好的信再细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的事情之后,就封好信,贴好邮票,送到了大队部的收发室。然后,他考虑要不要给飞霞姐打个长途电话,一摸上衣口袋,就放弃了。在大队收发室打长途电话是要钱的,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带。

公社武装部的征兵按照县上的安排,从报名、目测、体检、政审到定兵一步一步正常进展着。喜财从报名到体检都跟着大队民兵连长,几乎是寸步不离,又是给民兵连长递烟、点烟,又是主动请民兵连长在公社食堂吃饭。在民兵连长的一番努力下,银锁终于通过重重关卡,进人到了最后的定兵关口。

喜财把信寄走后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他还没有收到飞霞姐和新军哥的回信或者电话,他心里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眼看就要定兵了,要是新军哥还不给他音信,银锁到底能不能到部队还成了问题。就在他左右等待、万分焦急的时刻,一天民兵连长杨战锁领着公社武装部长和两个部队的干部来到了他家里,听战锁说是进行家访。喜财觉得接兵部队的干部能来家里家访,银锁的事十有八九成了。他赶紧让爱琴给来人倒茶,准备花生、瓜子招待,又从柜子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金丝猴香烟,给他们齐齐散着,却只有民兵连长一人接过了一支香烟,自己点着吸了起来。

一位接兵干部见过银锁之后,简单地询问了他的年龄、文化程度和参加人民解放军的动机目的。银锁报了年龄和文化程度之后,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民兵连长和喜财赶忙给他递话,半天银锁才说出四个字——“保卫祖国”,再也不会说了。

喜财看到另一个年轻的接兵干部在笔记本上忙碌地记录着什么,心里有点担心起来,怕银锁的回答不能让他们满意,就赶紧说:“连长,我让我媳妇做了油泼面,炒了几个菜,一会儿你们就在我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民兵连长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公社武装部长,武装部长说:“不用了,家长的心情我们理解,我们还要到其他大队的新兵家里走访。谢谢了!”

武装部长和接兵干部动身先走了。这时,民兵连长杨战锁把喜财单独叫到外面,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里低声问道:“老刘,你是不是有亲戚在新疆那边?”

喜财心里一阵暗喜,点了点头说:“是。我姐夫在兵团当副团长。他的一个战友在你们部队当团长。”

“哦,我知道了。这次接兵干部要把你娃带走,你可要让孩子做好吃苦的准备,好好学习文化。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先不要给人说。”

“好的!”喜财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一周之后,银锁就换上了县武装部发的新军装,胸前佩戴着大红花,与其他十几个新兵坐上一辆解放牌大汽车,在一阵锣鼓声和欢呼声中离开了大队。

银锁的事情终于顺利办成了,喜财在人面前也可以扬眉吐气了。银锁临走之前,喜财用飞霞和新军寄来的一百块钱在家置办了十几桌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民兵连长杨战锁喝酒,在酒席上他逢人就说:“有我三姐夫帮忙,还有啥办不成的事情?不信瞅着看,我家银锁用不了几年还要转志愿兵,说不定将来还要安置在新疆哩!”

银锁走后,沙苑地区就下了一场大雪,大雪是随着凌厉的西北风一起突袭而来的。这场雪给干旱了一个冬季的气候带来了湿润,但也带来了严寒冰冻。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两夜,一次比一次猛烈,给大地铺上了厚厚一层洁白的棉被。冬小麦这下可以尽情地喝上大雪融化后的雨水了。

大雪刚停,太阳就暖烘烘地露出了脸。阳光照耀着沙梁、房屋、田地和公路上的积雪,家家屋檐下都开始滴下大雪融化后的雨水,吧嗒吧嗒在院子里打出一个个小坑。有的人家干脆在屋檐下放上脸盆、水桶,接住雪水,用来喂牲口或者洗衣服用。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让喜财和爱琴开始慌乱地忙了起来。大雪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来到妈住的小屋子里,叫了半天也不见妈答应。他叫来爱琴看看,爱琴摸了摸老人的手,感到一股冰凉,慌乱地说:“咱妈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会吧?昨天还好好的,咋就这么快?”喜财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摸着妈的一只手,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发觉妈的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他觉得妈可能是昏迷过去了,就让爱琴把他们屋子里的蜂窝煤炉子搬到妈的屋子。他赶紧骑上自行车去大姐、二姐和四姐家里去叫几个姐姐。

