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府的途中,苏乔一想起整整一个月,每天都要见到华玉这个变态,她身上一阵一阵的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她也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华玉这一个月都不能跟任何男人或女人睡觉,一旦被发现,也要视作自动认输。
所以她才觉得一个月就让华玉认输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因为从那两次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华玉对于绿芜似乎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执着。只要派人日夜监视,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唉,要是有莫轻言在身边就好了,如今蓝景和白非都抽不开手,小青子也干不来跟踪这事,也罢,自己出手反而更容易,反正华玉也知道了她的身手。
只是,一个月?为什么又是这三个字呢?
夜幕初起,苏乔在院中的梧桐树下纳凉,小青子在附近的草丛中捉萤火虫,白非则去了将军府,说是那边有个厨子的糕点做的特别好,他不甘心,便拜托蓝景,去偷师去了。看来比起打打杀杀,他更加喜欢这一片小天地里的风平浪静。
这些天都没有下雨,梧桐树的叶子被太阳晒得有些怏怏的,没有春日那种精神抖擞的感觉,就如今日的苏乔一般。
这时,她听见身后谨慎的脚步声,沈沈从后院走了出来,这几天她一直都非常听话的呆在后院里,一日三餐都由白非送进去。
这才几天时间,就忍不住了么?苏乔暗自皱眉,心里本升起几分仁慈,却又一想到她的身份,便懒得理她。
沈沈倚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又默默的走回了后院,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的手却一直非常珍视的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
苏彻都是在吃过晚饭后借口散步才跑来西院,也只能稍微与沈沈话上几句,便又回了将军府那边,苏乔交代过他,虽然府内的下人名义上都是将军府的人,但是,谁知道里边没有谁的眼线,还是小心谨慎一点为好。
“少爷,我终于抓到一只了!”小青子在草丛里扑腾了半天,白色的丝兜里才装了一只萤火虫,此时正一闪一闪的发着微亮的光,完全没有它飞着时的那种明亮与气势。
看来,自由对于它来说,便是生存着的动力。
苏乔微微撇了一眼,道,“你还小么?搞了半天就抓这种虫子玩!”
小青子嘴角“切’了一声,“有本事少爷你抓个几十只给我瞧瞧?”
苏乔才不上他的当,他这激将法早已用烂了,每回有什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便想方设法让蓝景白非等人帮忙,有时候还非常大胆的算计自家少爷。
“去,哪凉快哪儿呆着!”
小青子一跺脚,道,“我是见少爷你今天闷闷不乐的,不就想个法子让你乐一乐呗。”
苏乔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自己的神色真有那么明显?
与华玉相约在风华茶楼,说起风华二字就未免会想到绝代,绝代风华,是一个很容易令人产生诱惑的地方。据说城中的才子每日都要前去喝茶对诗,也不乏有大胆的小姐去参加,所以这里也是个经常为月老找差事的地方。
城中谁人不知华玉,见得他来都会弯腰施礼,这施礼并非是对他的家世,要知道历来文人雅士都是穷酸臭石头,若是你没有真才实学,敢情你是天皇老子也绝不会对你弯腰半分的,由此可见这华玉确实是有那么一番才华,就是变态!苏乔一边跟随在他身后灿然笑着,一边在心里骂道。
“华玉,从不曾见你带旁人来,今日的这个俏公子倒是何方神圣哪?”其中一位墨衣公子问道。
文人之间历来直呼其名,也不会追究介意你的私生活是否糜烂,只要有才,便是朋友,当然了,这朋友只限于吟诗作对,只在于诗情画意,也算是一片世外桃源了。
华玉笑笑,摆弄着今日携手带来的一只玉笛,也不用过多的词语,只简单道,“是个挺好玩的人。”
好玩的人?一大早就来茶楼的公子哥倒是有了五六位,从十五六岁到三十上下不等,他们听得华玉如此一说,都默默韵味起这四个字来,一边都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苏乔。
苏乔今日是一身浅蓝锦衣,领口与腰带皆是白色,领口处还略微开了条小口,露出雪白如玉的脖颈,此身打扮虽然简单、朴素却很是清雅,再加上她本就俊丽的五官,只叹他不是女儿身,若是女儿身的话可谓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了。
不过,她那眉宇间的英气与丹凤眸中的冷艳却又让人觉得即使她是个女子,还是做男装更加适合。
“在下莫离。”苏乔对着众位放肆的打量,含笑弯了弯腰,自我介绍。
“莫离?”其中一名红衣公子接口道,“莫失莫忘,不离不弃,以此为莫离?”
