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条浸了我全部的河,我的身体我的心,全然浸灭。
可我却像一条鱼,自然的呼吸,自由的悠游。
隐约着岸上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婉婉,他叫我。他告诉我,他来迟了。
他告诉我,我与他是宿命,我的手心有一道疤,他的心上融着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是我的血。
我想上去一看究竟,我想知道我的宿命是谁。可脚下的水草扯住我,死死勒着我的脖子,勒得我肚子阵阵绞痛。
它告诉我,等等,再等等。
一下子我又回到了浸下去的那一刻沁凉,呼吸难耐,我真的觉得我快死了。
我想喊,救我!救救我!可水面上还是道影子,一直逆着日光在晃动。
他笑了,他一直笑着不说话。就在我死心的一刻,我的呼吸突然就顺了,同在水底也有一个人游了过来。
他柔动的手臂朝我过来,他叫我榕与,他叫我榕与,跟我回家。
水草依旧扯着我,又一次扣住了我的脖颈,我游不过去,只能等着他来救我。
我等他,他正在朝我游来,他一定会救我。
好久好久,水面的日光早已不见,水地更加凉透了我!那个正朝我来的人依然在游着,游着。
“快!要是救不了她我就要你命!”
“她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我隐约睁开眼,白纱帐青竹床,一阵凉风空荡了我的心。我浑身乏透了,晕晕乎乎的像刚在后山获救那时一样,亦像我知道韩承音为了我血洗刘家后梦到我在血水里一样。
腥味,铁锈味,沉沉的击打着我的脑海。
“孩子,我的孩子。”我无力的手臂游走到我的腹上,又是一阵绞痛我不禁叫出声,“啊!我的孩子!”
“榕姑娘快醒醒,榕姑娘。”我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玫瑰姑娘。
“我。”我扯着干渴的喉咙刚想问,她身旁站着的人足足吓了我一跳,这个人,这张脸不正是马天虎么!
“天虎!天虎!你是天虎!”我一把上前揪住他,沙哑着叫他!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扯他,却重重的摔在了床边,他急急扶住我,眼神流露出一丝炽热,为何表情却这样陌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腹中的绞痛扯得我动弹不得。
他轻轻把我放回到床上,微微一笑,完全不认识我一样,“照顾好自己。”然后背过去对玫瑰说,“姐姐,你照顾着,我先回去。”
“天虎。”我艰难的伸出手去够他,他却头也不回。紧接着屋外一堆人蜂拥而进。
“榕姐姐!我是广美,你看见我了吗?”是广美,我看见了,她还朝我挥手生怕我没了知觉。
“小姐,我是安平,我是安平啊。”我转动眼珠看着她苍黄的面容鼻子突然酸极了,泪突然滑落,湿痒了我的脸颊。
她用帕子替我擦拭,又给自己擦,我听着她重重的鼻声说,“小姐,你快睡着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回家去。”然后广美搀着她往外走去。
我拧着眉心里像有千百只手在将我撕扯,要把我的心扯碎。我好痛,我多想问一句我的孩子去了哪里,可我张不开口,喉间只剩一丝气息有余。
我想,我快死了。
门口杨化二人把马天虎拉倒后院去说话。
“大当家的!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他们相拥而泣。
他们前一天正到了青洲,想来找我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跟在玫瑰后面去卖菜的马天虎!
他们跟他一起进了隆裕酒家,还不清楚情况之前他们都不敢妄动,更不能去认他,只能一步步跟着他看着他。
今日又碰上我来找玫瑰,一时激动本想揽着我和马天虎救回岭烟,谁知我身后又跟着冯府的人,他们此番来人数少因此更加不敢妄动,就暗地里一个跟着我一个顶着马天虎。
马天虎也因看到了我头疼难耐,一时情绪失控,玫瑰本想给他找医生来看,他醒来后却着了魔似的跟着我一同走出了隆裕酒家,芙春堂,吉安街。
马天虎硬生生推开他们,愣着身子呆呆的说,“我失忆了,我记不得任何跟你们,还有那个女子有关的事情。”
“大当家,你别呀,你记不得我们了?”杨明虎摇着他的肩,使徒摇醒他。
化林子瞪着他半天,忽的一通高喊痛哭,“哎呀呀!老当家的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是我们没照顾好大当家的,都怪我们不好!”一拳拳击打自己的脑袋,杨明虎上前拦住他劝慰他。随后又痛心疾首的认真看着失了忆的马天虎,“天虎啊,你就是记不得我们,难道你记不得榕与姑娘了么?他可是你最心爱的女子,你可知她今日肚子里没的正是你的孩子!”他这一说吓得马天虎一个踉跄倒地。
那个女子是我最心爱的女子?刚刚医生还问他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他除了一丝揪心再无其他感觉!
那死去的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这怎么可能,我想不起来了!我记不得了!”他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捂着头痛哭,“不是,不是!你们明知道她们,她们是我的。”他吼叫着,哽咽着,他亲口要了他自己的孩子的命?他颤抖着痛指杨化二人,“刚才为什么要我决定她们的生死!为什么!”
杨化二人也不敢放肆,他们也知道要一个失了忆的人来做决定不妥,可在场的又有谁敢决定他们母子的生死。二人四目相对冤无处诉只能抱头痛哭起来。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土,你快起来,快。”玫瑰急急朝他们奔来,吃力的扶起地上的马天虎,“阿土,你快起来,医生说你不能。”
“姐,我的孩子没了。”马天虎抽抽噎噎打断她的话,玫瑰拉开他的手,看着他眼泪鼻涕黏作一团,可见他的痛心了!救下他时,再痛他也不会哭,这才一会,他只见了榕与一面就这样难忘,竟能为了她哭成这样,这个阿土她一时也觉得陌生起来。
马天虎依赖的钻进玫瑰的怀里,沉沉的抱着她抽泣。关于她他都记得,是她夜以继日照顾他,是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好,这样美而温婉的女子,是他最亲近的人,她说他是她弟弟。
玫瑰了解来龙去脉也是痛心,眼前这个与已逝的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她的心似乎与他融在了一起,她能感受到他的痛,一种莫名的,却疼到了心底的痛。
她扶起他往楼上缓缓沉沉的走着,“阿土听话,先回房,姐姐会帮你好好照顾榕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