东霞第一个来到喜财家,直接走进妈的小屋子,看到矮小阴暗的屋子里寒气袭人。虽然喜财给小屋里放了一个蜂窝煤炉子,可是炉门没有打开,炉子上还放了一只大铝壶在烧开水。房间里温度不高,但煤气却很重。妈睡在炕上白发散乱,两眼紧闭,脸色苍白,只有胸脯还微微地一起一伏。东霞赶紧把门帘搭起来,把炉门打开,又从后院抱了些柴火,把炕烧热,然后坐在妈的身边叫了几声:“妈!妈!”

妈扭过头来,微微睁开双眼,嘴唇动了几下,东霞听不出妈在说什么。妈那爬满皱纹的脸庞、浑浊的目光和稀疏苍白的头发在东霞眼里成了永久的定格。东霞的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她点着头对妈说:“妈,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去?”

妈轻轻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双眼。

一会儿,彩霞和西霞也先后来了。彩霞一看妈这个样子,就高嗓子开口骂了起来:“挨刀子的喜财两口子这是咋管妈的,你们都知道暖暖和和凑在一起,咋就不管妈冻不冻?”

西霞有点不高兴了,说:“你一来就煽风点火,你知道喜财没有管妈?你不看炉子就在妈的屋子里?人家媳妇再不好,可是天天在伺候着妈,不要冤屈了喜财两口子。”

“你就会说两面光的话。他们把妈放在这破屋子里,白天见不上太阳,晚上没有一点暖和气,大冬天的,就这样让妈一个人在这里受冻,他们就是这样管妈?”

东霞一看彩霞和西霞一见面就吵个没完,就把她俩挡住了,说:“妈都成这个样子了,你俩还吵来吵去,都不怕打扰妈?”待两人静下来后,东霞让西霞把喜财也叫了过来,说:“妈身子都虚弱成那样了,看样子活不了几天了,咱姊妹几个商量商量,看该咋办好。我想,这些天妈身边不能离开人,彩霞,西霞,你俩要是家里没事就守在妈身边,我肯定也会在。喜财,你赶紧给飞霞打个电话,就说妈快不行了,让她和新军尽快赶回来。再就是赶紧给妈做棺木,挖墓,买寿衣,这些事都要尽快做。”

西霞说:“我的意思是妈房子太小了,咱们都守在这里,晚上也睡不下。干脆一人一个晚上轮流守候。”

彩霞说:“轮就轮,谁还怕轮?”说着,用眼角瞅了一下西霞。

东霞说:“你俩谁家里有事就不用来了,这些天我会一直在妈这里,你们谁闲了,就来看看妈。妈抚养我们姊妹兄弟六个长大成人不容易,一辈子没有享过清福,临终前我们做儿女的不能没有一点儿孝心。妈以后不在了,我们想尽孝,也没有机会了。”

东霞的一席话说得姐弟几个不出声了。东霞开始抽泣起来,彩霞和西霞也跟着抹起眼泪,喜财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这就去大队给飞霞姐打电话去,叫他们赶紧回来。”

飞霞和新军赶到家已经是第四天了,他们在火车上摇晃了三天三夜,又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从县城坐着一个送砖的四轮车回到了家。飞霞惊慌地进了门,径直朝着爹和妈以前住的正屋走去,一推门却发现喜财媳妇爱琴正在炕上睡觉,屋子里的摆设全变样了,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大立柜、大板柜显得富丽堂皇。飞霞意识到这已经是喜财和媳妇的屋子,她退了出来,正要找妈的屋子,看见西霞从后屋里出来准备朝后院走。西霞瞥见了飞霞,赶紧小跑着迎了过来,脸上像挂着两朵花一样,说道:“飞霞,新军,你们回来了!妈在这个屋里。”西霞从她手中接过两个大提包,把飞霞和新军领向后屋。