“倒是个儿女情长,缠绵的名字。”另有一人接口道。
华玉将手中的笛子转了一转,悠然道,“我倒是想起了一首诗。”
众人安静下来,听他道:一醉醒来春又残,野棠梨雨泪阑干。
玉笙声里鸾空怨,罗幕香中燕未还。
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
谁堪共展鸳鸯锦,同过西楼此夜寒。
“终易散,且长闲,莫教离恨损朱颜。”红衣公子复念起了这一句,眼眸中竟然有泪花闪闪,“莫离,莫离,倒真是个让人伤心的名字。”
“莫离兄,我是朱画。”红衣公子对着苏乔抱手施礼,笑得清爽。
苏乔也回笑一番,此后便是一个一个认识,风华茶楼里的人越来越多,苏乔便越来越忙,将十七八个人等认知个遍,华玉已兀自喝了一壶酒,色鬼,酒鬼,合起来就是变态,苏乔抽空瞟了华玉一眼,莫可奈何,一个月,真是漫长的一个月。
一干人等嘻嘻笑笑,好不畅快,但是众人今日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就没有像往日一般吟诗作对了,苏乔也松了一口气,这种文雅的玩意她还真不会。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只见两个傍在楼台上的公子高兴的叫嚷起来,“来了,来了……”
听得他们这一喊,起码有一半的公子都围到楼台上去看,原来是那城中首富的千金许素秋来了。
刚才与朱画聊天时告诉过她,这许素秋就是那大胆的女子之一,她有十般武艺,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样样精通,样样绝顶,被众人叹作京城第一才女。
她是去年才鼓起胆子来了这风华茶楼,一是为了与这些自命不凡的臭文人比比才情,二来恐怕也是想为自己挑个合眼的夫君吧。
在上月的诗会上,朱画就输给了她,还输得毫无颜面。
说起这话时,朱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羞愧之余难免流露出倾慕之意。
许素秋在众目睽睽中上了楼,柳眉凤眼,樱唇桃腮,步伐婷袅,腰若柳摆,虽看起来很风媚,却是自有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势,尚带着浓厚的趾高气昂,被这些个文人一追捧,便也目中无人。
朱画有些怯懦的迎上去,正想向她道一声问好,不想许素秋从来都没把这个略显清瘦的男子放在眼里,左手一挥就将朱画推开了,像是推开一道惹人嫌的障碍物一般。
众人让她坐了上座,唯一的一名女子,当是要好好怜花惜玉。
华玉吊儿郎当的玩着玉笛,根本就没将这名女子放入眼内,那许素秋也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倒是一眼瞧见了他身边的苏乔,眼眸一转,道,“几日不来这里,倒是来了个新客。”
苏乔本就见她对朱画那般恶劣,心里已生不满,这会她倒是主动搭讪,所以只懒懒看了她一眼,斜眼望着华玉,问道,“这个旧客是谁?”
华玉转了头,好笑的翘起唇角,答道,“我也不认识。”
苏乔了然的点点头,上下再三打量了许素秋两眼,道,“我看跟那个红楼第一的绿芜姑娘挺像,你觉得呢?”
苏乔一语双关,既借言刁侃了许素秋,又顺势查探华玉的脸色,不过第二个原因肯定是占了主位。
华玉果然眸中一惊,但是转瞬即逝,“没想到你也见过那个妓女。”
苏乔摇摇头,不着痕迹就转过了话语,“就因为只是远远见过,所以才模模糊糊觉得她跟眼前这位旧客有点相像。”
“我也远远见过一次,确是有点像。”华玉跟着说道,绿芜那里他一直派人监视着,每天接待了哪些人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
许素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使劲将自己的怒气憋了回去,僵硬的扯开嘴角笑道,“两位自说自话真是好不得意呀!”
华玉却与苏乔一道走去了楼台边,苏乔道,“华玉兄,今日风好大。”
华玉配合道,“吹的是北风,挺冷,咱们到隔壁的雅间去喝酒怎样?”
“喝酒好,叫上几壶梨花春如何?”苏乔也笑意盈盈,突然间,她竟然觉得刚才这种搭配的感觉还真不错,“朱画兄,你也来吧!”
朱画正欲动脚,却见许素秋一道凛冽的目光射来,遂不得不低了头,默不作声。
众人顿时一片尴尬,当然也不乏看戏之人,心内暗叹这华玉带来的莫离倒真是有点趣味。
苏乔见朱画不动,又见那许素秋正剑拔弩张的瞪着她,遂抬眼瞧向华玉,大意是既然他也算是风华茶楼之首,除了配合打点边腔之外,还得有点更激烈的手段来耍给她看才对,不然要如何收服她的心呢?
