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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着百花飞蝶锦衣,有金色云霏围绕妆花,缎织彩领口缀着红宝,那纤细的腰用一条大红色的织锦束了起来,织锦上用金丝线绣着祥云图案,下身着缕金挑线纱裙,裙裾用金丝线绣上凤凰图案。精致的针法,紧密的裁剪,光滑的线条,鲜艳的色泽,以及衣上那灼人的五彩凤,无一不彰显了此女的身份是何等的显贵赫达。那一头乌黑如墨的秀发挽成了一个扇形高髻,头上戴着锏镀金凤簪,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巊珞圈,都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的,金光闪闪,十分高贵。脖间戴着圣尊翡翠珍珠项链,这是用江南最好的翡翠和珍珠铸造而成,耳上还坠着纯黑水晶吊坠。
铜镜里,四十出头的女人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看得出来,此女平时保养得极好,才会显得如此娇艳欲滴,光鲜亮丽。那浓长的眉线高描,眼睫毛处打着深暗的黑影,显得眼神逼人紧烁,自有一股狠厉藏含其中。
女人由着贴身婢女细细打理头饰,余光间,一处暗影闪过。
她并未动静,任婢女仔细地服侍,待一切妆容化好,懒懒地抬声道:“下去吧,让外边儿的人离得远些。”声音阴阴扬扬,好似雨里沉晕的琵琶,叫人隐隐升起寒意。
“是,娘娘。”婢女屈膝应答,服服帖帖地踩着小步,一步步地退了下去,顺便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一瞬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时寂静地让人心生凉意。
“你来这里所谓何事。”一道清厉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女人显然知晓对方,若是无要事,定不会轻易来这。
她踩着厚达四至五寸的高底鞋,闲步走至红木桌边,就着跟前的椅子,顺势坐了下去。那蓄着细长的指甲上,戴着镂空的护套,纹样大小由基部到指尖顺势而收,自然流畅,背面多为镂雕,极少封塞,这样可使空气流通,夏季饰戴不致憋闷。
从珠帘里,走出一墨衣中年男人,径直走到女人跟前,跪下。
“娘娘,冯知棠已于七日前潜回南镜,估计是知晓一些事儿了。另,江蒲被人下了碧血红,毒死在家中,还是今日才发现的。江忠义手中那封信,下官尚未拿到,冯家的那东西也一直不见踪影,娘娘,这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若是不揪出背后的始作俑者,恐怕。。”
男人的话并未说完,似乎有些迟疑。
此人正是苏彦,他从苏府出来,寻得正是当今皇后,江玲珑。苏彦之所以能坐上大学士的位子,其中决计少不了江玲珑的扶持。故此,这二人间,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怕什么。你既已身处大学士一位,办起事儿来,自是比旁人来得方便。这些个事,尽管放手查去好了,动静大点,也是无所谓,皇上那,自有本宫担着。不过,本宫这丑话可在前头,你若是处理不好,便自行收拾罢。”翘着指甲,细细把玩着,“至于那冯知棠么,拿到那东西后,便杀了罢。”,眼角撇向某处,透着一丝阴狠,“聪明的女人,本宫自来不欢喜。”
“是。不过那碧血红的事,如何解决?”
