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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噫,谁人掝哉?

夜云杉的一双眼远比夜离殇瞧得更清楚,觉察也更真切敏锐。眼神毒辣而犀利。

叛出朝廷、山河皇位的角逐争夺里头,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踩着刀刃过?有点本事希冀的,便是一边淌着血泪,一边仍要笑得如腹里自有权谋般自信自得。打掉牙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咽下,常有的事儿。

夜云杉和父亲两代的瑾州王,加起来好几十年都忍了,难道多些日子就等不得了?纵是皇帝再给瑾州给他云亲王多少难堪,夜云杉也决不会轻易冲动,需要时也肯满脸堆笑去接迎。

夜云杉此人,其志不在一城一池,珠玉财物美人等自然不能使他惑化沉迷、闭塞狂妄得没志气。磨难屈辱,也难撼摇他坚硬的心志。心似匪石,不可转也,如是斯。而等这许多年,夜云杉也不过是想使得“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让这“势”能激砸落在这世道上、先一下撕裂破开条口子!

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宫、商、角、徵、羽只五音尚且如此。而世间权势无始无终,谁又能道破穷尽?世事朝起夕落,但夜云杉也已再等不得几十年了。刀刃已打磨许久,不拿来饮血夺位,岂不白白辜负浪费?

云亲王深知其险难其艰涩,由不得半步踏错,开始更是经不起听命他的诸侯、私下结约的盟友那些人的人心猜忌怀疑,便撇开夜离殇,自己亲手处理了与明州的事。

夜云杉清楚夜离殇一贯的松散顽皮秉性,又刚知道这小子当众抢亲的事,就更不放心夜离殇的性子了。他并没把羽兰霁这丫头当回事儿,眼皮一耷拉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都没想起来提这事。倒是夜离殇给悬心好几天,慢慢才安心了。

夜云杉想:“越严令、掩绕开,离殇这小子定会愈发好奇、不服气。面上不敢逆命去插手,只怕私底下也非要偷偷试探捣鼓一番。”于是,夜云杉索性就安排些事情给夜离殇做,让他无暇旁顾。

可夜云杉实在有点低估夜离殇的心性了。

其实,夜离殇瞧父亲得知后,他亲去问却不被理睬,等好几天也等不着动静,早已起疑。这临时地,又命令他去接待使臣,这是夜离殇头一遭接手这类事。接了命令、出了书院,在心头略微梳理思忖,他就明白了。夜离殇微然一笑,心想父亲到底是不大放心,大概早早撇开他、已给做成了。

他笑笑,这事在心头一滚即逝,就乐得去陪着使臣玩耍斗嘴、玩玩心眼,浑没想过要去插手探究与明州的事。头一遭接手做这个事,夜离殇怕误了事,赶紧去问瑾州掌管节庆祭祀、礼仪规矩等的官员,又找来府里管礼仪等级用度的管事去说话。忙活半天,便大致明了。

次日,夜离殇便带黎涛等人在高台上监看行刑。李兴这厮的事果然被处理得很“利落”。他们两头忙活,黎涛刚回去就也赶紧行事了,李兴家里已经安排妥当。瑾州这边抓紧派出官吏代表瑾州、云亲王府给常家厚重体恤金银,也低了些姿态。常家人被慰劝得直落泪,只有感念瑾州的心思。

到了给李兴行刑的这天,督刑台下的那一片空地挤满了觉得李兴丢瑾州脸面而愤懑恼怒的民众。一些打抱不平的外地人也挤过来瞧瞧,当然还会有别样心思的,只是暂且没瞧出谁不对劲。而李兴就像从狱里传到百姓耳朵里的那样,恐惧地瑟缩着,哭得嗓子喑哑、说不清话来。

