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凌晨一点,也许是凌晨三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倾盆的大雨洗刷着这个世界,像是要洗去它所有的污垢那般努力地下着,一直到早上八点才停。
残洛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射到他身上,有浅浅的光芒升起,点点缠绕着这个俊秀而美丽男子,轻颤的睫毛下,是一双如湖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闪着墨色的光,瞥见那一抹冲破云霄的阳光,唇边勾起一抹干净的笑意。
身体已经没有昨晚那么难受,相反的,山上雨后清新的空气让他觉得格外的舒服,终于看清它的样貌。
果然是一个悬崖,平坦的四周,脚下有新生的嫩芽,放眼望去,是一浓郁的片农庄,有早起的农人开着农车往田园深处去,而农庄的中间,竟是一片花田,各色的花在视线里摇曳生姿,迎着晨光带着浅浅的光芒,一直延伸到悬崖下,最远处,隐约可见星海市浅浅的轮毂,就是那里,一道七色的彩虹远远的,似挂在天边一般,残洛羽只觉得它也透着沧桑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错了,也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的……”“戴七彩!”斯圣天再次咆哮,“你该死的说什么呢?难道我斯圣天就这么不值得你爱吗?还是你心里一直都只残洛羽这个人?你到底把我斯圣天摆在什么位置呢?”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无力了,原来爱情是这么折磨人的一件事。戴七彩已经泣不成声了,喉咙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轰隆一声,雷声传来的同时,闪电在远处的平原撕裂黑暗的夜空,亮如白昼的那瞬间,高速公路上一辆银色的法拉利疾驰而过。
车里的人有着一张美丽而妖娆面孔,流畅而分明的轮廓,他的睫毛长而卷曲,秀挺的鼻梁下有着一张微微上翘的薄唇,浅浅勾起的一个幅度,却足以倾倒众生。
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人知道那笑代表的是什么,不了解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那抹笑里所包含的情绪。人们常说,每个人的感受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别人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或伤或痛,或喜或悲,程度深浅。
残洛羽不知道他开了多久,直到车子快没油了才绕上一个山顶,下车才发现,竟是一个悬崖。
真是讽刺的应景啊,伤心到极致的时候,连随便走到的地方都是这么的与其相应。
暴雨倾盆的下了一个晚上,残洛羽在车里看着闪电下的世界,大雨倾盆。耳边传来雨水打在车身上的声音,很好听。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听过雨的声音,却悲哀地发现,原来雨的声音里,也带着一种奔向死亡的决绝和悲伤。拼了命的想要到达的目的地,到最后才发现,那却是死亡的开始。
他不知道的是,雨水就算是摔得粉身碎骨也是甘愿的,因为死亡之后,便是生命的重生。
手里的电话缓缓凑近耳边,里面传来的是戴七彩焦急惶恐夹杂着眼泪的声音,不断的询问着他在哪里,接着就是不绝于耳的道歉声。
道歉啊。是啊,除了道歉还是道歉,对他,戴七彩说得最多的恐怕就是道歉的话了吧,你看,在她的心里,对他只有数不尽的愧疚愧疚,只有愧疚啊。可这又能算什么呢,都是自己种的苦果,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不当它是一回事,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有多重要,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失去得如此的彻底和决绝,一如残洛羽和戴七彩。
残洛羽的唇边勾起一抹笑,笑里是浓烈的哀伤,低垂的眼睑里,泪水在闪电里晶莹剔透,宛如这世间最最美丽的钻石那般闪耀,却刺痛人心。
这次,是真的要失去了吧。
是的。
“七彩啊,你会幸福吧,既然这样那就呆在他身边吧,哪儿也不要去,就算累了也不要走,连同我的那份一起爱了吧,我会守护你们的。”
结束。通话时间是5分24秒。这5分24秒的时间里他只说了一句话,话里是浓重的哀伤,没有任何人看得到的悲伤。一直以来,自己的悲伤好像都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甚至是连自己都不愿意看到,本该是明媚的人,为什么会变得悲伤?为什么会喜欢过男人?童年,令人不堪回首的童年。本该是幸福的家庭,却在一瞬间轰塌,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被人侮辱耻笑时斯圣天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如同带着无数的光环,如果可以的话,就这么忘了这一切吧,忘了那该死的童年,忘了那该死的依赖,忘了曾经喜欢过那个男人,然后忘记那个让他变回正常人的女人,忘记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让记忆空白下来,好容下其他的东西。
