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见过皇兄,见过皇嫂。”
秦誉淡淡点了点头,苏乔则僵硬的笑了一笑,怎么说,那也是曾经对自己抱有好感的纯真女子,自己那般欺骗了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木槿主动挽起苏乔的手,笑的很缅甸,虽然苏乔已换回女装,可她还是忘不了初见她的那一幕,是何等的英姿飒飒,“皇嫂,皇兄以后可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乔含笑点点头,如今这等情势,她也不可能摇头。
“皇兄虽然平时冷冰冰的,其实他只是不善言辞而已。”木槿又道,使得苏乔想起了那天晚上,木槿还问过她是不是害怕秦誉来着。
正在两人前面走着的秦誉听到此话,立马假装咳嗽了两声,木槿笑道,“我皇兄害羞了。”
苏乔无语,她是万万不能想象那个冰块害羞的模样,只怕是木槿把她皇兄想得太好。
团圆宴在楚慈宫的后花园里举行,那里是一大片菊海,几位公主一早就赶到了,苏乔与她们一一认识,轮到芙蓉公主秦仙云的时候,她一根指头指着苏乔,红唇小嘴张得老大,“你……你……我见过你!”可惜她脑袋一时短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夜幕缓缓沉坠,绿衣宫女点起菊花形状的宫灯,楚慈宫又像白日一般的明亮了。
庆陵皇与皇后娘娘携手而来,后头跟着满面微笑的秦安以及他的母后良妃娘娘。
一干人等行礼毕,便寻了各自的位置坐下。庆陵皇坐在正位,他的旁边是皇后娘娘,德妃和良妃分别坐在左右两方的首位上,其次是两位皇子,苏乔便也坐在了第三位,她左手边是秦誉,右手边是已出嫁的二公主海棠公主,据说她是嫁给了当今三公之一的太保家的三公子,而对面的大公主牡丹公主则是嫁给了太保家的大公子,两位公主嫁入了一家,这在当年还是一段佳话,也可见得这太保家的儿子是有多优秀了,只可惜今日似乎无缘一见。
当各种宫廷菜肴摆满这一丈多长的大理石桌时,苏乔眼花缭乱的同时不免将它们化成白花花的银子,仅仅一餐,就足以让一户平民百姓过上好今年的舒服日子了。
席间,一干人等有说有笑,唯独秦誉面无表情,问一句答一句,众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便也没人在意,倒是时不时的将话题引向苏乔,问她女扮男装的缘由,感想,以及有没有发生一些什么趣事,一旦她不想回答时,一旁的海棠公主早就捧了酒杯上来,不说的话当然是要罚酒的,这满桌的皇室贵族,似乎都对酒情有独钟,连那天真的木槿也是抱着酒壶就喝的角色。而且,这酒,比上华玉的梨花春更是要浓烈了许多,被众公主一轮灌下来,苏乔已整整喝了四五壶,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话不想说出口。
庆陵皇就任由这些儿女们胡闹着,一边惬意吃着酒,一边和自己的几位妃嫔说话。
“皇嫂,瑾儿敬你一杯。”木槿抱了两壶酒硬要海棠公主挪个位置,她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满口酒气薰薰。
苏乔一手扶着额头,脑袋里已开始有些微微的昏浊,见到木槿递过来的酒壶连忙推却,这酒实在太烈,再喝下去可是要醉了,虽说她喝酒也有几下子,但是哪经得起她们一个一个的轮番轰炸,而且,至今为止,连吃一口白米饭的时间都没有,她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这番喝法不醉才怪。
木槿硬是将酒壶塞到苏乔手中,口齿不清的说道,“皇嫂,瑾儿先干为敬了!”说完抱着酒壶就喝,只见得她仰起的脖子一凸一凸的,一壶酒很轻易的就落肚了。
庆陵皇瞥见了这边的情况,笑道,“不愧是朕的瑾儿,喝酒也跟朕一样这么豪爽啊!”
说罢又将话锋转向秦誉和苏乔,道,“子清,你妹妹可是你们的红娘,你们该多陪她喝上几杯!”
苏乔瞟了眼秦誉,这个人居然没有半点反应,他只是淡淡看了眼庆陵皇,就径自夹起一块肉往嘴里送去。
这是何等的让人无语,苏乔身旁的木槿又说话了,“皇嫂,该你啦,你看,我这一壶已经喝完了!”
姑奶奶,真是怕了你了!苏乔咬牙切齿挽起两手的衣袖,一副大干一场的姿势,对着木槿道,“拿酒壶喝有什么意思,既然妹妹要喝,那就抱着酒坛子喝如何?”
