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面带嘲讽,“你不要忘了,公主也筋脉尽断而亡,像你这样一个只求自保的女人,是万万不会做出那种蠢事的。”
锦棉将新置的玉笛横在唇畔,对着韩若挑眉一笑,“你不妨试试。”
“楚锦,有胆你就试试。”
锦棉全身紧绷,循声望去,火把围成的光亮外,黑色熏染里,一抹淡青色人影向着她走来,看不清他的样子,锦棉不用闭眼就能想象到,他此时一定是嘴角轻抿,微皱着眉头,心里也是恼极了她。眼睛只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方向,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这样望着,眼底渐渐浮起薄雾,酸涩难忍,可她还是努力的睁着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拨开人群,走进她的光亮里。嘴唇蠕动,想唤他的名字,就只扯出了一个欣慰的笑颜。
韩若微仰头,“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这样也好,省的我再费心引你出来。”
夏映川直接走向锦棉,居高而下,“楚锦,你敢再说一句刚才的话?”
锦棉向后退了一步,怏笑,“呵呵,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
夏映川抛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而对韩若道:“你看看外面。”随着他话音刚落,屋顶一阵动,装备精良的弓箭手潜伏在屋顶,拉满弓箭,指着院内。
韩若神色肃敛,“在桥易仙城,你是如何做到的?”不能不诧异,夏映川虽掌管兵权,但就是怕他有二心,自己无法阻止,他的军队都在东莱边城,不得入境半步,桥易仙城里,都是韩若自己的人。可他似乎没明白过来,这座别院在桥易仙城城门之外,而他现在根本不在桥易仙城内。
夏映川显然不会多费心思解释来龙去脉,“我想,我没必要说。”语毕,迅速抱住锦棉的纤腰,向旁边掠去,韩若欲阻拦,被屋顶跳下的人挡住,两方激战,箭雨纷飞。夏映川趁乱带着锦棉遁走。
出了别院,大枣红马正等在墙角,夏映川抱着她跨马而坐,没一刻停留,朝着郊外更远处奔去,当初为了锦棉的安全,这座别院本就安置在城门外,好脱离韩若的掌控,更好的是,在预料之外的将韩若引出桥易仙城。锦棉坐在他身前,缩成一团,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侧头偷偷瞅了眼夏映川,那人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驾着马。锦棉知道他在生气,讨好般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不为所动,于是再接再厉,一遍一遍,不亦乐乎。
“你再乱动,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锦棉轻笑出声,“夏映川,你非要对我冷言冷语的吗?”手还是扯着他的衣角。夏映川没理睬她,腾出一只手将锦棉不安分的小手禁锢起来,锦棉挣扎了几下,未果,无奈之下,伏下身子,低头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夏映川轻哼一声,猛地勒停了马,锦棉的身子因着惯性往后倒去,撞到身后人坚实的胸膛上,这一下撞的她气息乱流,龇牙咧嘴,待平稳下来,回过头怒瞪背后之人,最后在夏映川斜睨的眼神里熄灭了火气。
锦棉再不敢放肆,小声嘀咕了声“小气”,夏映川捕捉到,只是皱皱眉头,没说话,他一点也不介意以后慢慢报复回来。
一路狂奔,只有大红枣马哒哒的马蹄,密林深处,黑影勃勃,锦棉忍不住扭头问他,“夏映川,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已经跑很远了,他放慢了马速,低下头问,缓缓流动的气息绕在锦棉的侧脸,痒痒的。她擦了擦脸,“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韩若找来别院的?又怎么把军队调回来的?你一开始把我安置在别院,就是想引韩若出桥易仙城?”
夏映川把下巴搁在锦棉的头上,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悦,加重了些力气,锦棉吃痛,哎哎哟哟的躲着。
“拿你做饵这种事,一向是吃力不讨好,做过一次就够了。”
锦棉知道他在说逐鹿陵那件事,哼哼几声,得意道:“你知道就好。”
夏映川用力在她头顶上蹭了几下,锦棉大声呼痛,“啊,痛死了,你总欺负我。”她刚抱怨完,头顶上又被大力压了下,那人闷笑,“你胆敢有异议?”