夜离殇当众问及李兴罪过,李兴也一一点头承认了。可当夜离殇刚下令杖杀他,临到杖前死刑,李兴却猛然有反悔的意思了。他死活不肯被缚在长凳上,红着眼呜呜嘶吼着什么。

突然出岔子,又是在众目睽睽下,夜离殇差点急出汗来。定了定神,他就向黎涛瞧去几眼。自然地,黎涛比夜离殇更急,瞧见他眼色当即会意,心里更是暗喜。

黎涛一面暗地连使眼色、命人制住李兴,一面自己上前一步跪在台下石阶后,重重叩头。他清楚自己日后的仕途要想不因此事受阻,很可能就在于今日的表现了,又怎会不肯稍作牺牲?当即十分卖力地连连叩头,额头撞地、磕破流血。

黎涛满脸是血,又瞪眼悲哭,瞧模样甚是凄怒悲愤。众官吏面面相觑。底下百姓也惊得静悄悄看着,多半的人倒是把李兴暂时给忘了。

夜离殇眼瞧着黎涛,心里倒有几分意外。他故意一脸惊诧地叫道:“黎掌次,你这是做什么?”

黎涛大哭:“不敢瞒着世子,李兴是卑职的下属。只怪卑职眼拙心呆,误信他是个好官吏,更没想他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黎涛是李兴的上司,怎敢为己脱罪,故而撞头流血以示狠心悔过之意!”严君生、钱旭谷俩人这次也依命跟去了,见此心里明了几分。作为中下级官吏,站在后面也不吭声。李兴听了这话,更挣扎得用劲儿了,却无奈被人死死钳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又被在肚子上暗暗狠揍了两拳,更没气力。所以,只看到他脸上一双眼睛怒瞪欲裂。

不少人闻言唏嘘、微有动容,小声议论说这黎掌次倒还算是个有些良心的。

夜离殇却瞪着眼,冷笑道:“黎掌次,我当然知道你是罪犯李兴的上司!你手里出了这样的下属,你自然脱不了罪责,眼下又何必这般虚伪作态?当真是好笑至极!”

黎涛又狠磕了个头,这才抬头哭喊道:“世子,黎涛不敢!黎涛自知失职,不敢求您轻饶李兴,只求给他快快一死……”话刚出口,只听底下一片哗然怒骂,几乎立刻便有人起哄往黎涛身上砸扔东西,黎涛也不躲闪,只眨眼功夫,模样就甚狼狈可怜了。

夜离殇猛地悬起心,不由眉头皱紧,继而面色照旧淡淡的。其实他却在暗暗担着忧,想道:“黎涛,你小子可小心别把话给说错了,可不能事没做好倒先要了自个的小命!”

夜离殇早想过,今日人群里面肯定会混有别州郡、皇帝派来的眼线和捣乱的,要是让他们先给弄乱了场面,只怕后面不好收拾。见状况突发,夜离殇当机立断,让台下的卫兵挡住了往里面撞冲的一些人,又悄悄命事先早就备好的便衣兵士钻进人群里去盯着有谁不安分。稍稍静了嘈杂人声,夜离殇立即肃然起身,大声喝道:“黎涛,你说什么?把话说完!若你存了丝毫歹心,本世子定严惩不贷!”

很多人听了这话,也很快静了下来,想着先听听黎涛怎么说。

黎涛嘶声大哭,叫道:“世子,仗杀李兴实在不能解恨!依照刑律,对此种罪犯不能降低刑处,便只能抬高。所以求您允准,对李兴施以五马分尸,让李兴以惨死偿还他的罪深孽重!”

纵使瑾州百姓自觉丢脸不平、别的地方的来人义愤填膺也好,常家观看的亲友恼恨怒愤也罢,大多都没想过让李兴遭此惨绝人寰的刑处,一时都呆愣住了。而李兴早在刚才就被人在身上暗做了手脚,这会儿心神大为激荡恼恨,可却连瞪眼的力气都没了。

台下大惊继而倒吸冷气,这会儿倒是几乎全闭嘴安静了。

有几个捣鬼的还不肯放弃,立即嚷嚷叫开了,叫道:“黎掌次,你借着让李兴惨死来平息愤怒,可是想为自己脱罪不成?”钻进人群的那些人都很精干,瞥见有说这种话的人,或有谁瞧着奇怪,都留了心,然后就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了过去。