残洛羽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昨晚竟然开了这么远,这片农庄,在清晨的阳光里,犹如生命的重生。
生命的重生。
若是生命可以重生的话。
身体开始不在大脑的控制范围内,开始往悬崖边移动,才发现,原来这片农庄竟是这么的大。
既然这样,那么就让自己再重生一次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忘记今天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要记得今天,是个开始就行了。
如果这样是最好的选择,那么他愿意这么做,只要斯圣天和戴七彩幸福,他没有关系的,因为,那是他唯一爱过的两个人。
那么,就当是失忆好了,残洛羽从昨天开始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残洛羽,是在暴雨后重生的残洛羽。
悲伤,今天以后,请滚开!
笑意,干净而明媚,在他俊秀的脸上蔓延开来,那是褪去面具的天使恢复原本的模样,温暖如同朝阳那般灿烂而耀眼,勾勒出一个倾国倾城的弧度,那是重生后的残洛羽,干净,温暖,明媚一如初始,生命的起始。
豁然开朗的思绪,心情也愉悦起来,原来释怀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原来释怀之后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原来快乐始终没有离他远去,只在一个转身而已。
思及此,他转身,谁知道脚下的泥土一滑,后仰的惯性产生的力,于是,我们刚刚重生的残洛羽,就这么华丽丽滴,坠崖鸟。
可这就是坠崖的感觉吗?轻飘飘地像在母体里面一样,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松弛到了最初的状态,禁锢在身上的所有枷锁就这么不见了。虽然是想通了,但是自己留在他们身边,也还是会造成不必要的尴尬吧,现在连老天都让他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原来他始终还是多余的人啊。嗯,这样也好,就这样消失,也不会给谁造成什么困扰,这样的话斯圣天就能和戴七彩幸福地在一起了吧。
如果他的消失,可以换来斯圣天和戴七彩的幸福,那么,就这样了吧。
星海宾馆。
戴七彩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星海市。已经过了快六天了,仍然没有残洛羽的消息,那个有着妖娆美丽面孔的男人,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地没了消息。
斯圣天安静地呆在她身边,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鬼使神差地他今天居然开了电视,所以,在这个沉闷的气氛里,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电视发出的声音。
“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新闻……”戴七彩猛地一颤,跌跌撞撞地爬到电视机面前,紧紧地盯着画面,直觉告诉她,这很有可能会和残洛羽有关,果不其然,插播的画面里俨然是一辆银色的法拉利,她清楚地记得,那就是残洛羽的车。斯圣天也跟着走过去看着这条插播新闻。
“据记者报到,今天早上接到一位村民的电话说太平山上停着一辆车牌号为T123XX银色法拉利,已经五天有余,车身完好,该村民见一直没人来开走,便报了警,现在警务人员正在调查中……”
“那是残的车牌号!”斯圣天突然说到,随即立即抓过茶几上的钥匙拉着戴七彩向外走去,“我们先赶过去。”
马不停蹄地赶到太平山,警务人员却将他们隔在黄线之外:“对不起,你们不能进去。”
“警察同志,里面那辆车的主人是我们的朋友,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我们也正在找他,您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斯圣天解释到。
“这样,那我过去通报一声,看行不行。”
“那好,谢谢你了。”
没过一会儿那位警务人员便过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看看,但不能逗留太久,他们连忙道谢,然后赶到现场,果然那辆银色的法拉利正安静地停在悬崖不远处。
“这的确是我们的朋友的车,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据我们的初步调查,这辆车应该是五天前下暴雨那天开上来的,而且你们看,”警务人员把他们领到悬崖边上,“悬崖的边上有泥土坍塌下滑的痕迹,很明显这不是暴雨造成的,而暴雨是第二天早上停的,所以,据我们分析,你们的朋友很有可能是在暴雨停了之后失足掉坠崖。”
“什么?”从来到太平山上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不愿相信残会来这里的戴七彩,再听到那句失足坠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将她浇醒。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的戴七彩,在听到警务人员的话之后便晕了。
