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片土地县政府根据政策规定,在今年年初已经按该耕地年产值的10倍计算了补偿费,可是现在农民又提出政府应该给他们地上附属物的补偿费。原因是补偿费到现在还没有兑现,而按照现在这个时间,他们从这片地上还应该获得青苗补偿费,该费用按该耕地年产值的1倍进行补偿。
这样的说法,征迁办的工作人员并不认可,因为年初已经征了地,况且当时地上并没有作物,青苗补偿从何补起呢?可农民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既然补偿费没有兑现,那就是还没有计算完毕,完全可以继续计算青苗补偿费。
弄清了原因,我继续拿着摄像机录着。突然手机响,我一看是王姐打来了,遂回头看向人群外的她。壮年劳力都比我高,我只勉强在人缝中看到王姐正焦急地踱着步,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让我挤出人群。
可是,这是多好的新闻素材啊,我突然就想到了周悦,想到我第一次去广播台,他咄咄逼人地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新闻?……别忘了你说的在编辑之余学习新闻类的采编知识。”现在好了,我真的将新闻变成了我的职业,我心里很高兴,这是我唯一对得起周悦的地方。
我没有离开,我要拿到第一手资料。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穆局长来啦!”紧接着,这二、三十个人好像有了新的目标,十分默契地快步拥到穆局长身边。我扛着摄像机,脚步凌乱了,但勉强被推搡着也挤了过去。
他有着高大伟岸的身躯,目光炯炯有神,穿着深色浅横纹的棉质T恤,黝黑的脸庞透着一股精明和干练。他伸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激动。“乡亲们,乡亲们,有什么话慢慢说,有什么要求咱们好商量。咱们当中哪一位是代表?咱们一对一说得清也听得清,好吧?”
这时,拿着文件的那个大爷站了出来,将他们的要求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怕穆局长没听明白,讲完以后还强调了一下是“青苗补偿费”。穆局长此时拿着文件低头思绉着,征迁办公室的一名工作人员在旁边给他叙述刚才的情况,和农民要求的“无理”。许是这位工作人员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还有点看不起农民的意思,这一下可不打紧,二、三十个壮年劳力听见了竟愤怒地伸出了胳膊,冲着穆局长和工作人员一拥而上。穆局长旁边的随行人员、工作人员、司机都上前来急忙拉开,可是越拉越乱,耳边是乱乱哄哄的咒骂,我扛着机子在人群中失去了重心,一个趔趄,让我瞬间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他们推推搡搡地前行,有的绕过了我,有的踢到了我,有的还踩到了我的手和脚。而此时,我的另一只手却还抱着机子不放松。
他们愤怒的谴责声埋没了我的叫喊,当王姐拨开人群进来拉我的时候,我已经满身灰尘了。接着,县交通局的人也闻讯过来把我从他们当中解救出来。王姐一脸焦急,一边为我擦土,一边询问我哪里不舒服。我的腿虽然受不住,可还是忍着疼说没事。“你怎么那么傻呢?刚才就让你出来,你硬是不出来,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啊!”王姐心疼地埋怨我,“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快活动一下看哪里疼。”我勉强活动了一下对王姐笑笑,宽慰她说好着呢,没事。
之后,王姐让我在旁边坐着,她拿了录音笔上前去记录穆局长给他们讲解政策、做工作的过程。经过穆局长一个多小时的耐心解释,人群终于散开。事后,我们还在穆局长办公室对他进行了专访,第二天材料齐备,返程。
“小陆,”王姐在返程途中一直对我劝说,“获取第一手资料的动机是好的,可是咱们做的是文字报道,并不需要很多的影像资料,所以发生这种事情,咱们在外围能听清楚内容就可以记录下来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不能凭着年轻意气用事啊。”
我点点头,心怀愧疚,自己没有经验,还不听指挥,吃亏了还要别人担心。“谢谢王姐,以后我会小心的。”我笑着对她说。
回到报社,赶着把稿子写出来,拿到主任那里一次性通过,主任又赶紧呈郭总审阅,改了几个地方,也算是全面通过,当天晚上就排上了版。王姐去朋友家接女儿了,修改的后续工作都由我一个人完成,一直加班到十一点。
忙碌的时候意识被转移,没有注意到什么,可当版面确定后,我放松下来坐在桌前回顾这第一次的出差采编经历时,竟觉得右腿十分不适。卷起昨天历经黄土洗礼的牛仔裤,天哪,膝盖下方骨折的地方又肿了,我不仅抬起头冲房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小叔打来电话问加完班了么?我说完了,你来接我好么,我可能又走不了路了。
回到家,妈妈赶紧拿冰袋给我敷上,并吃了两片消炎药。衣服扔进洗衣机,我简单擦了擦就卧床休息。夜里,妈妈给我换了三次冰袋,我睡得迷迷糊糊,每次只是冰的那一下有所察觉。本来我觉得没什么大事了,不会耽误工作,却不料到了第二天仍然不见好。妈妈早上来看的时候,骨折处红着不说,膝盖也积水了,打弯的时候发出“卜叽卜叽”的声音,很是滑稽。
妈妈说是滑膜损伤了,有炎症,必须去医院抽水,然后挂吊针消炎。“怎么弄成这样了?”妈妈焦急地问。我便一五一十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不是妈妈打击你工作积极性,以后遇到那种场面可要离远点,能听清就行了,你又不是电视台记者,没必要拍那么清晰的画面。”妈妈说。
我点头应着,赶忙打电话给主任请了假。主任问我严重不,我说没事,把积液抽完就能上班啦。主任说不急,治病要紧。
妈妈给我做完简单的处理后,小叔背着我到了医院。因为妈妈上午还有个重要的颅脑手术,小叔说他陪着我就行,让妈妈去忙自己的事情。
小叔把我放在骨科的诊断台上,那个大夫见我是刘教授带来的,很是照顾,后来一问得知我是她女儿,就更是认真了。不过,当我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比一般打针用的针头要粗四、五倍的大针头时,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看向小叔,索要他的鼓励。
小叔赶紧抓住我的手说:“别怕,疼了就掐我的手。”
我点头,可还是恐惧地看着那个大针管和大针头,它们真是配套啊,只是我怎么都觉得它们和我的腿不配套。
那大夫看来是个熟手,先按了按积水的地方,一针下去就抽出了水。不过他拿着针头在里面转的时候,我确实疼得都快窒息了,反手抓住小叔的手腕,不由地使劲。抽完积液,大夫又给我的膝盖上缠了弹力绷带加压包扎,这可好,腿彻底打不成弯了。
从骨科出来,小叔去拿消炎药,然后带我到妈妈的科室,找熟悉的护士给我挂瓶。一路上小叔都搀着我,逗我笑以转移疼痛的注意力,还不时调侃我说我的手劲儿真是大啊,瞧瞧他的手腕,唉,明显显的指头印。我一看,确实,他那嫩白的手腕上几道子红,还真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我说:“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叫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哎哟,姑奶奶,这谁欺负谁啊?回到家绝对得让你爸妈评评理,这到底谁欺负谁!”他一脸无辜地叫嚷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逗得我哈哈哈直笑。
妈妈已经去上手术了,她们科室的露露给我挂了吊瓶,我就在护士台旁的观察床上享受着特殊待遇。当然小叔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陪我,露露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每次忙忙碌碌进出护士台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小叔多看两眼。啊……我知道我这么受关照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