这时,喜财听到音讯也从后屋出来了,看到飞霞姐和新军哥,高兴地迎上去,从西霞手中夺过大提包,一边把飞霞姐和新军哥往他的屋里领,一边说:“三姐,姐夫,先坐到我屋里吧,妈那屋子太小,东西放不下,你们也没地方站。”

飞霞没有随喜财去,只是把两个大提包,还有新军手里的一个大背包让喜财放在他屋子里,两个人随着西霞来到了后屋。飞霞推开后屋的门,里面光线昏暗,一股煤气味随即飘进她的鼻孔。她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看到妈静静地仰面躺在炕上,东霞姐坐在妈身边,整理妈的衣服,彩霞坐在蜂窝煤炉子前烤着手,蜂窝煤炉子占了炕下的中心位置,几乎没有歇脚的地方了。飞霞叫了声:“妈!”然后就扑到妈的面前,仔细看着妈的脸。妈的两个眼眶和嘴边的两腮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面色蜡黄,苍白的头发整齐地向脑后梳理着。飞霞再看了看妈的身上,已经穿上崭新的寿衣了。

“飞霞,你可回来了!妈可一直在等着你。”东霞听到飞霞的叫声,看着妈的面容,对飞霞说。

“妈现在咋样了?”飞霞问,问得很急切。

“三姐,妈留着一口气,就等你回来。”彩霞站起身来。屋里地方实在太小了,她只有站起来,才能让跟在飞霞身后的三姐夫新军进屋。新军看到大姐和彩霞都在,分别打过招呼后,就退了出去。正好喜财泡好了茶,叫新军过去喝茶。

飞霞握住妈的一只手,感到妈的手很冰凉,她试着轻轻叫了声:“妈!我是飞霞,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我一下。”

姊妹四个都围在妈的跟前,看着妈的表情,盼望着妈睁开双眼。时间像凝固了一样,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几个人的呼吸声。妈似乎听到了飞霞的声音,飞霞感到握在她手里的那只冰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妈的眼皮开始跳动了,眼皮间隙漏出一丝缝隙,妈的嘴唇也微微动了几下。飞霞突然感到妈那只冰凉的手使劲握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放开了,两只眼皮中间的那一丝缝隙慢慢合严了,嘴唇也慢慢停止了颤动……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一点一点流逝着。在四个女儿注视的目光里,妈的心脏慢慢停止了跳动,时间凝固在了傍晚七点三十分。

哭声,泪水,交织在一间潮湿、阴冷、散发着煤气的小屋子里,一个一生抚养了二男四女的女人,伴随着贫穷、苦难、艰辛和晚年的凄惨,走完了她七十岁的人生……

妈的丧事是由飞霞和新军出钱办的。喜财叫了巷里人帮忙,杀了家里养的一头百十来斤的肥猪,请了生产队里两个最好的厨子,设了四品四碗酒席,宴请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东霞熬了一夜,回家给妈糊了一对白色长线灯、一对金山银山,西霞给妈用纸扎了一个摇钱树和四合院,彩霞不会做纸扎的活,只能让大姐替她扎了一个花圈。起丧时,喜财请了队里十六个青壮年小伙子用八抬罩将妈送到了黄沙里,与爹合葬在了一起。送葬的那天,天空阴沉,刮着阵阵西北风,黄沙窝窝里荒草干枯,沙粒飞扬,东霞、西霞、飞霞、彩霞一身洁白的孝服,紧跟在八抬罩后面,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而唯一爬上八抬罩、拍打着棺木,哭天喊地的竟是喜财的媳妇爱琴,只听她一声一个“妈呀”,哭得很伤心,让一边看热闹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老人的亲生闺女,而跟在八抬罩后面的像四个媳妇。

