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着说着这些动人的话,她故意没提她们生母的事,更像是忘了北辰王临死时说的,锦棉的母妃亲手杀死了她母后那句话。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经过那么多风波后,她不再强求得不到的爱,只想好好地珍惜属于自己的那份情。她不想锦棉背负这些,她的生活里永远少不了的便是这些剪不断的情意,否则她的人生便会枯萎。她终是个寻爱的女子,永远学不会锦棉的彻底与决绝。
“嗯,转眼已过了十六个年头了。”
“回忆里剩下的总是太美好,美好的让我无法原谅现在的生活。”
“姐姐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
“怎么,现在不必装傻了,却跑来教训我?”锦璃佯装举起手去打她的头,锦棉只好往旁边侧过身去,连连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呵呵,再也不敢了……”
她们姐妹俩笑闹的时候,鸟语拿了些糕点放在塌边的桌上,花香给她们沏了一壶热茶,花香眼含泪水岁的说道:“五公主,您这会子回来了,可千万别走了,不然四公主又要天天对着那一池子的水发呆了。”
锦棉听花香这么说,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如果可以,她当然想一直陪在姐姐身边,可是,以后的事都是未知,她不敢答应什么。
“你这丫头,不好好沏茶,还管起主子的事了?”锦璃看出锦棉的难处,替她解围。
“奴婢该死,求公主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对孩子也不好啊。”
“这孩子?”锦棉眼睛看向她的肚子。
“是辰曦哥哥的。”她说道辰曦这两个字时微微顿了一下。
“几个月了?”
“八个月了。”
“真好。”
“你不诧异?”
“辰曦哥哥很爱你。”锦棉说话的时候以手轻抚着她的小腹。
“是啊,的确很爱。可我……”
“姐姐是放不下天柏哥哥么?”锦棉抬起头看着她的眼。
“你都知道啊,真是一点也不傻。我知道天柏哥哥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小的时候我以为他对你好是因为内疚和责任,自从那次在锦绣阁他因看见那具烧焦是尸体血喷当场,我才真正醒悟,他对你的感情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所以我……”
“姐姐爱辰曦哥哥么?”
“我不知道,我从前只把他当哥哥一样爱着,现在突然要改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我可以原谅他们对我做出的所有伤害,可是我无法原谅他们对北辰的所作所为。他们就那样当着我的面残忍地偷梁换柱,将父王一手缔造的山河改名换姓。辰曦哥哥再爱我,也敌不过他的江山。”
“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他若放弃所得,那么他将什么也不是,不是北辰的三皇子,更不会是大厦的太子殿下,也许连性命都难保,那样的他拿什么来爱你?他不会让爱的人和自己颠沛流离,他别无选择,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爱你,才有资本爱你。”
“是这样吗,棉棉?”
“旁观者清,其实姐姐你也爱辰曦哥哥的吧,只是自己不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乱说。”锦璃嗔怒的瞪着锦棉。
“话说回来,姐姐怎么会在凤行山庄?”锦棉不敢惹她,连忙转移话题。
“我……”锦璃一阵脸红,不知道怎样说下去。
“哦,我知道了,是辰曦哥哥送你过来的吧,定是你不愿意嫁给他,又怀了孩子,为避人口舌才出此下策的,他真是爱惨了你。”
“就你聪明。”被她猜中缘由,锦璃嗔怪地瞪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身着红色衣裳张扬着美丽的四公主。
她们姐妹俩许久未见,这厢见了一直聊着不停,聊着这一年里彼此发生过的事,倾吐着自己的心事,一直聊到更深雾重,锦璃留她夜宿,她怕碰着孩子便推辞了。
虽说聊了这一年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对于夏映川却有所隐瞒,锦棉只说有一个人救过他,然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书童,却没具体说那人是谁。她不说只是怕锦璃生出几许担忧来,也不想锦璃卷进一些不必要的漩涡中去。
来到凤行山庄已经三日了,自那之后天松再没有出现过,他应是有意躲着锦璃。除了守庄的侍卫也没见到旁人,锦棉在凤行山庄内可以任意活动,但不能外出,因此她一直看顾着锦璃和其腹中的孩子。