和他作对总是被整治的很惨,他一次也不让她,心里闷闷的,四平八稳端正了身子,直视前方,不再说话。夏映川察觉到,在暗夜里笑容放大,“夏锦,怎么了?”
“……”锦棉这回是铁了心不想理他。可转念一想,他刚刚叫她什么,夏锦?毫无脾气的问出声,“夏映川,你刚刚叫我什么?”
“夏锦。”
“夏……夏锦,夏锦?”她又在心里念了几遍,“你是无赖么?我的姓氏你也管得着?”
他斜眼,“你有什么是我管不着的?”
锦棉不跟他计较,“我可以叫我苏锦棉,东方锦棉,楚锦也可以。”
“从今天起,你就叫夏锦。”
锦棉昂头,“叫夏锦也行,不过,你要保证,以后要让着我,不要欺负我。”
“凭什么?”
“凭,就凭……”她低头想了一会儿,“你看,我都同意冠你姓了,这个凭借还不够么?”
“这个不需要你同意,我说了算。”
不知不觉间,他们行到一片湖水旁,碎碎星光撒在湖面,青色水草摇曳着波光粼粼的水痕,水光交接处与星空吻合,几只沙鸥掠水而过,拖出长长的零碎波光,天地间,水域里,一匹马,两只人影,相依相靠,细细低语在广阔清澈的夜里响起。
“你总是欺负我。”
“怎么?你想让我去欺负别的女人?”
“……”锦棉,哦,应该是夏锦整张脸像吞了苍蝇,憋的气鼓鼓,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恼羞成怒,用胳膊肘撞了下某人的胸膛,恶狠狠道:“你敢?!”
“呵呵,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他抱着她腰的手猛力紧了紧,夏锦忍住没发出声音,斜眼看去,他的脸就在旁边,朝着她笑,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往旁边闪,他却低低笑出声,回荡在黑夜空中,透着蛊惑的味道,“既然夫人吩咐了,为夫遵从就是。”
夏锦很顺畅的舒了一口气,轻不可闻的“嗯”了声,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而后,又用胳膊肘撞他,“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呢?”
“我说了你肯定会不舒坦,还是不说的好。”
这下,夏锦就更加好奇了,心里越发痒痒,他不想说的事,她原本是不会追问的,可这次实在是想知道,便没能忍住,“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就会不舒坦了?”
“乐正舞零派人通知我,说韩若带兵出了桥易仙城,我便想到,他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藏身之所。”
夏锦神色莫测,确实如夏映川所料,心里有些不舒坦,她早该想到,以乐正舞零对夏映川的感情,做出这样的事实属正常,不舒服是不舒服,终归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笑问:“那你打算将她怎么办?她这样帮你。”
夏映川亦笑着反问:“你想我将她怎么办?”
“嗯……等事情都解决了再说吧。”现在胜负未分,说这些都为时尚早。
“没什么好说的,我并未要求她帮忙,她帮不帮我,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这话说的太毒了些,夏锦却很开心,回过身来,笑靥如花,“怎么办,夏映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却不为所动,挑眉,“哦?有什么表示?”
夏锦看着他那模样,尬尴转身,轻咳一声,生怕他在夜里化身为狼,屁股往前挪了挪,离他远了些,赶忙回归正题,“那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夏映川看穿她的窘迫,故意靠近她,头放在她的颈项处,“那些是东莱国其他王族的士兵,还有的便是被我策反的将军。”
夏锦缩了缩脖子,“原来那些消息真的是你散布的。”其实她早就想到了,韩若和乐正舞珺的事,也只有他那么了解,只是那时,一人在别院,一日不见他人,担心就越盛。
他不屑一顾,“不然呢?”
