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莫君言前往美国的飞机定在当日下午三点半，此刻殷芙正陪着她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坐着，手边仅是一只简易的背包，里边随意地装着些日常用品和衣物。极是精简，若不说，或许根本就没人发现这个身着钴蓝色修身衬衫的男人会是著名浅森社的新任董事长。
此时，莫君言双目微拢，一语不发地靠在椅背上。
“君言？”见莫君言似是有些不适，身旁的殷芙急切问道，“你胃不舒服吗？”
莫君言睁开双眸，微笑着，“我健康的很。”
“可我看你……”殷芙抿了抿唇看着莫君言。虽说他平日里桀骜得很，可这会子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就连说话声也略带沙哑。
莫君言正身坐起，揉了揉殷芙头发，“我装深沉呢。马上就要飞了，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啊。”微敛气息，“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会有人暂代我的工作。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联系不上我也可以找他。”
说罢自是掏过殷芙的手机，熟稔地输入进了一串数字，末了留名为：莫锦言。
“莫锦言？”殷芙好奇地看着手机屏幕重复念叨，“你亲戚？”
莫君言沉默片刻，“恩，是我堂弟。”
掌中的手机屏渐渐暗了下去，殷芙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忘了从何说起。只是在一旁讪讪点头。
“怎么，舍不得我啊？”莫君言抬了抬眉宇，“不如你钻我包里来，咱俩也好一起去美国双宿双飞……”
话没说完，便已被殷芙瞪了回去。
莫君言弯着眉眼，摊了摊手，“我开玩笑的……”
机场广播响起预备登机的消息，人群熙攘间，有谁会注意到莫君言与殷芙的初次分离。
“乖乖的，等我回来。”
“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也可以。”
“好想带你一起走……”
莫君言一路不停地说话，似是有交代不完的事情。临别前忽地搂过殷芙的身子，轻啄上了她柔嫩的面颊。直至钴蓝色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检票口的门后时，殷芙才恍然大喊：“记得要回来啊！”
不远处的莫君言闻声转头，熙攘间，唯独他的笑容是殷芙目光锁定的焦点，那般耀眼灼目。莫君言举起自己的右手，手掌握拳伸出食指比“一”状。殷芙知道，那是一言为定，一生一世的意思。
……
送走莫君言后，殷芙独自走在来时的路，身边少了一个人，多少总显得些许空落。晃着神就出了机场大厅，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殷芙只模模糊糊地觉得今日的机场似乎格外拥挤，却始终没有细细看去。
直到走进地下停车场时，那般熙攘的拥挤才倏地退去。
无论在何时，停车场总是一个格外安静肃冷的地方，较于方才的吵闹，此时的静谧倒是反而让殷芙回过了神来。按下汽车钥匙解锁，不远处的汽车相应地黄灯闪烁并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
殷芙走过通道的时候突然有一辆香槟色的私家车从左边驶来，险些撞上殷芙，不过好在速度不快，倒是避免了不必要的摩擦。
“对不起小姐。”带着茶色墨镜的男人见状忙下车查看，却在看清容貌后愣在当下，“殷芙是你！”
听闻有人喊自己名字，殷芙忙不迭举目抬首。虽说面前之人墨镜遮面，但这熟悉身形和声线却是骗不了人的。
“陈原。”殷芙愣了愣，谁能料到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碰上呢。尤其是在殷芙送走了莫君言后的现在。
“是要出差么？”陈原摘下墨镜，一弯碎紫从黑眸间透出来。
“送男朋友出国。”忙瞥开目光，双手局促地伸进外套口袋。
自从与夏耘见面看了那张纸条后，殷芙就一直刻意不去思考那上面言语的真伪。因为现实无时无刻地提醒她，与陈原的故事不过是场意外，那些不必要的纠缠早该死在浓稠的岁月中，唯有莫君言才是她鲜活清晰的存在。
“莫先生上飞机了？”
“恩。”
殷芙并没有想要延伸话题的欲望，因此也只是简单回答。
陈原微微叹息，良久将左手的墨镜换到右手，“有时间么？我想请你吃饭……”
“不了，”殷芙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还有事，改天吧。”
说罢便转身走开。
“殷芙。”身后的陈原突然大声喊住。
殷芙应声下意识地回了头，却见陈原正向自己走来，眼中是极力掩饰住的情绪。
正当陈原再次走到殷芙面前，她只是冷冷地对视着陈原炽热的眼神，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陈原觉得如今的殷芙似是自己熟知的那个纯真女孩，却又好像不是。虽然站在她面前，竟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还有什么事吗？”
陈原闻言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正当尴尬之时，大约在隔了三个车位的地方传来几个女孩的尖叫声。
“天呐！快看，是陈原！！”
“真的耶，真的耶！！陈原本人好帅哦！”
“是啊！咦，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是谁啊？”
“先别管那么多，我要过去跟他合影！！”
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尽显激动之情，边说还边向陈原这边跑来。
陈原见状暗道不妙，他刚从台湾回来，因为经纪人Eric临时有事不在身边，所以为了避免粉丝们“过度热情”，陈原一下飞机就极是低调地走小通道直接来停车场开车走人。