黎涛闻言缓慢回头,脸上鲜血淋漓,甚是煞人凄惨,让众人不由瞧得惊愣害怕。

黎涛扫视着民众,忽地惨声嘶笑,很喑哑难听:“竟是把黎涛想得这般卑鄙呐!大伙也太小瞧我黎涛了吧!将李兴五马分尸后,黎涛按法御受罚后,便自请贬职无俸守陵五年,以此谢罪!”说完又转头面向夜离殇,长跪不起,哀哀痛哭。

夜离殇心里早清楚,李兴死了,黎涛等人做官也会安心。若不是黎涛与自己的交情,今日跪着受刑的,只怕也要多上黎涛这么位“清廉人”了。夜离殇肯装糊涂,黎涛脑袋却不够清楚。

夜离殇也不说话,只冷眼瞧着他,心里却在想:“呵,黎涛!还以为你小子真不中用呢,没曾想你倒是会演戏、心肠也够狠硬!”夜离殇自己也心狠善伪,可他也没这般狠!黎涛一心想逼李兴惨死,以此脱己罪安己心,哭得悲戚、解决了突发情况,却让夜离殇这高兴里头有了些别的情绪在。

而黎涛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吏都骇然变色。

与黎涛交好的那些,脸色早就惊异难看极了。严君生两人知道云亲王有意轻恕,事情又已交由世子管,倒也不如何担忧。关系不对的个个暗自窃喜、心怀鬼胎。却碍着夜离殇在,个个也都跟着做出大为震惊不解的神色。是以,百姓也都很快明白黎涛所受的处罚可不轻,心有不忍,接着也交头议论开来。不过片刻,官吏平民就把眼光落在夜离殇的身上,都眼巴巴瞧着他等着发话。

夜离殇见场面得到缓和,也心弦一松。他并没一次松口,只温缓了神色,说道:“黎掌次,你的事儿,小王要向父王请示后方能决定。不过,按照律法确可施此刑,又念你满腔赤诚、深有悔意,便答允你所请的头一条。你先下去好生休息吧,来人,把黎掌次带下去休息。”说完便即喝命人备马、在李兴身上套绳索。夜离殇手下的人动作很快,李兴自个差不多也已昏迷、不能再啰嗦挣扎。于是,只片刻李兴便给五马分尸了。

人群里刚刚那几个带头捣乱的都已被暗地里挟制住。余下的有少数几个不安分的虽然没被发觉,但他们见这案子已基本了结,场面又十分的残忍血腥,也都吓得没敢再出声,倒是省去混在人群里的便衣不少的差事。

夜离殇也被这幕给陡然吓住了,脸色惨白得很。做夜头领时,他自己手里头也折过不少人命,可也从没阴毒残忍地对人施这等酷刑!夜离殇眼里看着,只觉胃翻滚难受得像该把胃肠全部都吐出来才能清净一般。

很多人也都恐惧到恶心,有的捂肚大吐,有的瞧见惨状、大叫一声便晕倒了。而常家观刑的人却在惊愣很久后,猛地放声大笑。有人又哭又笑、又歌又舞,状若疯癫。旁人惊疑侧目,然后闪身躲开了去。一个戴孝寡妇模样的妇人凄厉尖叫道“夫君,你可以瞑目了!”说完又大哭疯笑起来,片刻摔倒昏厥了。夜离殇在台上瞧见了,忙遣人过去背扶起她,又把常家来的家眷带到台阶上,他温言宽慰常家人好些话。常家人感激涕零,又待了会儿便流泪离开了。

台阶上站着的官员多半是文职,都闭眼躲避不去看,可还是有人禁不住瑟瑟发颤、几乎站不稳身。便是武官也瞧得不觉脸上微变色。在众人眼里,最平静的倒是这个还只是少年人的世子。

其实,夜离殇死劲掐着自个胳膊,又过了会儿,才堪堪勉强撑着稳了心神。他挺直身,提声道:“此案已结!”台阶上的人很有眼色也懂事,看夜离殇脸色也算不得好,立即上去整净血污等。

夜离殇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却高声喝道:“瑾州官吏若有谁还存着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的那些歹恶心思,先好好想想刚死的这人!瑾州凭法御施、推行德政,想在这里作奸犯科的人,也请都仔细擦了眼、掂量了自身而后再做打算吧!”