东霞从妈病重到给妈办完丧事过了头七,整整熬了九天九夜,这九天九夜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中间只有一天是回到家里给妈蒸了一个大馒头,熬夜做了纸扎活。她是老大,在妈病重即将离开人世之前,她要做出老大的样子,遇到事了她要出主意,要安排事情咋办。这九天九夜里,她突然间觉得和妈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短暂,分分秒秒都是那么珍贵。她后悔的是自己平时只顾忙了家里的事情,在妈身体好的时候没能经常好好陪陪妈,而在妈将要离开她们的时候,她又是那么依依不舍。回想起妈的一生,那就是一把辛酸泪啊!为了抚养她们姐弟六个,妈和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谁能说得清,谁能说得完?更让她心酸的是自从爹走了之后,妈的日子更难了,喜财两口子那样待妈,她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彩霞不懂事,爱乱说一通。她不能那样,她知道哪家的媳妇都一样,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可是,亲生的女儿又不能像媳妇那样天天守在跟前照顾。好在妈在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远在新疆的三女儿飞霞,她终于在临走之前了却了心中的一个心愿,没有遗憾,没有痛苦,就这样不知不觉飞上了西天。

西霞在妈的丧事期间,心情却是异常不安,她的心里时刻在装着一个人,但她不能马上去看她,她心里升起过无数的问号,是惊喜?是沮丧?是欢喜?是悲伤?她不知道,虽然心里急得像火烧,但作为女儿,她不能随便离开妈的灵堂,不能穿着孝服乱跑。她还特意留心着那个人来了没有?会不会也在妈的灵堂前磕个头,烧个香,奠三杯酒?可是,她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飞霞终于从遥远的天边飞到了妈的身边,终于在妈临终前与妈有了一次亲情的握手,哪怕只有那短暂的几秒的握手,也终于听到了妈嘴唇间微动的声音。虽然她没有听见妈说什么,但她心里清楚妈一定是在说疼爱她的话,一定在诉说一个老人八年来对女儿的牵挂与思念。妈的眼睛虽然只露出一丝缝隙,但她分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亲女儿终于守在了她的眼前,终于看到了女儿那熟悉而亲切的面容。这副面容无论是胖是瘦、是白是黑、是美是丑,都是亲的。飞霞心里得到安慰的是,她拿出了这些年和新军一起攒下的五百块钱给妈办了丧事。她亲自把妈送到了黄沙里,陪在爹的身边,与爹一起人土为安。

彩霞的心里只有恨。她也悲伤过,也流泪过,也像大姐一样后悔过以前没有经常来看妈,尤其是这一两年。她明知道妈的日子过得很苦,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可她还是不想来看妈。她一进喜财的家门,就像进了充满愤恨的容器,憋得心里难受、肚子胀。她恨喜财的媳妇,爱钱不要脸,虐待老人要遭老天报应;她恨喜财软蛋不争气,怕媳妇像老鼠怕猫,由着媳妇在家横行霸道,当着妈的面嘴里骂一些难听话。她恨喜财两口子,贪占飞霞姐寄给妈的养老钱,只得好处,不养老人。她清楚,妈是被那场大雪冻死的,是一天天被饿死的,说到底是被儿子和儿媳妇气死的。她看不惯喜财媳妇趴在棺木上假装伤心的样子,要不是旁边站了许多巷里人看热闹,她真想一把把她从八抬罩上拉下来,骂一句:“你算啥球东西!”

妈的头七纸烧了之后,西霞就急匆匆赶回了家。她一刻也不能再等待了,要不是给妈送葬和守孝,她七天前早就回家了。彩霞家里还有不到两岁的女儿兰兰,虽然妈去世之前“杨倔头”送过来几次,但这七天再没见到女儿的面,心里也火急火燎地回了家。东霞没有啥牵挂的,宝根在县城上学,天祥自己可以做饭吃,她只是忙活了这些天,身体有点儿累。可是现在有飞霞陪伴在身边,再累也没什么,她干脆就和飞霞一起在妈的小屋子里住了一个晚上,新军则回到他弟弟家里看他的亲人了。

晚上,东霞陪着飞霞睡在妈曾经睡过的炕上,没有了西霞和彩霞的打扰,姊妹俩才好拉起家常话。八年的分离,分不开的是亲情,虽然相隔几千里,但姐妹俩的心却走得更近了。

离开老家八年了,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由于喜财和西霞到新疆来过一两次,对于西霞和喜财家里的情况,飞霞还是有所了解的。其实,那年西霞来新疆的时候,她还捎带着问了大姐东霞和四妹彩霞家的情况,西霞和喜财只是提了一句“都好着”,就避过了她的问话。这些年来,飞霞除了牵挂爹妈的身体,更多的还牵挂着大姐东霞。她知道大姐东霞当年丢了春草之后,又死了儿子宝成,大姐和大姐夫心里肯定会留下永远的伤痛。她还记得春叶与春花两个女娃从小都很懂事,一个本分老实,善良能干,一个聪明伶俐,学习很好,她也关心她俩现在的情况。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想给大姐说的话也太多太多了,有的话只能像今晚这样两个人悄悄说,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包括喜财、西霞。