这日,她正陪着锦璃给孩子做肚兜,锦璃的针线活细腻精致,秀出来的花样也是好到让锦棉咋舌。她半倚着床榻,素手拨弄龛笼里杳杳升起地熏香,烟雾缭绕里半露着她姣好的容颜,神情慵懒,颜面微红,额头微微渗出细细的汗珠,衣袖半卷,皓腕霜雪,眼帘半合,嘴角微翘,“姐姐这莲花绣的甚好。”
“怎的生出几许汗来?”锦璃抬头看她,递过一方锦帕。
锦棉伸手接过,随意擦了几擦,声音慵懒,“这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太热了些。”
“这都怪我,身体虚了些,练了那么些武艺全是白费,现下怕惹着寒,伤了素体,连累了孩子更是不妙。”她一面低头绣着花,一面缓缓地说,盛极的容颜在飘渺的香雾里尽显柔和,她本就生的极为艳丽,再添上一层平静柔和更是慑人。锦棉想,那是母亲的光泽吧。
“无妨,孩子最为重要,等会子我也来绣一锈,聊表心意,总不能怠慢了我的侄儿。”
锦璃挑眼望了望她,不予置评,她若能绣出花样来,真是铁树开花。
她们姐妹聊着,琼音楼里来人说舞零郡主吵着要见她,还以死相逼,锦棉想走一趟也好。
琼音楼甚是偏僻,守卫森严,锦棉推门而入,舞零高高地坐在塌上,见她进来脸上扬起厌恶的神色。
“你不觉得该给我解释吗?”舞零盛气凌人。
“你要我解释什么?”
“你这个女人还真会假装,原以为你只是一名粗野丫头,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北辰五公主,不过就算这样你还是个粗野丫头,就算你现在锦衣霞妆也遮不住你骨子里的下作劲儿,永远配不上映川。”
是了,锦棉身穿白色锦服,衣袖和裙摆均是蓝色印有碎花的镂空纹花,胸口是宝蓝色银碎花裹胸,腰间环着蓝底水印荷花的缎子,臂上缠着水红透明轻纱,发丝上拢,露出光洁的额头,两颊几缕青丝自然下垂,迎风而动,长发拖在身后,摇曳生资,她站在光里,是高贵的五公主,不是乡间的楚锦,那一身的繁华是最好的证明。
“舞零郡主找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锦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神情淡漠,微挑眉随意地问。
“映川早晚会知道你是北辰派来的奸细,你现在若能放了我,兴许到那个时候我会看在你放过我一次的情分上求映川饶你一命,不过你若执意不肯放我,等映川将我救出去的时候我会将今日所受的屈辱千百倍的还你。这个买卖于你而言还是很划算的。”
“奸细?如果我告诉你,夏映川早就知道我是北辰五公主并且执意将我留在他身边,你又会做何感想?”锦棉知道夏映川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要将这根稻草折断是轻而易举的事,她是记仇的人,向来有仇必报。
“不,这不可能。”舞零美丽高傲的脸庞忽而充满恐惧,惊慌失措地从踏上摔下来,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坐在地上,面目狰狞地看向锦棉嘶吼道:“你一定在骗我,你想挑拨我和映川之间的关系,我告诉你,这是妄想!妄想!”她所有撑起来的美丽高贵、端庄优雅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若不可能,那你是太高估了我呢,还是低估了夏映川?其实你心里已有了答案,不然断不会如此惊慌失措。”锦棉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女子,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那女子为爱痴狂,将生命里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夏映川一人身上,在夏映川面前她永远光鲜亮丽、优雅端庄,可现在却是这幅模样。
锦棉庆幸自己不会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也庆幸没有人像她那样爱着自己,太傻太累太辛苦太单薄太卑微。
不想做的太绝,转身准备离开,可却被人生生扯住头发,锦棉迅速拔下发簪侧过身来用发簪抵住舞零的喉咙,而她的脖子也被自己的头发缠住,勒的脸色通红。
“有本事你刺下去啊,你们还没利用完我呢,你刺啊!”舞零根本不惧她的发簪,用力扯着她的头发,锦棉被她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锦棉冷冷地道。
“映川不要我了,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死我也要带上你。”
“……”锦棉用发簪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语气森然:“你要死我成全你,不过,死的只会是你。”
