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难不成四夫人是被迫的?”小青子和小白提着灯笼跟在苏离后边,三人慢悠悠的走过五里长的桃林道。
白非这回倒是灵活了一些,接话道,“我看像是装的。”
苏离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暂时不会有事,我们先安心一阵子吧。”
“但是,她这样做有什么目的呢?”白非问道,小青子也表示疑惑。
“也许,只是在为今后提前找个借口罢了。”苏离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这么好的日子居然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真是个坏天气啊。
苏离又打算去一趟梦瑶台,他正对铜镜描描画画,小青子却在一旁扭扭捏捏不想再去了。
“少爷,我不去成不成?”
苏离答得干脆,“不成。”
小青子上次去坚持只在楼下等着,却还是被之前那粉衣姑娘瞧见给揩了几下油,心里还不是滋味呢。
见主子态度坚决,小青子只得退步,“那我可不可以不要易容?”这样的话那个粉衣姑娘也就不认识自己了。
苏离答得更干脆了,“绝对不行。”
“为什么?”小青子问的有气无力。
苏离恼恨的踢了他一脚,“你长点脑袋行不行?传说苏家少爷可是碰不得女人的,我们要是不易了容出去,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少爷,对不起。”小青子一时被自己的私人情绪左右了,倒是忘了这一点,连忙道歉。
可惜一番装扮来到梦瑶台之后,绿芜姑娘却被人请去了府上,苏离只得怏怏打道回府。
半道上,苏离改变主意,马车径自朝芙蓉山庄去了。
迟早都要见的,正好有了探病这个理由。
苏离先是找了处没人的水池洗了把脸,卸下伪装,这才径自去了上次九陌的房间。
一路上见到几个丫鬟,也只是朝他弯弯腰笑笑就走开了,说起来,这个芙蓉山庄还真是挺奇怪,像是有人又像是没有人,总有一种很怪异却又觉得安心的感觉。
留了小青子在门外守着,苏离进去时九陌正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凤眸紧闭,呼吸冉冉,应该是睡着了,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苏离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他上次留下的双鱼玉佩,轻手放在枕边,也不忍叫醒他,只默默看了会。
无疑的,他真的是一个好看的男子,轻柔的剑眉,细长的睫毛,英挺的鼻子,虽病中却红润的优美嘴唇,即使睡着,脸上的神情依然风轻云淡,与世无争。
九陌,不要怪我。苏离在心里轻声道。
“我很好看么?”突然,床上的美男睁开眼,似笑非笑,将苏离吓得不轻。
他伸出右手,捏向那张来不及躲闪的脸蛋,“瞧你,都看痴了。”
“脸还这么红。”另一只手也捏了过来。
苏离就这么怔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身体里有个地方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九陌松了手,撑了身子坐起来,转眼看到枕边的双鱼玉佩,道,“为什么又还给我?”
苏离脸色辗转,冷了眉眼,起身道,“自古送人之物哪有收回之理,既然我妹妹不在了,你就留下当个念想吧。”他想,九陌肯定是知道这块玉佩的意义。
九陌失望的摇了摇头,道,“苏离就是苏离,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他,即使那个人是他双胞胎的妹妹,也不可以。”
苏离身子一颤,抬脚就朝门口走去,“九陌,你病得不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保重吧。”
九陌只手扶了额头,无奈叹道,“为什么不愿意做你自己呢,苏乔。”
房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九陌只笑了一笑。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房中的红木圆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温度似乎有点冷。
房间里药味很重,他缓步走到东侧,将两扇小窗打开,一阵花香飘了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刚才气冲冲走出去的那个背影又转身走了回来。
“茶冷了,你将就喝吧。”九陌重新倒了杯茶,递到一直保持沉默的苏离面前。
苏离不说话,也不接杯子,只无声的低眉坐在椅子上,也不看九陌。
九陌轻手将茶杯搁在一边的矮桌上,自己则走到了小窗边的靠椅上径自躺下,闭目养神,嘴角微微笑着。
屋内的药香被突来的花香冲得晕头转向,暗红色的木具在小窗射来的阳光下隐隐泛着流光,两个人的世界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深深浅浅的烙在各自心上。
午后的太阳从最高处一阶一阶跳下,它先是跳到树稍,又跳到了树叶子上,树太高叶子太多,它未免一下子跳不完,只得在树叶子上一层一层的跳着,跳着跳着就睡着了,只剩了满天霞彩。
终于,九陌开了口,声音像是从睡梦中发出一样轻拂飘渺,“放心吧,就我知道。”
苏离从安谧中起了身,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九陌睁了凤眼,偏头看他,“你如此聪慧,何不自己去查?”