此时，只见那几个手捧鲜花和接机牌的女孩越来越近，陈原想也没想就下意识地拽着殷芙上了车。熟练地发动汽车，油门一踩，飞也似的逃开了粉丝们的追赶。
车子驶出一段路程，殷芙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阴翳的天空里除了乌云什么都看不见，高架上急速奔驰的车辆纷纷擦身而过，仅留下一阵空响。
“这是我第二次坐你的车。”殷芙没有回头。
而陈原也只是专心地开着汽车，“恩。”
“这一次……”殷芙转过头来，微笑地看着陈原说道，“又是为了什么？”
陈原仍然专心地开车，眉间微挑，“为了你。”陈原柔声笑道，“要是被那群粉丝看到你，我怕会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
“只是如此？”虽说对于过去的事情，殷芙已是看淡了许多，可再次遇上类似的情境，难免心生戒备。
“只是如此。”
“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就好。”殷芙没有再去纠结那个话题，只是心里想要尽快离开这令人尴尬的空间。
陈原没有立即回答，轻轻叹息，“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语气间分明带着几分忧伤，就如车窗外的天气，阴翳晦涩。
“最先放手的是你。”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放手呢，殷芙，你信么？”
殷芙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继续望向车窗外。而陈原也没再追问。
汽车下了高架，拐弯后便稳当地停在了路边。殷芙毫不犹豫地便要起身下车，正欲开启车门，却又再次被陈原喊住。
“殷芙，回到我的身边来好吗？”陈原深情凝视着殷芙的侧脸，黑眸中的幽紫碎成一片，“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让我跟你解释，殷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刚才你不是问我信不信吗？”殷芙微笑着转过头与陈原对视，“我的答案是……”
陈原眼中似是忽然亮起了光，却又在听完殷芙那个答案后瞬间熄灭。
“我的答案是……信。”殷芙顿了顿，“但不管当时是发生了什么，对于任何的解释我都不在乎了。四年以来我一直等你，就连做梦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可真当那****到医院来看我时，我才突然发现，原来对你的感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这么久以来，你始终活在我的回忆里，却早就从真正的现实中抽离。现在的你还是像当年那般耀人夺目，可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我，所以陈原，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陈原伸手紧紧扣住殷芙的肩膀，剑眉飞扬，“为什么你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些话来？殷芙，为什么你好像对一切都早有预料，就连刚才那番话都像是早就打好的腹稿？是不是夏耘找过你，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殷芙点点头。确实，夏耘找过自己这事没必要否认，但如若不是他们的再次出现，恐怕也不会让她如此清晰地认清自己对莫君言的感情。
良久，殷芙揉了揉鬓角，“真正爱你的是夏耘。”
陈原陡然沉下脸来，扣住双肩的手也更加用力，“我和她不可能，因为他是我的……”话语蓦地顿住，殷芙疑惑，陈原又道，“我爱的是你，殷芙！”
“太迟了。”殷芙垂眸，抬手掰开陈原的手。
闻言，陈原顿时颓然，“太迟了……？”
殷芙见状，心间就如针扎一般的痛。她不明白为何起初明明美好，却一定要弄到如今这步田地。恐怕当年的自己打死也不会想到会亲口拒绝这般优秀的陈原。
良久，正值殷芙犹豫是否该离开时。陈原蓦地直挺起腰板，声音因为极力隐忍而变得沙哑。
他说，“下车。”
“恩？”殷芙闻言，惊疑地看向陈原。却已然察觉不到他表情和言语间的丝毫情绪。
“下车！”陈原凝视着远方，唇畔微张，一字一顿道，“请你，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如果不能相爱，那么相处哪怕一秒都如同凌迟。
……
秋风瑟瑟地吹拂过面颊，如同刀削般疼至心底。方才柔情似水的陈原，满目悲怆的陈原，以及努力克制住怒意的陈原，如胶片般不停在殷芙脑中回放。而最后那一句“立刻从我眼前消失”更如咒语般触动到了她心底的软弱。
殷芙能够承受陈原的不告而别，也能看开他的再次出现，可此时的她却是害怕极力陈原温柔后的震怒。殷芙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才会让陈原这般失态，并且她甚至能猜到这件事与自己、与陈原都有关系。可殷芙不敢再往下思考，大脑就如触动了自动保卫系统，只要思绪一绕到那个点上就又会自动转开。
很多时候，我们猜中了结局，却猜错了过程。
秋日街头，云层阴翳地盘踞了整个天空。殷芙独自步行在街头，心中想极了云层那端的莫君言，那个随时随地都能让自己安心的男子，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爱人。
缓缓蹲下身来，眼泪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滴落到领间和袖口，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听得见她口中轻声的呢喃。
“莫君言你快回来……我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