舞零感觉脖子一阵刺痛,能清晰地感到血顺着她的脖子往流下,心里的恐惧提上顶点,抓着锦棉头发的手不由的失了些力气,锦棉趁机,猛地割断舞零扯着的那段发,青丝落地,从她手中闪身出来。
舞零瘫软在地上,神色悲哀,“如果没有你,映川一定会娶我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他也不喜欢别人,他一定会遵照旨意娶我为妻,我为了他变成什么样都可以,只求他能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你的出现毁了我的人生,他居然把你带在身边,居然会对你笑,看你比看我还多,今天我杀不了你,只要我不死,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没有了你,他还会娶我为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锦棉站在门口听她说完这番话,理了理头发,神色自若,“你这个样子,他怎么还会娶你?”说完转身就走。
舞零听后,失声痛哭,痛苦的哭声里含糊着怨毒的话,“苏锦棉,你不得好死……”
从琼音楼出来,锦棉心情不是很好,便沿着湖边走走,树叶已经开始透出绿芽了,春天又到了。远处一个笔直的白色身影站在桥上,正在看她,看着她低头凝思的样子,看着她一举手一投足,入了神,一年未见,她却没瘦,原以为她一人只身在外会吃苦头,现在看来他的担忧全白费,她过的很好,长高了,长开了,水灵了。锦棉快走到桥上才发现徐天柏站在那儿,一时之间,站在桥头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一年未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天柏哥哥。”她嗫嚅着。天柏听见她叫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力的抱着,这样抱着她,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占据了他整个胸腔,满的快要从他口中溢出。他日夜兼程赶来看她,为的就是这一句。
“不准再有下次,若有下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他用力的搂着她,宣誓一样说着。锦棉被他搂的快要断气了,用力推开他,边喘着气边说:“我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
徐天柏有些惊讶,这是第一次,锦棉第一次反抗他。“呵,锦棉出去了一年,带了一副爪子回来。”
“天柏哥哥,难道你忘了,从八岁那年我就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了。”锦棉淡淡道。
徐天柏听她这样说神色一凛,走近她,抓起她的手,举到眼前,霸道的说:“不管你有多少副利爪,在我面前最好统统都给折断,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镯子,拉过锦棉的手,强硬的给她套上。锦棉认得,这是他送给她的九龙玉镯。
“别再摘下来了,不然定不让你好过。”他假装着严肃,威胁道。
锦棉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许久方道:“天柏哥哥,你何必这样?”
“锦棉,我说道做到,你最好别当成玩笑。”天柏对这样的锦棉很不熟悉,感觉离他很远,用手握住她的肩,深深地说。
“可是,天柏哥哥,你要明白,我不是软的,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捏成各种形状。”天柏听她这么说,方才醒悟过来,她以前假装柔顺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更加好过,而现在不需要再假装下去了,他知道了,锦棉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呵呵,没想到小锦棉有一天会跟我说这样的话,还真是长大了。”他不想将锦棉说的话当成一回事,在他的心里锦棉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傻女孩,一个人若是习惯了令一个人的存在状态,想要突然改变是件很难的事,即使他清醒的知道她不是那个傻子了。
随徐天柏来的还有绿水,绿水照样是锦棉的贴身婢女,只是她面对锦棉时没了以前的轻松笑意,她对锦棉处处小心,锦棉偶尔还能感觉到她眼中含着敌意。锦棉只让绿水在院内活动不准她随意进出内室,平日里也不让她跟着,处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