苏离这回真的打算走了,他正要打开房门时,只听得九陌又道,“梦瑶台不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地方,你自己小心了。”
“你跟踪我!”苏离猛的回头,双眸怒火中烧,为什么他都没有发现?
“在那个梦中我答应了你哥哥,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九陌笑了起来,“苏……乔,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
“神经病。”苏离,不,她是苏乔,从八年前哥哥苏离代她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要让哥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九陌不置可否,“你若是安安分分的窝在西院里,大可一辈子都做苏离,但是,你若要在刀尖上打滚,事情总会有败露的一天,那时候,一切可由不得你。”
苏乔瞪大了眼睛,缓步朝九陌走去,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并不像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你到底是谁?”
“这么多时日,你都没有查出我是谁,看来素有北疆红鹰之称的你,也不过如此。”九陌笑意更深。
苏乔气得发抖,为什么这个人什么都知道,他,到底是谁?
九陌看她气得脸色惨白,身子微颤,遂笑盈盈的从靠椅上爬起,一个健步就跨到她面前,一伸手,又捏住了她的小脸蛋,“如果你能在一个月之内查出我是谁,我就考虑考虑不将你的身份告诉别人,如果查不到的话,要是我哪天心情不好,不小心说了出来,到时候你也别怪我!”
“你骗我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苏乔“啪’的一声挥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九陌逼了过来,美眸灵动,“难道你想听我对你求婚?”
话音刚落,只见苏乔一个飞踢,即中九陌小腹处,却只觉得脚底一空,九陌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苏乔不待思考,随即跟上,却不想窗外居然是一池水塘,苏乔无措落入水中之时,九陌正站在岸边的青石台上笑的前俯后仰。
身子被池水一冷,苏乔顿时清醒不少,论武功,就凭现在二人所处的境地,便知道九陌绝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居然能将自己的行踪知晓的一清二楚,而自己却未有丝毫的察觉,可见此人关系网庞大,且手下能人无数。这样的人,非大富即大贵,可惜哥哥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这个好朋友的名字与身世。
“那池子里有吃人的鱼,咬了你我可不负责。”九陌止住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乔低了眉头,两手紧紧抓住身旁竖起的几根木桩,怯声道,“我不会游泳。”
九陌虽然知道她在装模作样,还是甘心上当跳入水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就做一回好人吧。”
苏乔见他上当,手里早已暗暗运起力气,待九陌靠近自己时,苏乔笃然一跃,双手按住他肩头,凌空倒立,使出全身力气将九陌死死压入水中,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态势。
九陌全身被这股突来的力道压制得动弹不得,连连灌水,只挣扎了几下,便撒手直往水底沉去。
活该!苏乔身手敏捷的朝岸边游去,但是心里却突然一阵慌,池子里只有自己会水的声音,刚才九陌下沉的地方一片死寂,连一个水泡也没有。
不会,真的死了吧?
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苏乔想着,他死了更好,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但是手脚却不由自主的游了回去,“九陌,九陌……”
一连叫了十几声,没有人应她。苏乔只好潜入水中,死命睁着眼睛往水底查看,池水太深,只有碧幽幽的清水在眼前游动,九陌早已不见踪影。
真的,死了?
苏乔的水性也不是很好,每次只能潜入水中几个呼吸的时间,如此五六次之后,苏乔不得不放弃,在尸体浮上来之前,自己还是赶紧离开吧。
她惨白着脸,僵硬的笑着,满头青丝不知何时已经散开,湿哒哒的贴在头皮上,她不停的在心里安慰自己,死了更好,死了更好。
突然,脚底一沉,苏乔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完全拉入水中,她还来不及惊叫,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蓦然被一股温热堵住,随之一个炙热的物体伸了进来,与自己的舌头紧紧纠缠。
她的身体被那个人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丝毫,微微睁开的目光中,是刚才令她莫名担心的熟悉俊脸。
九陌,他没死。
苏乔心里松了一口气,无力闭上眼之前,只看得到碧青的池水中,两人衣袂飘扬。
不知睡了多久,苏乔撑起躺得酥软的身子,只觉得眼前一盏灯火摇晃,已经是晚上了么!
