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传来九陌终于反应过来的呵斥声。
两人自那天下山以后,就如一对欢喜冤家的模样。时不时甜蜜,时不时斗嘴,时而牵手,时而拥抱,却是再也没有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了。
苏乔学会了替九陌束发,九陌每日早晨过来替她描眉,指点衣装,然后两人一起去到九陌的院子里吃早点,吃完早点后九陌会去书房看书,苏乔要是不陪在一旁,便会到院中跟丫头们一起踢毽子,又或是靠在椅子上发呆,然后是午饭,午饭过后肯定是要小睡一会的,就着院子里的藤椅,两人相拥而睡,睡醒了九陌就不见了,于是苏乔就爬上屋顶,跟那只黑猫说说话,又或是跳来跳去熟练轻功,吃过晚饭,沐浴,苏乔就回自己的房间睡了。
直到第二日早晨,她又会见到九陌,如此反复,一日重复着一日。苏乔后来觉得,她每天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见九陌,就是为了等他,就是为了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第二天早上能见到他,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微笑,一直笑到心里。
夫妻二十五日,当苏乔对着木门后边刀刻的日子数起来的时候,面色不由的缓缓暗了下去。
仿佛不过眨眼的时间,居然就过去了二十五天,真是幸福难留,悲伤易逝。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时光如梭这个词语,竟然真的只是眨眼间,昨天的自己就不见了。
她刚刚睡醒,九陌一如往常的不知去了哪儿,她从来不问,他也从来不说。她只好慢吞吞踱回自己的房间,猛然想起,才跑到门后一看,就被吓住了。
慌忙跑到梳妆台,这些天都由着九陌替她打扮,她根本连镜子也不用照。
她静静坐着,细细的从铜镜里打量着自己的脸。那是一张越来越不像自己的脸庞,青丝整齐的挽在脑后,髻上插了根蝴蝶簪,刘海被分成了两边垂在脸颊。柳眉上端的锋利被九陌一改,完全似小女人的柳叶,眼眸里少了冷意,少了精炼,多的是日日与九陌耳鬓厮磨的甜蜜与柔软,这,还是她吗?
镜中的自己,一会点头一会摇头。镜中的自己,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已经过了二十五天,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了,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如何选择?
她呆呆看着镜中不像自己的自己,脑海里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只有三个字,留或是不留?
屋梁上传来一声猫叫,苏乔抬起头,原来是那只黑猫,它来找她玩?
黑猫见她看它,喵喵叫了几声,摇了摇尾巴,从房梁上叼了一只老鼠跳下来,又跑了。
她悠然一笑,自己可真傻。
对着镜子摆弄摆弄自己的头发,苏乔见天色甚早,突然想起上次九陌替她画的像来。
她进出书房无数次,这会偏生想起那副画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画了没有,她那天应该是穿的女装吧?
苏乔开始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来,她找东西的本事确实不怎么样,即使经常进来,也从不注意九陌放东西的习惯等等之类,以至于找了半天都是徒劳无功,搞不好九陌纯粹就是骗她的,但是他的画技如此之好,画一幅像也很简单,他没有必要骗她。
苏乔找累了,只好爬上了窗下的藤榻,躺下来,撑着脑袋,再次细细的打量起书房。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功夫从来不负有心人,苏乔在书柜的最底层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正好它对面摆了张实木桌子,只露了一个边角出来,要不是躺在这个位置,压根就看不着它。
难道九陌会放在那里?苏乔抱着一半一半的心态打开了木盒子,里面是七八个卷抽。
她挑了一个最上面的铺展开来,果然是一副女子的画像,但是那画像……
苏乔又打开了第二个,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第八福画像时,苏乔的手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副画像上,赫然是九陌上次给她摆的姿势,但是那画中的女子,却不是她,即使有五分相像,也决然不是她。
一连八张,八张都是那个女子。
她将画像又一张一张的举起,照到光线好的地方,细细打量着,最后失笑出声。
难怪她今天怎么会想要照镜子,原来如此。
夫妻第二十六日,一切如常,只是天又阴了。
苏乔站在门口祈求不要下雨,一下雨九陌肯定又得发病了,九陌从背后抱住她,笑她傻,被她狠狠踢了一脚,他只好撩起裤腿给她看被她踢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
九陌今天不想看书了,两人找了个亭子坐下。
“只有三天了。”九陌突然开口道,苏乔正躺在他腿上睡得迷迷糊糊,自然也没有应他。
于是,他的手只好来来回回在她头上缠绕着她的青丝,一会松开,一会绕上,修长有力的手指像是在弹奏着缠绵的音符一般,温柔却又难以捉摸。
这段时间以来,她真的做回了一个女子,会生气、会野蛮、会撒娇、会脸红、会害羞、会温柔、也会甜蜜,她可以和自己牵手,也可以和自己拥抱,更甚至于亲吻,一切都如他所愿的进行着,可他的心底还是在惶恐不安。
红鹰在北疆翱翔了五年之久,她的谋略、她的算计、她的武艺、她的魄力、她的执着、以至于她的狠劲等等,如果不是她,哪有八年就能平的叛乱与匪乱,她真的会摈弃从前,重新做自己吗?