反正这秦誉对她没意思,她也用不着担心自己酒后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她没有醉过,但是以她的性格,她相信自己即使醉了也应该不会出糗。
木槿大喜,吩咐宫女们去抱酒了。其他几位公主居然打起赌来,看她俩谁先喝醉,赌金是一颗庆陵皇还没有决定赏给谁的夜明珠。
自秦誉以上的那几人,只静静的看好戏。自苏乔这边的几人,正开心的凑热闹。苏乔第一次发现,这群公主都不太像是公主,疯闹起来,比民间女子也差不了多少。
宫女们抱着酒坛子鱼贯而入,一共二十大坛子酒水,每人十坛,木槿一看有些傻了,她没想到这酒坛子会这么大一个,苏乔则见怪不怪,起了身,就朝专门为她和木槿斗酒而开辟出的另一桌酒席上走去,可惜,她忘了自己身上过长的衣摆,以及坐了太久而不甚酒力的双腿。
“啪……”连人带椅子,苏乔在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她的左脸紧紧贴着地面,心想,这地上可真凉快。
众人哈哈大笑,秦誉些微惊讶的回转头,看她狼狈不堪趴在地上的模样,眼里忽而有了一些忍俊不禁的笑意。
木槿起身走上前,道,“皇嫂,你怎么摔……”一个摔字还没说完,她脚下一软,也跟着趴在了地上,论酒力,她还不如苏乔,就是叫得凶而已。
苏乔眯了眯眼睛,看着木槿在自己不远处倒下的身姿,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木槿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其实已经醉得不行,但是,她还想喝酒啊,只要一醉方休,她就能忘了那个人。
“皇嫂,我开始喝了,你可不要输。”
苏乔在心里叹了口气,瑾儿,酒入愁肠愁更愁啊,我无能为力为你做别的,就陪你喝个痛快吧。
两人毫无仪态的坐在酒席上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到月色已淡,宫灯已暗,他人已散。
醉眼朦胧中,苏乔只感觉自己被人从桌上给抱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宿醉果然难受,苏乔酒醒后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分,莺儿正不停的为她换着额上的冷巾。
“水……”苏乔捂着无比疼痛的脑袋,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莺儿见她醒来,赶忙将一旁准备好的醒酒茶端来,扶起她,喂她喝了下去,还没喝完,苏乔头一歪,又睡着了。
一直到第三天清晨,苏乔才彻底醒转过来,沐浴更衣后,她舒展着浑身酥软的筋骨,隐隐感觉手指骨节上有些疼痛,不过,民以食为天,睡了一天一夜,她不饿,但是她的肚子却饿了。
玉膳殿门口,苏乔遇见了不知为何满面鼻青脸肿的秦誉,整张俊脸似乎被打得变了形,而平日里那如寒潭一般的目光在此种状态下只能是平添滑稽,即使他正森冷的瞪着苏乔,苏乔却怎么也害怕不起来。
“殿下莫非是晚上与鬼打架去了?”难得有此机会,苏乔当然要狠狠嘲笑他一番,难得冰块也有被消融的时刻。
下人们见两人都已到齐,便开始摆上早膳了。
秦誉用筷子夹了几个金黄的饽饽在碗里,又从一旁的小碟子里倒了些酸菜,似乎是他最为中意的吃法。
说起来秦誉的西宫似乎崇尚朴素,住的方面是既定的无法改变,吃食的话倒是很民间化,衣装除了较为华丽的礼服以外,其他的也只是中上等材质,比起皇宫里的用物来,是远远差了很多。
苏乔若无其事的小口喝着粥,一边忍俊不禁的偷偷打量秦誉,因为,这实在是与他已往的形象极度的不符合,瞧着瞧着,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誉身形一抖,心里辗转隐忍了一天一夜的怒火顿时扶摇直上,他深深的垂下脑袋,双手呈握拳状抵在桌子上,从嘴里冒出来的声音很不稳定,“本宫前天晚上被一头野猪打了。”
前天晚上?野猪?前天晚上不是在皇宫里吃那所谓的团圆宴吗?苏乔见他答话,配合的侧头大方望向他。
秦誉双拳在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够重,桌上的餐具只是轻轻晃了晃,这回的声音应该已经在咬牙切齿了,“是一头喝醉了酒发了酒疯的野猪。”
一头喝醉了酒发了酒疯的野猪?她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会喝酒会发疯的野猪,苏乔莫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连一头猪都打不赢的男人么?真可怜!
切!这个女人装什么无辜。秦誉赫然抬起他变形的俊脸,双眸充血似乎喷出火焰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挥起双拳使劲往桌上一砸,大好的红木桌瞬间四分五裂,“你以为喝醉了酒就能将人打得跟章鱼一样吗?”
