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天虎哥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后山一行人在旅馆后门给马天虎送行,老远就听见广美的哭声。我的窗下正好看得到,央着安平扶我起来,我想,再看他一眼。
“当家的,你果真不要兄弟们了?”化林子再一次揪上他的胸襟。
他稳稳拦下他,回以陌生的笑,“化叔,杨叔,你们若当我是兄弟,就放我走,你们跟着那位督军好好干…我祝你们前程似锦。”他福了一手,握的紧紧的,他何尝不在乎这样的兄弟情义,可…再迟点,姐姐就要去冯府了,他要保护姐姐周全。
“好,今日,我不再留你,只当你已死了,你放心,有我杨明虎在,后山绝不会断了根!”杨明虎拍着他的肩,面露难堪之色,留不住之人,不如当他死了,那么婆婆之死也不必要对他说了,徒增伤感,他也根本没记忆。
“天虎哥哥!”广美再次凄厉的叫住了她,杨化二人拉着她,可怜广美哭断了愁肠,一脸的水汪,“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们,你怎么能不记得榕与姐姐!”她抽抽噎噎的叫喊只换来马天虎对窗一望,便再也不回头的走了。
广美无力的张着嘴,口水鼻涕一处的流,“好,你走,你走!从此我再也不认你这大哥!再也不认!”
安平拉下我攥着窗沿发了白的手指,“小姐,别难过,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无气无力嗤了一声,“回来?他是失忆,他现在有另一个女人,我对他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何谈回来?”
“只是失了忆,终有一天回想起来的。”安平握紧我的手试图给我一丝温暖,何奈我凉的,是心。
想起来?那我要等多久?我还得等多久?万一永远也想不起来了呢?我垂眼望着马天虎的背,这些日子,他留给我的总只是一个背…我仰天长吁,远远地一绸凌乱的残阳晕着周遭的冷云缓缓消失,又一滴泪滑落窗沿。我狠狠的擦掉,往床边走去,这一回,我再也不会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本来,他只是把我当个包袱,我是他的利用品而已,没那么多情愫,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一晚,我开开心心的叫了一桌子的菜,只当是庆祝我们相聚。明日,找到机会杨化二人便会带我回岭烟。
“哗!”我露着袖子,给澡盆里添水。
我要先给安平洗个澡,这几日忙坏了她,她脸色越来越惨淡,我总有不安的感觉。
她有些受宠若惊,躇躇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这通忙碌,瞥见她眉眼流露出一丝怜惜,我强笑着将她按进澡盆,“快来!小时候不是经常相互洗澡么,怎么这会子生疏了。”
她背对着我坐下,看着她伤痕累累的后背,我轻轻揽住了她,我知道,她在日本人那里受了太多的苦,太多我不能问,她不愿说的苦。
屋子里突然冷凝了许多,静的只听到我们两嗅鼻子的声音。蓦地,她凄凄的哭出了声。
“小姐,我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他们打我他们碰我摸我,骏仁不会回来了,他们都碰我…我好疼好疼…小姐,小姐。”安平说着扑了我一个满怀,潮湿了我的衣服。我干脆褪了衣物和她一起坐在木桶里。水温刚刚好,她龇牙咧嘴的强忍着痛,总捂着肚子不给我碰。
体无完肤,不是皮开肉绽,是滴血不见,是一块一块的淤青让人已看不出那是一块完整的皮肤。我到底没有护好这个妹妹,叫她去寻那空无的自由,结果这才受到非人的虐待。“都是我的错。”,我忍着泪问道,“小赚,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松本围岩。”她咬牙吐出这么个名字,然后就一直闷在水里不愿意出来。
松本围岩,是那个日本老头我知道。
她是被日本人凌辱了么?我轻轻扶出她的脸,清秀苍黄。
她闭着眼不再想说话,我也不会再问半句。与女人而言,贞洁如何重要,我再也不能残忍的伤害她,我这可怜的妹妹。
“对了,安平,你可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很郑重的看着她,她看得出我眼中的严肃之意,小声说,“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好好的。”
都好好的…那我要从何查起,安平不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来来来!都给我打起精神吃饱了,这顿饭我可花了不少精力!”我捋着长袖,招呼众人坐下。
桌上摆着四个冷菜八个热菜,足足平了两张桌子才放下了。
杨化二人倒是平淡,广美哭丧着脸一直盯着我丝毫不松懈,那半张的嘴里似乎有什么话要喷薄而出,我也不去问,任她憋着好了。安平坐在我身边,与他们相处不久,加上刚才洗澡时情绪不太稳定,还是怯生生的低着头。
“榕与姑娘。”化林子端起白瓷酒杯,粗狂依旧。
“哎,叔叔叫错了,我们又不是只认识一两天,怎么还叫我榕与姑娘?只叫榕与不好吗?”他尴尬的冲我点头,嘴里不住的应着。我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这些日子承蒙大家照顾,感激的话全在酒里了,让榕与敬你们大家一杯!”我已经不习惯文邹邹的说话了,大家都明白我的意思,也都知道与马天虎重逢又相离那份难堪的心,也都不拦我喝这第一杯。
火辣辣的一阵热火淌过我的喉咙直到心里!我此前谈生意也喝过酒,却不知今日,怎么这样热辣烫心!顿生爽气,又倒上一杯。
“哎哎!你少喝点!”两位长辈开始拦我了,碍着我身子不好,都管起我来了。我才不!这酒烫的我舒服!我才不要少喝!
“哎!喝酒怎么不带我。”吱呀一声,外门走进的正是李大仁。
我放下酒杯,笑着揽他进门,“不该不该!是我的错,来来快坐下!”他们怔着的眼神直盯着我揽着他的手臂,我满不在乎推他坐下,满上一杯,“你,李大仁,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都与我有救命之恩!今儿这一杯,你一定要喝尽了!来!”
“好!喝是肯定要喝!”我们相互豪饮而尽,我慢慢的畅出一口气,爽快极了!他放下酒杯,从怀里掏了几张证,“喏,这是出门证,你们明儿早些装扮起来就出去吧!”
我接过那几张盖了章的证,仔细看了看,“这都是?”
他又呷了一口酒,“是我媳妇老娘还有亲戚的,等你们走了,我再去报失。”
我看着他,这个高高瘦瘦的大好人,我不会去琢磨他这样对我们好的原究,根本不必琢磨!我又倒上一杯欲豪饮起来。谁知杨明虎拦下了我的杯子,他笑意盈盈,“李兄弟对我们有大恩!来日定当涌泉相报!”他一手按着我,一手饮尽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