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潘,箭术不错啊!”苏乔轻巧的坐在高处的树枝上,满面含笑对着树下的柳潘道,不过几个瞬间的事,藏身于百米开外的易了容的柳潘就被苏乔无声无息的找到了。他仅仅穿着一件单衣,背后背着箭筒,手里执着弓箭,正目光失措的寻找突然间消声觅迹的目标,他箭术虽好,武功却是极差,试问有谁会好端端站让你射击呢,说实话百步穿杨,也不过穿的是死物罢了。
此时听闻头顶传来他日思夜念的声音,顿时手抖得不成形状,颤声道,“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他都易容了也逃不过她的眼。
苏乔淡淡道,“我的身份与经历想必柳兄都已知晓,为何还要使出如此手段?”
柳潘嘴角弯起森然的笑意,道,“是你害死了苏离,我要替他报仇。”
苏乔幽幽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抚着轻云剑鞘上的流云祥瑞,只静静不语。
柳潘又道,“为何死的不是你?你死了他就能活了!”
说话时,柳潘已然又弯弓搭箭,虽然手臂仍有些颤抖,却是笔直的瞄准了苏乔的心脏,“今天,我要让你为他去陪葬。”
“射吧,如果你有把握射进我到现在为止还活生生跳着的心脏的话。”苏乔只低头端视着轻云剑,看也没看柳潘一眼。耳中却密切的关注着秦誉那边的战况,打斗声还很密集,看来她还得再拖延一会。
“柳潘,这林子里风大,你没有发觉吗?”
柳潘并没有急着发箭,他自小练箭,有些忌讳他还是懂得,他不着痕迹的轻步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刚才的恐惧都是装给她看的,自第一次没有射中她之后,他便知道此人不能大意,武功功力皆在他之上,所以他便在原地静静等着她寻来,果然不出所料,现在只需要寻找合适的地势以及机会,他百步穿杨虽然穿的是死物,但是,他还有一门从未告人的绝技。即使她能逃得了一箭、两箭,也无法逃开他的三箭、四箭,多箭瞬间连发便是他的另一门绝技。
“要不,你等风停了再射我可好?”她不是没有见到柳潘的小动作,只是,值得感慨的是这三皇子秦安果真是笑里藏刀,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别人算计上的人,秦誉,这次算你欠我一次,回去要再给我残羹剩饭我就放把火烧了你的西宫。
柳潘眉头皱得紧紧的,死到临头了这女人还这么嚣张,莫非是她心里本来就有愧疚,难道苏离真的是因为她才死的吗?想着想着不免恨意又重。
“柳潘,你再后退点,不然可射不中我!”苏乔闻着背后随风而来的血腥味,应该快差不多了,“要不我跳下来,站在那儿不动,可否?”
柳潘闻言手上青筋暴露,手中的弓箭不觉又拉满了一些,“你这个臭女人,居然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苏乔抬眼一阵委屈,“我明明是在提醒你,要是你射不中我,不就白费了你辛辛苦苦潜伏进来!”
