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便搬正了椅子,直对着我。唉……转眼他也三十岁的人了,继续这样孑然一身似乎有点残忍,对他自己残忍,也对喜欢他的女人残忍。自从和李梦乔分了手,他就又一次回到了不太热衷于谈恋爱的状态。不过,宋飞毕业后被老师推荐到了他们研究所,他最近和宋飞走的比较近,一方面是工作在一起,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回来了。
其实我对待沈逸远、周悦的态度,着实让宋飞很是不待见,虽然平时还是有说有笑,可是一提到他们俩,宋飞就立马不说话,眼神游移到一边去了。
询问小叔对宋飞的看法,小叔说:“宋飞比你理智,比你成熟,比你有主见。”瞧,看来他俩还真有戏呢。
这地方还真邪,我刚想着宋飞,宋飞就打来了电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宋飞小心翼翼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啊?”我诧异,随即又缓和了语气,“咱俩还真是心心相印呢,我刚还在想你,你就打来电话了。”
“别自恋了,你小叔今天没上班,肯定是为了你的事情。”她还说了个云淡风轻的。
“哟,原来和咱俩心心相印没什么关系啊,白激动了。”我叹了口气,一下成了蔫茄子,懒懒地说着。
“行了,究竟怎么了?听语气不是感情的事。”
“说对了,和感情无关,和腿有关。”
“啊?”这次轮到她着急,“腿怎么了?你在哪儿啊?我现在过去!”
“你别来了,还要请假,我在我妈医院打吊瓶呢,中午就回去了。你中午过来吃饭吧,顺便看我。”
“也行……那你注意点儿啊,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叫你小叔,你自己别硬撑。”
“哦,那谢谢啊,哈哈哈……”听到我诡异的笑声,她终于听懂我说的谢谢是谢谢她允许我“用”我小叔。
“你……你就疼吧!”宋飞咬着牙说,紧接着“啪”就挂了机。
听到她气愤的声音,我忍不住笑着垂床,小叔一脸茫然的表情,“怎么了这是?至于这么高兴?”
我立马收住了笑,不过一看到他想起宋飞“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叫你小叔”的叮嘱,我忍不住又笑喷了。小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放弃追问,无奈地摇头,“两个傻丫头。”
中午回到家,宋飞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小叔驾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宋飞远远地看见我都愣住了,“怎么成这样了?真的不能自理啊?”说着赶紧过来搀住我的另一边。
“唉,别提了,说出来你又得数落我。”我无奈地说,小叔在一旁笑。还真是的,想想受伤的整个过程,我确实没有宋飞成熟。
回到家,爸爸已经早一步回来做了饭,他说不知道宋飞过来,就赶紧又炒了两个菜。
许是现在经常和小叔见面的缘故吧,宋飞竟然和小叔这么近的距离也不脸红心跳了,全然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啧啧,她确实比我沉得住气。
下午,我催他们都去上班,我就在家静养,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了。他们起初不愿意,说我上厕所不方便,我说从我的小屋到厕所一路上都是能扶的东西,到了厕所就自己解决,你们在也帮不了我。好说歹说,他们总算同意去上班了,看着他们一同出门的背影,高度、身材还是蛮搭的。
又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勉勉强强穿着牛仔去上班。主任看见我一瘸一拐的样子很是诧异,“这么严重啊!”我说没事,就是滑膜炎,过两天就彻底好了。
“是老毛病么?”主任问。
“嗯,算是吧,以前出过车祸小腿骨折,但是碎骨头没有清干净,受到严重撞击就会出问题。”我实话实说。
“哦……”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绷直的右腿。
小忙了两天,就到了周末。腿好的差不多了,终于可以拆掉绷带去上班。可是周一刚到办公室,就被主任叫去谈话,说鉴于我的身体状况,他和副总编商量将我调整到副刊。
我还能说什么,人家觉得我做记者东奔西跑实在无法很好地胜任,我只好笑着说好吧。
我内心觉得有些失落,可是小叔却说也挺好的,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上进心。晕,这到底是安慰我还是骂我呀。