“少爷,你醒了?”小青子听见动静,忙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苏乔放眼打量了四周,原来已经回了西院,再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显然空荡荡的大了很多。
“小青子,我怎么回来的?”
小青子先给他倒了杯水,道,“九陌公子送你回来的,说你溺了水,但是无甚大碍。”
“那你怎么倒先走了?”苏乔撅眉问道。
“不是你叫那里的丫头传话让我自己先回府的么!”小青子不免白了主子一眼,溺个水,就健忘了。
“行了,下去吧。”苏乔见到地上的铺盖,挥手遣了他下去,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只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听着小青子的脚步声走远,苏乔慌忙扯开外边的两件袍子,只见胸部平平,与之前无甚两样,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半响,她的目光突然一惊,又缓缓滑向胸部上紧紧裹着的几层丝布望去,赫然不是自己原先的白色,一股又羞又怒的无名之火从脚底笔直窜向头顶,九陌,我跟你势不两立。
此后,半夜无眠。
小青子一清早就侯在了门外,脸色不太好,苏乔想起了昨夜他似乎想说什么来的,便命他直说。
“少爷,四夫人死了。”
苏乔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快天黑时,下人们只听见她房间里一声惨叫,跑进去时,连四个丫头在内,全部死了。”小青子说的心有余悸,“昨天您回府时昏迷不醒,后来又……”
苏乔快步朝将军府那边走去,小青子跟在后边,继续道,“将军已经下令封锁消息,府中所有人现在都聚在南院里,正一个个的接受盘查。”
“蓝景当时在哪?”苏乔心里暗叹不妙,事情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他那时正跟我爹一起在账房里头,所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小青子答道。
苏彻见苏乔赶到,凝重的面色不由一喜,“离儿,你没事吧?”跟死去的又未同房的新夫人比起来,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比较重要。
苏乔摇摇头,“没事。”
将军府共有下人一百八十个,此刻都惊惶无措的挤在了南院里头,经过一番排查后,自然是人人都没有嫌疑。
“爹,我想去看看四娘。”苏乔只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道。
苏彻点点头,“我跟你去吧。”
房间里原封不动,凝碧死在了床上,四个丫头分别倒在地上,全身无伤无血,除了死不瞑目的瞳孔里有几丝慌恐外,一切跟活着时无甚两样。
苏乔动手将凝碧脱的精光,她的身体僵硬冰冷,想着几天前,她还对自己怒目相向,大骂自己毁了她,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她便变成了一具尸体。
苏乔忍住心里的自责,细细在她遗体上检查起来,没有中毒,也没有任何伤口,除了那一声惨叫,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非。”
守在房里的白非走了过来,两人麻利的替凝碧穿回衣裳,苏乔才让白非扶住凝碧,自己则解开她满头青丝,纤细的指尖轻轻的在她发丝间游走,果然,不出所料。
苏乔嘴角冷冷一笑,不动声色,将凝碧放下,又探手检查了地上的几个丫鬟,不一会,她转身对苏彻道,“爹,还是赶紧通知华府吧。”
苏彻点点头,回了院子,遣散下人,立马打发了人去华府报信。
二夫人和落涵吓得屋子也不敢出,三夫人沈沈据说有了身孕,昨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被吓晕了过去,现在都还惶惶下不了床。
苏乔只交代爹爹苏彻,华府要是来了人,若是责问,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以,其他的任由他们处置。
华玉当天就气急败坏的领着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他手下功夫精细的仵作验出了四夫人以及丫鬟皆因头中绣花针而死时,华府人马当即细细在将军府里搜查起来,苏彻也大为震怒,命人重新排查。
结果,在三夫人房间的壁橱里,搜出了一个稻草小人,上面插满了绣花针。
三夫人沈沈当即吓得面色惨白,随即厉声大笑,衣袖飞舞间,几个华府侍卫应声倒下,待华玉跟苏彻闯进她房间之时,沈沈早已破窗而出,她的两个随侍丫鬟也被她用绣花针刺中喉管而死。
“苏将军,看来我们得去丞相府一趟了?”华玉满脸怒色下有压抑不住的得意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