说着转过头,眼里飞快扫过官员、台下众人的神色,思忖片刻,冷厉很快敛去,神色才有所松动。

夜离殇正色道:“作为瑾州燕谨公,出了这等事,岂能说决无疏忽之过?既有过,又怎能心里无愧?瑾州声誉竟险些被奸臣贼子垢污!可此事虽恶,却是个别奸贼偶然得逞,实在特殊少见。世间道理多半像霜雪那样普遍、日月那样光明,小王年少愚钝,可也知道爱民则存、不为则亡。故而,请瑾州的臣工百姓放宽心就是,绝不会辜负大伙的爱重信任!瑾州长久的富庶安康,父王和小王还需同诸位共勉!”说完,夜离殇叠手躬身,向四方一一执手做礼。

百姓们见此情景惊呆了,等回过神了,便是一心一意的感动感激,又哪敢受他行重礼?一时都大呼着不敢、连连叩头。只眨眼功夫,地上就乌压压跪倒一大片。想到云亲王多年的励精求治、其子燕谨公看着也年少有为、宅心仁厚,很多人都心有感念。但大多人心里才想到,有机灵的就已高呼起来:“小王爷折煞了!瑾州有王爷和您清明爱民,实在是天神降福咱们呐!”跟着又有些人也回了神,纷纷欢喜地乱喊乱叫着赞叹赞美的话。

刚刚实在吓人,台阶上的官吏又听着夜离殇话里有话,脑袋里自忖盘算后,方才定了心神。接着,就看到平头布衣们又是跪拜行礼又是欢呼,忙也去行礼赞美。

早收拾干净了血迹,场地空旷,血气也很快消散得干净,人们又复喜悦平和。行刑不过须臾前,却再难寻得死人半分的痕迹,就像这李兴原本便没在世上走过一遭似的。除了其亲眷友人,如果非说旁人还会记得,左右也是记得李兴的腌臜可耻名头吧!李兴奸贼嘴脸、做事卑鄙龌龊,当然该死。可若易人而处换作黎涛,结局大抵就不会这样惨!噫,可恨,也可悲!

夜离殇直身立在台边,俯瞰着跪伏满地的人,只好向四周伸手虚扶,高声道:“无需多礼,都请起来!”底下的很多平头却又叩了几个头,这才纷纷起身。

事解决了,夜离殇走下高台,神色淡然,心里却说不出滋味。

该轻松欢喜?诧异不解?矛盾苦涩,还是别的什么?他一贯的剔透心肝、口齿伶俐,可眼下却不知道自个究竟是何感觉、又到底该怎样言说,只觉得迷惘茫然。

随着来的官员依次跟着走了。他们暗自瞧着夜离殇神色,见这少年世子经此一事,面色始终沉静得难辨喜怒,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新的盘算衡量。

夜离殇一直不说话,只思忖着。

李兴刚刚惨死眼前,黎涛也前途未知。素日与李兴、黎涛往来频繁的很多官员很担忧,在心里直打鼓嘀咕,讷讷地不敢张嘴。黎涛、李兴的对头倒高兴得很,只是没探究到夜离殇喜怒,却也是不敢在节骨眼上乱巴结奉承、溜须拍马。于是,一行人都是默默走着。

夜离殇在想:“这些人卑微地低头跪地,这里好似我最尊贵、能轻易受他们跪拜大礼。然而,我也看不到他们低着的脸上都有什么神色。愤恨不甘亦或是轻蔑冷笑,都不能得知。都谓持国者必不可独,则强固荣辱在于善择所附者。人心难察,难道不也是最危险?反过来想,原来,他们中很多人所喜所盼的也许竟是这个!瑾州能喂饱那些达官显贵的肚子,却难喂饱他们的贪念野心,换不来他们感激的一笑。连这个国家仓廪财政里的不少都倒进了贵族高门里,又见谁喜欢得告谢天神了?父亲和我难道不也是这样?九等仪命里,像父亲这样九命受职的还有两个。是自个诸侯国的全权国君、州里生杀都在喜怒里,还掌领做一方的诸侯之长!若头脑精明清醒、懂得悲悯,自然皆大欢喜。若不好了呢?寻常百姓又能如何自保自安?这就是了。百姓共同的希望可不就是能有个好的主君么?”