苏乔非常聪明的早在他发作之前就弹跳开来,听他这话的意思,仿佛他口中的那头野猪指的就是她?可是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别在这给本宫装无辜,你问问你自己的手,难道不痛吗?”秦誉怒吼,俊脸继续变形中。
原来如此,难怪双手有些微疼,果然是自己干的吗!她隐隐只记得自己被人从酒席上抱了起来。说来也是,除了她名义上的夫君秦誉以外,皇宫之内应该是没有人胆敢抱她,而且,她后来回了西宫,也只有秦誉能把她带回来,果真是自己动手打人了吗?
可是,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如果是我打的话,殿下完全可以还手。”苏乔说得非常理直气壮,以他的身手,最起码也能跟醉酒的她打个平手吧。
还手?秦誉一听气极,头上青烟直冒,他碍于母后的命令将她抱上辇车,谁知她却吐了他一身,他赶忙脱下外衣,谁知才刚脱掉一半,两只手臂还缠在衣袖里,却被她突然一个翻身,死死压在身下,双手也被绞在背下动弹不得,然后,她就如一头发了疯的母老虎一般,劈头盖脸招招狠毒的打在他极为满意的俊脸上。
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只得像根木头一样的挨打。
难道她不知道,冷若寒潭的七皇子秦誉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癖好么?
那就是——爱美,直白点说就是自恋。
所以,他才追求什么完美的爱情,心动的感觉,一见钟情的女子什么的,所以,苏乔醉酒后将他揍得面目全非时就不难想象他是有多么的生气与恼怒了。
从华玉口中得知这一点的时候,苏乔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喂,你也别笑得这么猖狂,好歹你现在也是寄人篱下!”华玉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口里叼了个烟斗吧嗒吧嗒抽得很过瘾。他听闻七殿下最近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便想尽办法溜了进来,没想到,溜得太凑巧,一下子就摸索到了苏乔住的承欢殿里。
苏乔笑够了,端起茶杯里的冷水一饮而尽,“你大半夜的溜进西宫,就是为了这个?”
华玉随手将烟灰磕在石桌上,从鼻子里哼出了两条蚯蚓般的恶心烟雾,道,“主要是想看看那个把本公子瞒得天昏地暗的家伙换回女装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乔抖了抖眉头,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失望倒是其次,只是,你这身行头与你这脸色,到底是在干嘛?”华玉无语的盯着她一身破衣,头发乱如鸡窝,脸色苍白,赤着双脚蜷缩在椅子上,刚才溜进来时,他还以为西宫什么时候收了个乞丐。
苏乔仰头又喝了一杯冷水下肚,如历经沧桑的老妪一般深深叹了口气,“那个自恋狂罚我禁闭承欢殿,不准宫女伺候,不准吃饭,不准喝茶,不准沐浴,不准更衣等等等等,说要一直等到他脸上的伤好为止。”所以就只好喝水饱肚了。
华玉丢了个同情的眼神给她,谁叫你把人家一张美美的俊脸打成那样,“话说你的酒品还真差,幸亏那天晚上你没喝醉,不然我岂不是也变成了猪头!”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管你是平民还是皇族。
华玉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飘走了,以他的轻功要无声无息进出西宫并非难事。
苏乔告诉了他自己就是那位在梦瑶台与他抢绿芜的那位公子,希望他今后能够好好的善待绿芜,要是有机缘的话,就将绿芜救出苦海吧。
虽然华玉非常鄙夷的吐了口唾沫,但是苏乔却觉得,他会将自己的话听在心里的。
因为,从那个月夜小亭开始,从知道了他的继母小名叫绿芜开始,她一一回想起与华玉的种种冲突,归根结底,不过是各事其主罢了。
所以,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与坏。
第六天,苏乔奄奄一息倒在承欢殿门口,秦誉这才撤销了对她的处罚,不过,从那开始,西宫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将她这个皇妃放在眼里了。
并且整座西宫都下了禁酒令,任你找遍犄角旮旯都寻不到一滴酒香,殿下被皇妃醉打这件事当然也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主子,您这是干什么?”幼蓝将早膳端来承欢殿时,苏乔一身男装打扮,正准备出门。
“如你所见,正准备出门。”苏乔面色淡然道。
幼蓝拦住去路,低首恭敬道,“主子,您身为皇妃,是不能私自出宫的。”
苏乔冷笑一声,“你们还知道我是皇妃?”
太阳都已日上三竿,早膳方才送过来,这不是很明显的蔑视么?既然不准她再去玉膳殿用膳,起码也得准时一点。
幼蓝不说话了,她们只是下人,也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做事而已。
“让开,乘我还没有走出西宫的大门,赶紧去通报吧,或许还能拦住我。”苏乔掂了掂手里的纸扇,好久没拿了,还真有点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