天一直阴到了二十九日,还是下起了大雨,这是苏乔来之后的第二场雨。
夜很黑,苏乔提着灯笼到处寻着九陌,丫头们反正是要寻的时候总是寻不着踪影的。
她一间房一间房的推开,进去,查看,又出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她又想起那****惨白的脸,冰冷的身子,以及怎么也捂不热的身体,但是,后来,他们亲吻之后,他的身子居然开始慢慢回转,虽然将他踢下床的时候仍有一些冷,脸色仍有一些白,却貌似没有大碍了。
雨下得更大,苏乔所知道的宅子都找遍了,却是连九陌的人影也没寻到。
斜风吹细雨,一圈下来,苏乔的衣角都蒙起了一层水珠,灯笼里的烛火也快灭了,她不得不回了自己的房间,栓好门,褪下衣服,换了件薄薄的单袍,都已经过了那日的时辰,九陌他,也许已经好转了吧。
待她点好蜡烛,熄了灯笼,转身走到床边时,却见九陌正缩在被子里,浑身有些微的颤抖,看来他是在拼命抵抗自己身体里的寒意。
“九陌,九陌。”苏乔担忧的叫着他的名字,快步爬上了床,捧了他的脸,跟那晚一样,惨白惨白。
九陌的眼睛只能半睁着,他的嘴角连最僵硬的微笑也扯不出来。
苏乔钻入被中,将九陌抱住,但是她知道这样是没有用的。
她温热的呼吸倾吐在九陌下巴上,九陌控制不住的一低头,就用力吻了下来。
他的吻冰凉,可以一直凉到她的心里,但是她只小小挣扎了一下,便由着他也由着自己。
门窗关得再好,也会有丝丝冷风溜进来,红烛难免摇曳。
九陌一点一点渐渐转暖,他拼命控制着自己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欲望,只狠狠的、用力的吻着她。
再一会再一会就好,九陌对自己这样说。
苏乔却突然推开他,伸出双手,捧了他渐渐恢复血色的脸,眼中柔情似水,脸蛋羞得通红,她柔着声音小声说道,却只有蚊子般的嗡嗡声,“九陌,我想做你的妻子。”
九陌怔住了,他听到了一些,却不敢置信。
她见他不应,只痴痴看着她,她只好再次鼓起勇气,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我想做你的妻子,你不愿意么?”