副刊比地方性新闻好编多了,平时能收到很多很多的信件,都是文字爱好者的作品。我们这个办公室加上主任才四个人。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拆信,把稿件一个一个都贴上稿件审阅单,分发给除了主任之外的我们三个人。初审通过的,呈主任审阅,主任认为合适的,再呈郭总总审。我一直都觉得郭总是报社最忙的人。
一般一期报纸总是我们副刊和广告部定版最早,所以按时下班是可以做到的。我觉得王姐最适合做副刊的编辑,有时间照顾孩子多好啊。不过转念一想,王姐要用一个人的工资过两个人的生活,虽然同是拿死工资,可是地方新闻版比副刊油水可多多了,出去采访一个工程,人家都会给塞个信封,这种额外的收入,副刊可是比不了。
不过,做副刊的编辑对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也是不接触尖锐的时事热点,我每天阅读的都是一些小品文、散文,偶有杂文。有时候能看到关于爱情的解读,有时候能跟着作者品尝生活的艰辛和忙碌的趣味,有时候自己对生活的观念也被作者同化着。
总之,每天很大的阅读量,让我对人生、对生活、对爱情、对理想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
过年,沈逸远和周晴又回到A市了,这次还多带了个人——他们的儿子。小家伙还不到一岁,来到比B市寒冷的地方,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个严实。他们来拜年,爸妈依旧高兴地招呼。我看着周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把头扭向旁边。只这一眼,却让我看到她的恨。
算了,我也别出现在人家面前了,我穿上大衣和他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出门。
走在外面,冷风一吹我才知道我根本无处可去。以前我还有个宋飞,可是现在连她都不同情我。我把所有知情人的心都伤遍了,我根本不能想象周悦会怎样。
做地方性新闻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周悦,想起他编新闻时的认真,想起他浑厚的嗓音。晚上,我总会拿出那本他给我的《新闻采编与播音技巧》,缓缓地摩挲着书皮,不知不觉两行泪就滑落下来。
后来做副刊,我不敢拿出这本书了,我害怕看到内页上他写的“周悦”两个字。看到这两个字,我似乎就看到了他正在用笔写这两个字。然后他的一颦一笑就跃然我的脑海,还有他兴奋的样子,还有他沉浸在高潮中的样子……什么叫做历历在目啊,这就是。
我独自在肯德基坐了一个下午。在这里,有两口子带着小孩来吃饭的,爸爸领着孩子在位置上坐下,妈妈去点餐。小宝宝活跃地爬上爬下,引得爸爸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提醒小心摔了。妈妈托着餐盘,小宝宝眼睛放出喜悦的光彩,狼吞虎咽的过程中,番茄酱滴到了上衣,妈妈拿出湿巾一边提醒他小心,一边细心地擦拭。
还有年轻的小情侣,进了门先找地方坐下,然后拿出优惠券,细声细语地商量着吃什么,怎么搭配划算。等意见统一后,男孩去买餐,女孩在座位上羞涩地坐着,不时去瞄点餐的男孩,眼睛里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多么美好的画面,我也曾经是画面中的一员,可是现在物是人非。倘若在千里之外的周悦也无意中看见这样的画面,他,会不会心痛地恨我?
第二天,下午吃饭前我的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我狐疑地接了起来,是那个在脑海中熟悉了十年的声音。他不容我多说话,简单说了在哪里见面,就挂了电话。
我跟妈妈请了假,出去见他。妈妈说你小叔今天同学聚会,你也不吃了,那我和你爸就简单弄点饭算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很忐忑,他在电话中的语气十分平淡,我不能确定一会儿见面是要谴责我还是要声讨我。等等,谴责和声讨好像是一样的,哦,那就是没好事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平时在单位总是强迫自己从容地应付同事和领导的问话,可是今天,我什么都不愿意想。如果他问,我就如实回答,和他,走到今天我已经没什么隐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