“七彩?七彩!”斯圣天诅骂一声,对着警务人员歉意地说到,“我先带她去看医生,等下再和你们联系,能告诉我您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我们还会和你联系的。”
接过警务人员递过来的名片,斯圣天抱着戴七彩上了车像医院开去。
医院里,医生刚替戴七彩检查完斯圣天就追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撇了他一眼,在手里的记录本上写着什么:“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病人一个礼拜前刚出过车祸吧?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病人的?她已经很虚弱了,如果不想她再有什么闪失的话,就好好看照着。”
斯圣天连忙应声:“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待医生走了以后他坐在戴七彩床前,握着她纤细的小手,满脸的自责。都是他没能照顾好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她要出院找残洛羽的要求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这样了,可戴七彩的性格,他斯圣天又太过了解了若是不让她去找残洛羽的话,肯定又会干出些更难收拾的事。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真是让人煎熬。
想起什么,他忽然向病房外走去,掏出口袋里的纸条向洗手间走去。
“喂,请问是李警官吗?”
——是的,你就是之前那位斯圣天先生吧?
“是的,有什么进展吗?”
——初步分析,你的朋友很有可能是坠崖,但我们派人下去找了,没有人,附近也没有人见过你的朋友。
“怎么可能?如真是坠崖的话,在悬崖下面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不排除被人救起来的可能,但附近村民都说没有救过坠崖的人。
“这样子……”斯圣天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难办了,“如果后续有什么情况请一定通知我。”
——我们会随时联系你的,那我就先挂了。
“好的,那辛苦你们了。”
挂上电话斯圣洗了一把脸,俊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最近总是接二连三地发生事,快得让人措手不及,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再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强打起精神向病房走去。意外来得再多再快又怎样呢,还不是得要有人去处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死机,他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这样才能把事态分析清楚,迎接新的挑战。
斯圣天轻轻关上门,回头却看见躺在床上的戴七彩眼角淌着泪水,唇色惨白。一股无法言喻的疼痛涌上心头,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轻轻走到戴七彩身边,他握住她单薄的手,眼里的悲伤再也无所遁形。
“戴七彩,即使在我身边,你也还是无法停止担心残洛羽吗,即使是在昏迷的情况下,你也还是无法抑制地在为他哭泣,在你心里,残洛羽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即使你说你爱的人是我不是残洛羽,即使这样在你心里排第一位的,也还是他对吧,那么我算什么呢,站在你身边傻傻爱着你的我又算什么呢,七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你和残怎么办?我该拿我自己怎么办?这个即使在你心里还比不上残洛羽却还是无法停止爱你的自己怎么办?七彩……”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来了,谁说男人就不可以哭了?即使强硬如他斯圣天,在经历了这么多刻骨铭心的疼痛之后,也还是会忍不住流泪,才知道,原来爱情真的这么伤。
不断有泪从戴七彩的眼角溢出,落在他指间,冰冷却有着滚烫的温度,灼伤他的心,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戴七彩,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走进过她心里,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不断地强迫她逗弄她,甚至逼她做过她不愿意做的事,即使他们相处过很久,即使他们曾同居过,他也还是没能了解戴七彩。
多么可悲的结论,他不曾真正意义上地了解过戴七彩,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即使他如此爱她。
转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