“你这个臭女人!”柳潘手劲一紧,随即怒吼出声,一只木箭稳稳射向苏乔,苏乔只微微一提身子,箭头擦破树皮呼啸而过。
“看来我还是下来吧,不然会影响你的精确度。”苏乔无奈的摇了摇头,纵身跃下,身子还没站稳只听得空气中一连窜“嗖嗖嗖……’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明黄的身影及时赶到,只见他身形敏捷,长剑逍遥,几道银光闪过之后,柳潘一连射出的十几只箭全部从中被齐齐斩断,却还是落了一只在苏乔腹部,“剑下留人,他是柳潘。”
苏乔捧着血流不止的腹部,在秦誉长剑就要砍上柳潘之际急切的叫道,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誉一剑劈空,他厉色扫了几眼放箭之人,虽然面貌不似柳潘,但是听见苏乔那无比笃定的声音,他还是及时收了手。侍卫随后赶来,将柳潘制服于地下。他这才回头看向苏乔,只见她腹部中了一箭,鲜血正汨汨流出,心道以她的身手应该是没有理由中箭,但是她此时却瘫软了身子正要朝地上倒去,不由多想,他快步奔去一把接住她,却见她嘴角淡然的笑和丹凤眸中闪耀的算计之光。
“殿下,仔细搜查四周,柳潘应该是穿着东宫侍卫的衣服出来的,在您将他拧到皇上面前请把他的衣装穿整齐了。”苏乔靠在他怀里低声说道,虽然是故意中箭,但也伤得不浅,看来又要多流几碗血了。
秦誉听后一惊,默默盯着她几秒钟,随之看向一边骂骂咧咧的柳潘,遂叫侍卫把他的嘴塞住,才让人在四周搜查,不一会,真的找到了一套东宫的侍卫服。
“父皇应该带了御医在身边,现在马上带你回营地。”秦誉见她的伤口还在冒血,眉宇间隐隐有些担心。
苏乔皱着眉头忍住伤口的疼痛,小声道,“先找点水化开他脸上的妆容,同时派人去打探三皇子的情况。”
“你?”秦誉目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算是第一次亲身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打探的侍卫很快便回来了,说是三皇子秦安和几位世子爷也似乎遇到了刺客,但是好在他们侍卫多,并无受伤,现在正往营地赶。
“走吧。”秦誉抱起苏乔,吩咐侍卫们道。
“要赶快。”苏乔在他怀里轻声道,随即闭上了眼睛调息,心里不知为何叹了一声。
随后便是滚滚如雷的马蹄声,秦誉的黑马关键时刻变成了千里马,赶到营地时秦安等人也正好刚到。
“父皇,乔儿受伤了。”秦誉抱着苏乔就闯进了营帐,一向沉稳如冰的他此时满脸慌张,仿佛他极为珍视他这个新婚不久的妻子似的。
庆陵皇正与两位王爷把酒言欢,见秦誉抱着受伤的苏乔着急的闯了进来,都大吃一惊,幸好带了御医在身边,赶忙吩咐了御医和随身的宫女将苏乔移到另外的营帐去医治。
“子清,这是怎么回事?”庆陵皇见到被侍卫押进来的柳潘,向着脸色有些气急败坏的秦誉问道。
秦誉不说话,只死死盯着柳潘,侍卫将柳潘口中的布拿掉,柳潘木然着脸,眼神暗淡无光,已经不想开口说任何话,当他看到苏乔中箭的那一刻,虽然知道她并不会死,但是他自己觉得自己的大仇已报,而他,对这个人世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眷恋。
庆陵皇瞥了一眼在另一旁立着的秦安,厉声问道,“这柳潘为何会变成你宫里头的侍卫?”
秦安想必也经了一些打斗,衣装鬓发都有些蓬乱,他双腿一屈,立马跪在地上,磕了一头,道,“儿臣该死,没有仔细清查宫里侍卫,以至于良成大错,还请父皇责罚。”
庆陵皇将手中的杯子转了几转,挑眉道,“你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此事了?”
秦安毕恭毕敬答道,“是,父皇。”
“混账!”庆陵皇勃然大怒,仿佛平湖突起的飓风一般,刚才还神色稳和下一秒就是狂风暴雨了,“自己的人自己都不清楚吗?你这个东宫之主怎么当的!”
“是,儿臣疏忽,是儿臣的错。”秦安此时唯有道歉。
“要是朕的第一个儿媳妇有性命之忧,朕定饶不了你!”庆陵皇继续恼怒道,忠清王和德清王爷不好劝阻,只相顾无言默默摇了摇头。
秦安连连道是,极尽谦卑。
不一会,宫女来报,御医说皇妃性命无忧,但是伤口有点深,必须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庆陵皇暂时放下心来,厉声对着秦安道,“你给朕在东宫闭门思过一个月,哪儿也不许去!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朕好好反省反省!”