东霞把炕烧热后,上了炕,和飞霞并排躺在炕上,头朝着窗户。虽然身上裹着棉被,她还是感到屋子里有点儿寒冷。

飞霞问过东霞家里的情况后,对春花的遭遇很同情。她说:“大姐,春花嫁给那个满仓,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很苦,我就怕那个家将来会把春花压垮。”

东霞说:“起初我就不愿意,可春花情愿啊,她的牛脾气犟上来,谁也拉不回来。要不是她三大金祥后来劝我们,我和你姐夫是不会让春花嫁到那个穷家的。春花这娃命也苦,那个当兵的没有跟成,后来又嫁了这样的人家。你说,春花要人样有人样,要文化有文化,咋就不能像西霞家的秋菊那样干上体面一点的事?”

飞霞压低声音说:“大姐,你不知道啊,秋菊这回在我们那里可出大事了。这次她和我们一起回来,没脸来喜财家,怕见到人,人家笑话她。”

“秋菊到底咋了?”

“哎,当初我就不想给秋菊办这事,可经不住西霞姐的软磨硬蹭,看到西霞姐和喜财大老远来一趟新疆也不容易,心一软,就让新军抹下老脸找了团长,才让秋菊在我们招待所干了临时工。本来临时工干好了就行了,可谁知道秋菊心还不甘,想着法子想留在那里转成正式工。要留在新疆转正式工,就要有新疆当地户口,外地人肯定不行。为了转户口,秋菊就和招待所一个小青年谈起恋爱。本想和小青年结婚后户口就转到这里了,可她不知道人家小伙子已经结了婚,媳妇就在我们供销社。那小伙子和秋菊谈恋爱纯粹是耍她,占了她的便宜,弄得秋菊大了肚子,就一脚把她蹬开了。后来,小伙子的媳妇也知道了他俩的事情,那媳妇可厉害了,抓住他俩的把柄,就把秋菊狠狠打了一顿。这时候我和新军才知道是咋回事,秋菊在招待所干不成了,我正好接到了喜财的电话,就顺便把秋菊带了回来。”

“我就说嘛,怪不得这几天西霞魂不守舍的。”

“要是知道秋菊起初会打这个主意,说啥我们也不会给她办这个临时工的。秋菊现在干下这难以见人的事情,让我和新军在团里也没脸给人说。”

“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东霞想了想说,“听西霞说,她和喜财从你那里回来,在车上看到一个当兵的女娃,很像春花,有没有这回事?”

“有这事。喜财有一次在电话里给我说起了这事,我就很留意。去年过了春节,我去那个卫生所找她时,没有见到那女娃,卫生所的一个护士给我说,那女娃被抽调到前线救助伤员了,听说是去了越南战场了,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飞霞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大姐,我觉得那女娃很有可能就是你当年丢失的春草。”

东霞想起了当年“杨倔头”和她去公社派出所门口找那个和春花长得很像的女娃娃,还有“杨倔头”给天祥说起过在城里看到一个很像春花的女子,就把这两件事给飞霞说了。飞霞听了,沉思了片刻,说:“这么说,春草是被派出所的一个警察检了,后来把春草送到城里养着。春草长大了,就到新疆当了兵。这样吧,咱俩明天就去公社派出所问问。”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警察还会不会在派出所?就是在,人家要是不承认捡到过娃,咱也没有法子。再说了,我当初可是给你姐夫说过的,春草是病死的。你说这突然间又冒出了春草,你姐夫会咋想,还不把我骂死?”

飞霞一听大姐东霞这样说,知道事情远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春草的事情上,大姐左右都会为难的。她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春草的事情往后慢慢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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