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君觉得自己快变成石头了。就这么万古不变地一直看着何煜渐渐长大,和被自己牵错了姻缘的那个叶挽情一起。自己现在甚至会恶劣地想,如果何煜一直都是那么傻兮兮的就好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如破茧的蝶一样能展翅飞翔了?
同样,缘君也一直在看着那两个小娃娃的感情变化。从最初叶挽情三天两头跳墙溜出来找何煜玩,慢慢到两个人约好一起出去,最后到何煜翻墙进叶家的西厢院跟走自己家门一样。嗯,也不是一直看着,也有被小白拉着偷偷跟去捣乱。只是每次结果都让缘君想要扼腕。
何煜七岁那年,叶挽情说城西五里外有棵树,每年霜降后就会结一种果子,破壳以后里面的果肉嫩滑爽口,保证吃一次就终身难忘。于是,下午何煜就逃了骆先生的课,跟这小丫头跑去摘果子。叶挽情说你在下面接着,说完就极其利落地爬了上去。本来是她扔一个,何煜接一个,结果小白在旁边施个法弄得每个扔下去的果子都朝着何煜脑袋上掉。虽然何煜躲得及时但还是被砸了两个包。小白是想何煜被砸哭了就不会再愿意和叶挽情出来玩了,结果叶挽情站在树上看到何煜的狼狈样咯咯咯地笑的不行,然后何煜也一边揉着头一边跟着嘿嘿傻笑。两个人倒是玩的更开心了。即使后来何煜被骆先生打了手掌,也丝毫没影响两个人的友情。
何煜八岁那年,叶挽情又说清淮河里每到夏至前后就会从不知什么地方游来一种鱼,长得极丑,但是游得飞快。它不吃污泥,不吃水草,只吃其它鱼的幼崽,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它的肉特别鲜美,但是很难捕捉。于是两人又顶着烈日在清淮河边摸鱼。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还真就被何煜抓到了。然后小白又不知用了什么法让那鱼一甩尾巴,从何煜手里蹦出老高,然后“咚”一下又掉进水里跑了,还溅了叶挽情一身水,连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不停滴答着水珠。小白说这回叶大小姐一生气就不来找小煜儿玩了,结果叶挽情掬了一捧水说好凉快啊,说完直接扬到何煜身上,看着何煜也湿了衣衫就咯咯咯地笑,然后两人开始打起了水仗,玩的不亦乐乎,早把抓鱼这码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何煜十岁那年,没有任何先兆的就能写一手好楷书,还能画得一手好丹青。就好像十岁之前的何煜一直是蒙了尘的金子,到了十岁时终于在漫长岁月的洗礼后发光了。他的性子也越发沉稳,还有点儿显得少年老成。这个时候的叶挽情也不像先前那般好动了,竟然能坐在一旁看何煜写字,一看就能看两个时辰。偶尔也会闹着让何煜为她画一幅像,何煜只是笑着说再等等。
何煜十二岁的时候,叶挽情也慢慢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与先前的上蹿下跳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叶舒和他夫人对叶挽情管教也越发严厉,所以她再想和之前那般溜出去耍却是不能了。然后就变成何煜跳叶家的院墙,像是个采花贼一般,专挑夜深人静或者叶舒夫妇不在的时候去。叶挽情就给何煜弹弹琴,跳跳舞,念念诗,或者看何煜耍弄几下剑法。
这眼看着叶挽情就要到笄年,何煜的身形已经快要高过小白了。与这相貌千年不变的一妖一仙相比,何煜反倒更似年长一些。
“诶,想什么呢?”小白在一旁问。这时缘君才想起他是跟着小白来盯梢的,顺便找机会给那对未曾互相表白过的小情人搅和搅和。
“没想什么。”缘君否认道,随后又问了句:“这次你又打算做什么?”
“唔,还没想好,看看再说。”
缘君也懒得理他,猜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上次自以为很得意的去雇了几个泼皮在半路调戏叶挽情,结果都被何煜打得屁滚尿流。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倒像是小白跟何煜串通好的一般。让缘君恨不得将小白活活掐死。
缘君是很佩服叶挽情的,她坐在那看何煜打木桩子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何煜停下来时已经满头大汗,叶挽情很自然的走过去用丝帕替他擦了,还嗔怪说这帕子都被何煜的汗熏臭了。说是那么说,她却是仔细的将擦过汗的丝帕收了起来。
一阵风拂过,将叶挽情的鬓发吹起,轻轻掠过何煜的脸。两个人皆是一愣,随即叶挽情的俏脸便红了。如此场面,藏在树上的两个人也都看得痴了。缘君晃过神来,用力敲了下小白的脑袋:“你快想办法啊,还看什么看?”这一敲,引得满树桃花颤动,一时落英缤纷,配上那对才子佳人,就像画儿那般好看。
不过这一敲,对小白来说太过突然,让他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栽倒下去。他伸手欲拉缘君,不想缘君轻轻一躲,衣角都没让他碰到。只听“哎哟”一声,小白就随着落花一起掉在了树下。缘君忙捏个隐身诀遁了,他可不想跟着小白丢人。
“小白?”何少炎望着地上摔得,呃,挺好看的人,不确定地问了句。
“你怎么在这儿?”叶挽情也是一脸疑惑。
“那个,路过,路过……”小白抖了抖身上的花瓣,一脸无辜地说。
路过居然能从树上摔下来。
“呃,你们继续,啊,当我不存在就好,我这就走,这就走。”小白也发现自己的借口找得很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着。
“呀,你胡说什么呢?”叶挽情捂着羞红的脸跑开了。
何少炎向树上望了望,并没看见缘君的身影。
天虞十三年,初春,清淮城,墨韵轩。
卯时刚过,刘锡就开了店铺。明知道不会有客人这么早上门,只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清理下铺子后面的库房,看有没有能拿得上台面的字画。
刘锡心里也清楚那些压箱底的都是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想拿出去放到清淮五年一度的展会上估计会被同行那些老家伙挤兑死,不如早早关门大吉。可是不去翻翻,心里就会一直惦记着,总觉得没准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比如让他翻出一件绝世藏品或者哪个书画大家的名作。
可是事实却没遂了他的愿。刘锡觉得这是天要亡他。
卷好刚打开看过的一幅字,用丝带随意一系就扔到一堆画轴中,激起的灰尘惹得他喷嚏连连。
“咚咚咚。”门口传来连续敲门的声音。刘锡边喊着“来了,来了”边心里纳罕会是谁这么早就来敲门。朝门口一望,只见一男子手持着一把合起的紫竹扇,正用扇骨一下下敲打着镂空的木门,见着老板出来,也不停手。
刘锡见那男子着一身红锦长袍,面容清俊,表情略带慵懒,所为像是在耍性的孩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清早出来找乐子,找到他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