被人欢呼喜爱,夜离殇心里热热的暖和。

他想:“若能夺得皇帝宝座,父亲也有本事让天下一些地方也像瑾州般富裕,至少可让很多人丰衣足食。真这般造福天下,就是皇权争夺时有不堪做法,慢慢地,谁能说父亲不是贤明君主?有福泽苍生的功业、又至尊的地位,言官、史学家谁能把叛臣至贼的腌臜骂名往我们头上扣?”

想着想着,夜离殇不觉微笑起来,心里有释然的喜悦。真不知该说少年人到底还是太幼稚肤浅、无知无畏,还是该说他原本便想错了太多事情。

不远的茶馆里,夜陌从窗棂里瞧着夜离殇走远。茶馆里没别的客人,连茶馆的伙计都早早偷跑去看了,眼下这里也就夜陌和他带的随从。夜陌不说话,他们更不说话。茶馆静悄悄的,也很阴凉。

春季阳光微曛。瑾州督刑台附近的大惊大悲、盛喜欢愉都逐渐褪去。街头巷尾,照旧又是絮絮话家常、平和谈喜乐,也一如既往的繁华。

夜陌就想:“风光时李兴可能常常会自傲自喜,他定没想过哪一日犯事栽头摔落后,自己竟会连猪狗都不如吧?不过这种事,谁又能真切想到过?”夜陌的眼一直盯着夜离殇走远,神色不定,突地想到什么,却莫名笑了起来。

随身伺候的小厮阿宁听见了,顺着夜陌眼光又看了几眼,不由皱眉抿嘴,抬手给夜陌倒茶的间隙里,极快地低声说道:“殿下,这瑾州的燕谨公瞧着有点本事,可他也真算不上会识人、心里明白。”阿宁跟着夜陌多年,不比旁人的拘谨,这趟跟来也是知道些事的。

夜陌眼神微停,旋即又转开,伸手接过茶盏,低头啜饮,只说道:“妄议尊者,小子不要命了?便是你家主子见了他尚且还要先行礼的,你又有几个脑袋?日后还是仔细拎好脑袋再说话吧。再者,瑾州的世子清明与否,你能看懂什么?今儿才一件事,明天后天,只怕还有的好看。小子别多嘴啰嗦,看就好了。”

这时候,茶馆的伙计蹬蹬蹬地跑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茶馆又走进几人来,不一会儿就围着桌子吐沫横飞、神采飞扬地议论辩驳开来,一个比一个说得夸张不靠谱。但看神色听言辞,又都对夜离殇是赞赏的。阿宁转头听了会儿,想了想,回头笑嘻嘻地对夜陌道:“可不是吗,多说什么?好看的还有呢!”

夜陌懒得理他,说道:“收起你这泼皮无赖的样子,赶紧滚起来。”说着去拿扇子:“咱们该回了。”

阿宁刚出来没多久,一听这话,兴致声音都低了不少。他拖脚踢踢踏踏地取来夜陌外衫,又侧头看了眼,忍不住抱怨嘟囔,说道:“公子又何必来蹚这浑水?”这小子一不留神就忘了说话要过脑子,嘴上也没个顾忌。夜陌今日却也不如何想骂人,性情温厚宽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显然他对自己微妙尴尬的处境比阿宁更清楚得多。

夜陌看了眼阿宁,突地皱眉斥道:“少说废话,快点收拾好走人!”阿宁吓了一大跳,愁眉苦脸地闭嘴收拾去了。

侧耳仔细又听了片刻,夜陌慢慢收起书,起身走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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