远处,黑暗里渐渐淡出一抹白色人影,骑在纯白色的马背上,沿着湖岸遥遥走来,周身浮动着点点星光。夏锦轻呼,“天柏哥哥?”随即转过头来问身后之人,“天柏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夏映川没回她,双腿一夹马肚,徐天柏亦朝着他们走来,当看见夏映川怀里的夏锦时,神色在不经意间带上了霜意,朝着夏锦伸出手,“夏映川一路护你,也累了,过来我这里吧。”
夏锦偷看了眼夏映川,正对上那人似笑非笑的眸子,连忙收回瑟缩的小眼神,又朝着徐天柏瞅了眼,他正伸着双手一脸期待等着她回复。她脑里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保持平衡,夏锦小人在脑里呐喊,“你都叫夏锦了,怎么能过去天柏哥哥那边呢,再说了,过去了会被身后那人整的很惨的。”苏锦棉小人啧啧摇头,“天柏哥哥毕竟是哥哥啊,不能伤了他的感情,夏映川能理解的,再者说,你没必要那么害怕夏映川,他再生气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顶多脸色臭了些。”
夏锦小人正欲反驳,便听见头顶上一道清凉的声音在唤她,“夏锦。”只这两字,再无他言,夏锦迷惑,正想问问他想说什么,一抬眼,便撞上徐天柏不可置信的神色,眼里的伤痛表露无疑,他呵呵干笑两声,收回手,再没看他们一眼,驾着马急速离去,白马与白色身影混为一体,远了,成为一点白,最终消失在星光湖面淡染的黑色里。
“怎么?心疼了?”
“唉……”她看着徐天柏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无奈啊,“你是故意的吧?你早就知道天柏哥哥会在这里等我们?”想到这里,有些恼,用胳膊肘撞他,被他的大掌包住,他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很疼的,你心疼他,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夏锦瞪他,“你这样,要我以后怎么面对他啊?”
“你早该想到这一点,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太迟了?”
某女咬牙切齿,“阴险小人。”
“嗯?”
“额,我是说……星光真美,真美,呵呵……”
夏映川放眼望去,水光一色,接天星光,草色碧染,夜风柔柔吹过,带着水意青草的味道,隐隐还有映山红的花香,不由勾起嘴角,勒停了马儿,“是很美。”低头看了眼夏锦,她正一脸陶醉,墨发柔柔触碰到他的面颊,带着她独有的气味,“夏锦,我们该做些事,不要辜负了良辰美景才好。”
夏锦回头,“做些事?什么事?”对上他沾着坏笑的眼色,心中陡觉不妙,想抽身而去,为时已晚。于是,星光湖岸,两个人影相拥相吻。
绿野都。红霜可怜兮兮抱着夏锦的胳膊,“小锦锦,人家好想你哦,我们很久没见了……”如果红霜不要这么黏人,夏锦很愿意对她和颜悦色,可是,这种状况下她实在没办法附和她,扒开她的爪子,“红霜,水浞蓝呢?”
“那个木头人,谁知道去哪了?我知道你来了,特意过来找你,你提他做什么?”双手又攀上夏锦的胳膊。
夏锦努力忽视她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我在桥易仙城时,怎么一次也没有见到你?”
“哦,这个啊,公子吩咐了些事,可把我累坏了。”红霜放开夏锦,嘟嚷,双手揉着蛇腰,摇摇摆摆躺在榻上,一手支着头,双足架在一头的矮桌上,晃荡。夏锦坐过来,为她捏了捏腰,无视那两条长腿,“怎么?还没有休息好?”
“休息好?哪里有时间休息,我在洛水、初木、花容之间来回跑,还去了趟枭靳,刚回来又夜闯桥易仙城的王宫,差点把这条老命都搭上了,哎……老娘我花容月貌,这些日子可老了不少,你看你看……”她半坐起身,朝着夏锦,双手指着眼角,“长皱纹了都。”
夏锦蕴着笑,“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红霜呼呼躺回榻上,对着夏锦一翻白眼,“你现在除了看得见公子,还能看得见什么?”
夏锦轻笑出声,决定不予计较,“能说说,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事么?为何还去了趟枭靳?”边说着,边为红霜按着小蛮腰。
“啊……真是舒服,小锦锦的按摩,独此一家啊……”红霜感叹,不忘正题,“公子让我暗中查探追杀你的鬼魅黑衣人,我便去了初木,却没什么发现,等回来的时候,公子告诉我,那幕后人是韩若,啧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我一直以为他和公子之间交情很深呢。”
夏锦静静听着,手下的动作没停,“交情再深,也有反目的那一天,人心啊,你怎么能看得清。”
红霜躺着,眼神开始迷离,昏昏欲睡,“也是啊,怎么也想不到,那样的一个人,居然杀了东莱先王,还和太后暗中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