华玉自然是不会让她失望,只见他一手执着玉笛,一手背在身后,缓缓踱了几步,走到许素秋面前,先是将脑袋低了一低,显得非常有礼貌,然后才语意诚恳道,“许小姐,你前几天送来的请帖我看了,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兴趣,所以在此给你回个信。”
此言一出,许素秋就先惊得呆住了,随即有人吹了声口哨,原来这许家小姐看上了华玉!
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华玉这招确实是高!苏乔在心里小小赞许起他来,虽然变态,脑子还不错。
良久,华玉已经跟苏乔相继往隔壁的雅间走去了,许素秋终于反应过来,她气得面色发青,筋络爆出,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吓得众人连忙退却几分,“我什么时候送过请帖给你了?”
华玉一回头,丢了个无辜的眼神给众人,意思就是大家明白就好,他不需要解释什么。
苏乔暗暗在心里笑得挺高兴,眼色转换间,突然背脊一凉,长久驰骋战场锻炼出来的危机感顿时起了作用,只见她身形笃转,右手一挥,轻轻伸出两指往空中一夹,一只银白的飞镖赫然立于她纤细莹白的两指之间。
这一招可是苦苦训练了好几年,为的就是再也不愿意看到哥哥死去时的那一幕。
这只飞镖当然是许素秋发出的,只是她为何要使向自己,苏乔倒是非常想问一问,“许小姐,明明华公子拒绝你的好意,你干嘛非要置在下于死地呢?”
许素秋被她这空手夺飞刃的本事吓得整个身子一僵,但是她好歹也是首富之女,也学过一些武艺,脸上虽然恐惧、震惊,却是一会就反应过来,这比起刚才华玉的那番羞辱来要好受多了,她嘴角浮起冷冷的微笑,“没想到华公子的男宠里居然有这等好身手的人,小女子真是见识见识了!”
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了华玉的男宠,难怪她的飞镖要飞向自己,看来刚才华玉说的并不是信口胡编,这许素秋确实是对华玉有意,只是,苏乔想不通这样的变态居然还会有人喜欢,而且是明明知道他有变态爱好的情况下。
华玉一直漠然看着,他料到了许素秋会出手,也便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刚才苏乔的这一招却是又让他对他刮目相看几分,真是越相处越有惊喜。
听许素秋这一问,华玉也乐得沉默,看苏乔要怎么答。
苏乔却不再搭理她,要是再跟她争执下去,那不就跟一个市井小妇人一般了,她可不想让华玉觉察出什么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要是这些文人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那就是枉读圣贤书了。
“华公子,喝酒去吧。”苏乔对华玉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随后又意味深长的对朱画说道,“朱画兄,女人不是卑躬屈膝就可以得来的,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昂首挺胸走过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吧。”
朱画脸色僵了一僵,眼里渐渐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随之他朝着众人鞠了一躬,看也不再朝许素秋看一眼,真的大步朝雅间走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自信过。
一日下来,苏乔和朱画已混得熟络,也获知了他的大概情况,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今天是来对了。
朱画与苏乔同岁,家里世代书香门第,在紫陌城里算是小有名气,为人虽不够自信,却是忠厚老实且非常谦卑。
待回到西院的时候,苏乔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好,朱画虽不是惊为天人的才气,却也将琴棋书画信手拈来。
吃过晚饭,苏乔便散步过了桃林,来到将军府。
苏落涵还在低头绣花,二夫人好像去了花园散步。
“落涵,你猜我今天见了谁?”苏乔绕着她看了一圈,手艺仿佛进步不少,那种穿针引线的细致活是打死她也干不来的。
苏落涵抬起头,几天不见,似乎又成熟了不少,因为她此刻已经很镇定的看着苏乔打量她手里的东西了,“离哥哥,你见了谁?”
苏乔道,“我今天在一个酒会上见着了华玉。”
一提起华玉,苏落涵的成熟又没影了,红着脸低头,怯声道,“你见了他呀?”
“嗯,见了他,不过……”苏乔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苏落涵果然追问,毕竟才十三岁的小孩子。
苏乔顿时沮丧,神色黯然,“他出了个对子,我没答上,他吟了首诗,我又没理解他的意思,哥哥此番真是丢脸。”
苏落涵听得心里一紧,赶忙又问,“后来呢?”
苏乔见她上钩,道,“他说让我带回来请教请教你,说是上次见你时温文尔雅,非常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想必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他还说你这种女孩子才是他想要娶为妻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