“难道这还要本宫教你么?苏大人,你这些年,是如何混得,竟也风生水起的,却连点真本事都未叫本宫瞧见。倒是你那长子,颇合本宫意。话说回来,他知晓这些个事儿么?站在本宫这边,自是好,若是选错了边,那日后,可别怨本宫不计情分了。”
尽管苏彦已今时不同往日,见过多少的杀伐,但是,在面对江玲珑的时候,他总有一种站在刀尖上的感觉。后宫的女人狠毒起来,绝对比男人还要狠上几分。所以,听到江玲珑提及长子,他的后背生起一阵冷汗。苏彦余缝间观察着对方的面色,一边小心地措辞着,“犬子尚才接触朝中事,有很多门道不清,下官自是会好好教与他,日后定不辜负娘娘厚望。”
“恩。”江玲珑缓缓地擦拭着指甲,动作细致至极。
“虽然江蒲已死,但此事还是透着怪异,娘娘,七皇子他。。”,他斗胆此事重提。
“怎么,莫不是七皇子搞得名堂。”浓眉高高挑起,意味十足。
“下官只是奇怪,天下中了碧血红的人现唯有七皇子一人,这毒,老夫藏得隐秘,江湖上并未流传出此毒。现下,江蒲死于此毒,下官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已知晓当年的事了。”陷害七皇子的事有他的一份,纵使是听命行事,但是将当年最受宠爱的皇子害到至此,他总觉得会东窗事发。毕竟,人没死,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更何况,这些年,皇上并没有忘记七皇子。
“提及当年的事,可不是一桩两桩。苏大人装着这些个秘密多年,怎么今儿,倒有些个畏前畏后的了。苏大人,你莫不是岁数大了,有些个糊涂了吧。”眼光浮浮沉沉,似有千种意味。
“下官不敢。”苏彦诚惶诚恐。
“就算七皇子搞得鬼,又如何?左右一个吊命鬼罢了,阎王忘了收他,老天可没忘,仅剩半年之限,他能翻腾出多大的事儿来。得了,本宫有些个乏味了,回去吧,年纪大了,就小心点,别到时叫人发现了,那时,苏大人,本宫可就不好说了。”懒懒地掀着眼皮,斜斜看着对方。
“下官定当谨慎行事。那娘娘,下官先行告退了。”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女子一人把玩着指甲,心思九转。
“咔——”,指甲断裂的声音。盯着地上的断甲,女子眼中精光闪过。
“果然,养不久的东西。”
一道凌气十绝的厉声响起,撕破锦衣玉食,杀气腾腾。
阴沉沉的白天似黑夜,殿内珠帘垂放,帘影细碎,绣花帐上龙飞凤舞。
“皇上驾到——”,外面有尖声刺耳。
“皇后叫奴才们都守在外边儿,是作甚。”未待椅上的女人起身去门外接驾,穿着龙袍的天子已大步跨进殿内。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已是花甲之年,天子的皮肤有些松弛,但依稀瞧得见五官端正,不怒自威。
“皇上,您这是哪阵风给吹来了。这几日,您不是都在长仪宫么,仪妃妹妹好姿色,都叫皇上忘了臣妾了。”现下后宫最得皇上欢心的正是常仪,常仪是去年新进的秀女,年轻貌美,天子自是欢喜。江玲珑心中冷笑,若不是那秀女有几分像那女人,她又怎么会去捧她呢!果然,那女人死了还要跟她争宠。不过,那又怎样,这个后宫都归她掌管,死人是没资格说话的。
江玲珑攀着天子,将头靠在他臂弯上,娇声连连,叫天子很是受用,“呵,皇后这是吃醋了啊!仪妃再貌美也比不得皇后之姿吶!”
“皇上又嘲笑人家了,宫里的女人进了一批又一批,年轻娇嫩,跟朵花儿似得,而臣妾都添了岁数,容颜易老,自是比不得皇上身边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了。”江玲珑故作伤心状,一副我见我怜的模样。
“呵,皇后勿要自谦,在朕眼里,谁也比不得皇后啊!”男人龙颜大悦,抱着美人儿一阵亲热。
他不曾看见,女人扑在怀中暗藏的眼色,冷峭一片。
哼,男人的话果真当不得真,若不是她知悉,还真叫他唬住了。处处作假,分明还惦着那贱人,当她不知晓么?!
论演技,能在后官荆棘中杀出重围,稳坐皇后宝座的她,更胜一筹。
“讨厌……”,一声娇斥,引得老皇上哈哈大笑。
景仁宫殿外的婢女们守在门外,眼观眼,鼻观鼻,里边儿的嬉笑玩闹,权当听不见。
皇宫外,城门前。
几十匹黑马从城门奔出,马上的男人们个个面容锋利,眼神间,血腥十足。
“驾——”
“驾——”
飞驰在官道上的马匹一骑接着一骑,前后约莫三十来人。声势浩荡,自长安城门,至南镜方向。
城门上,一竖修长的人影投于城墙,笔直瑟立。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望着远方渐渐消失的影迹,此人扬起一抹诱人的微笑,含意不明。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横着星河灿烂的璀璨,那万丈光芒似是能叫人腻死在其中。
“小棠儿,你可别叫本公子失望吶。”一句情人般的呢喃,自削薄的唇中,缓缓吐出。这个男人说出的话,颇为暧昧,叫人心下发痒。
夕阳西下,古道边,白衣公子沿楼栏,闲行,晚风轻送,衣角漫卷,卷起一抹余光,浅晕而柔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