九陌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似乎漏掉了几拍,身体里的寒意以及痛苦似乎随着她的这句话而遽然消失,他看着她满面娇羞,眸中因得不到他的答案而隐含泪水,他的脸上顿如百花齐放一般,惊喜、诧异、感动、疑虑……。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一一掠过心里,最终化成了四个字,那就是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凤眸里起了些许朦胧,声音也从未有过的低沉沙哑,“我愿意。”
他凉凉的手指滑过她羞得滚烫的脸颊,再抚向她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他看着她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仿佛已经积蓄了很久一般,“乔儿,我爱你。”
他低下头轻轻吻她,从额头、眼睛、脸颊、唇、到耳垂、脖颈,一点一点向下蔓延,一直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软,他的大手滑入她本就没有设防的单袍里,一丝一丝在她光滑、雪白的肌肤上游走,却也触摸到了她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一条一条的,堂而皇之的拂过他的掌心,居然有七八处之多,一想到她曾经活在刀光剑影里,他的身体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把她留在身边。
窗外的雨忽而下得更大,仿佛不甚床上一双缠绵身影的娇羞一般,桌上的红烛也被间歇溜进来的冷风给吹灭,春色如漆黑的夜一般弥漫了整个房间,只听得暧昧低吟,缠绵咏唱……
待激情涌到极致,苏乔的唇边情不自禁的嘤咛一声,痛得将身体弓起,有温热的腥气从双腿间滑落。
九陌将她更加疼惜的抱紧,身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至最后一个猛然冲刺,终于在她体内尽情释放,随后而来的是一阵筋骨通畅,隐埋在身体某处的病源悄然散去。
“疼吗?”春色褪去后,苏乔浑身无力的靠在九陌怀里,她脸色潮红,唇边仍有娇喘息息。
她羞涩的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刚才的感觉,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九陌拉上被子,替两人盖上,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白缎般的手臂,“乔儿,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
怀中的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在被子里轻轻拧了下他的大腿。
他知道她想必是累极了,也不再打扰她,“睡吧,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夜色极短,天光渐亮。
夫妻第三十日,雨还在下。
苏乔在床上贪睡,正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九陌简直将她宠上了天,她也乐得享受。
这一天,九陌没有消失,而是陪着她,一直到晚上缠绵入睡,九陌没有异样,苏乔也没有奇怪。
第二天,天光大好,旭日普照。
九陌一觉醒来,凤眼微睁,触手往身旁摸去,却是一片冰凉。他一惊,困意顿消,顿时坐起身,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苏乔不知去了何处。
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居然这么高的太阳,看来她早起了,这个丫头,醒了也不叫他!
竖手一招,有两个丫头不知从而出冒了出来,只听见丫头禀报道,“小姐在用早膳。”
九陌点点头,信步朝自己的宅院走去。
果然,她正背对着他津津有味的吃着,却是想不通的又穿回了她的男装,头发也如男子般高高束起,都做了两夜夫妻,她还在害羞?
“怎么不叫我?”九陌轻手轻脚走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她,亲昵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九陌”怀中的女子搁下手中的碗筷,突然叫道,她的声音清冷利落,恰逢又回到了战场一般,“坐下谈谈吧。”
九陌身子一颤,眸中神色辗转,却是听话的坐在了她的对面,赫然是另一个她,柳眉锋利,星眸冷艳,唇角傲然,犹如风雪中的寒梅一般卓然于天地之间。
“听说这世上有一种极寒的武功,练到最高处时便会秋雨深夜发病,必须以处子之身与处子之女子春宵一度方可打通经脉,以此才能练成。”苏乔说的风轻云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面色绝无任何一丝异常。
九陌唇边浮起浅笑,漆黑的凤眸里突然深不可测,他信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在热气上拂了拂,只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选择我,但是既然你已达成目的,那么就必须要遵守你之前的誓言,从此以后,两不相欠,互不干涉。”苏乔只冷眼瞧着他,言语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全然把昨日的缠绵忘的一干二净。
九陌喝了口茶,仿佛温度并不到位,便张口吐了出来,右手一挥,就有丫头端了新的茶杯过来。
他终于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失身于我。”
苏乔这回倒是笑了,“虽然我至今都不确定你到底是谁,但是竟然能将我的过去,我的一举一动打听的一清二楚,我要是反抗,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还不如顺水推舟博个人情得了。”
九陌眉梢一挑,“倒是挺聪明。”
苏乔又道,“本来我只是有所怀疑,于是就干脆赌一把,反正无论输赢,终究是你风流了,我也快活,男女之事也不过如此。”
“你倒是看得开。”九陌端茶的手微微颤了一颤,摇头失笑道,“似乎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在你的计算之内?”
苏乔冷哼了一声,“彼此彼此,不过是边走边看罢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九陌问,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
苏乔撑住脑袋,眼中不屑,“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唾手可得的东西,何况是感情。”
自将军府的少爷苏离被绑架之后,绑匪送来勒索一千万两的绑票,一时间苏家公子居然成了庆国上下的风云人物,都想亲眼瞧一瞧这被绑的苏公子到底是何模样,居然能价值一千万两。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庆陵皇的耳朵里,他龙颜大怒,想不到这些绑匪居然敢在天子脚下放肆,遂暂时赋予苏彻动用守城禁卫军的权利,命令他一定不能屈服于绑匪的淫威,一定要将绑匪缉拿归案。且通令全国五十四州府衙,分出一半人力来搜查此事,有消息立马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