秦安唯唯诺诺连忙答应。
庆陵皇又道,“六部的事情朕会交给子清打理。”
秦安有些愣住了,但是他很快的回转过神色,也是极尽谦卑的连连答应。
接下来是怎么处置柳潘的问题了,但是任凭怎么问,柳潘死活是一副生死随便的样子,半句话都不肯说,只能先将他看守起来,待回宫之后再做处理。
庆陵皇细细思量着,今个倒是捡了个便宜,这太师柳下游近些年来也是胡作非为了许久,不仅花名在外而且口无遮拦,明着说是与三公一起属于七皇子的势力,实际上却是棵墙头草,哪儿有必要哪儿搀和,也是该动一动了。
御医替苏乔包扎完伤口没多久,秦誉就过来看她了,退散掉下人,他提了提气,才对着双目轻闭的苏乔问道,“你好些了吗?”
苏乔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对他很无语,“我现在捅你一刀,再给你上点药,你就能恢复到没挨刀的时候吗?”
秦誉的脸色淡了又淡,遂起身走了出去。
刚才父皇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黑衣人来袭击他们,纯粹是为了考验他们兄弟的武功实力,柳潘只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意外而已,不过,这女人果真察觉到了三哥的企图?如此想着,他甚是有点不甘心,又返回了营帐里。
“本宫想问你一句话。”秦誉低下身子附在苏乔耳边轻声道。
苏乔赶紧将头偏向另一边,似乎有点嫌弃的意味,但她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便道,“借计使计而已,殿下无须太过惊讶。”
果然如此,秦誉收回身子,并不在意刚才她无礼的举动,他无聊的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床边上,细细看着她微微苍白却依旧英气无比的脸,这要是个男儿身,还指不定会霍乱天下,幸好是个女人。
“殿下,你这样看着我不烦么?”苏乔因为身体的疼痛自然是睡不着,她感觉到他的视线正紧紧锁在自己脸庞上,仿佛是在研究自己,不过她又不是一般的小女儿家,对于他的打量自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誉哑然失笑,冰山般的俊脸忽而开起了雪莲花一般的稀奇难得,满室陋仆都被他这千年难得的一笑映照得富丽堂皇,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露出的些许笑意,“本宫觉得你很有意思。”
苏乔自然是没有看到这难得的一幕,她的双眼依旧轻轻闭着,腹部传来阵阵痛意,要不是迫不得已,她才不舍得这样伤害自己。
“您早就对我感兴趣了,现在说这话岂不是有点马后炮的嫌疑!”早在他邀请她去西宫小住时,她就猜到了他肯定以凝碧和沈沈一事而洞悉她的计策,只是后来她不幸被九陌绑去,也许,那次她平安的进了西宫,或许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吧。
说来,人生,还就是一场赌博,时时刻刻面临着选择,又时时刻刻面临着分界点,每一个选择,都代表着即将迈向不同的人生,每一个分界点,又在提醒着你必须要选择,每一次选择,便是一个新的人生,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会自顾自的开始,又会自顾自的结束,仿佛人只是一枚棋子,你知道下棋的人是谁,却主宰不了输赢,更别奢望什么自由。
秦誉斗不过她,沉默起来,原本有了色彩的俊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是他又不想就此离开。
此次狩猎自是不成了,天色已晚,也只能待明日再回宫。
夜长梦多,苏乔又受了伤,看来今夜还是得万分小心。
“殿下,您的父皇好像很爱玩刺激的游戏,今晚还请不要让我丢了小命。”苏乔听到不远处有火焰燃烧的声音,看来今晚是要宿在此处了。
她脑海里冥冥回忆起所有有关庆陵皇的画面,都是威严中带着慈霭,凌厉中带着仁善,丝毫也看不出他是个如此激情澎湃的搏命派。上次大婚时他不带一兵一卒,今天狩猎也是,除了两个王爷,就是几名太监和几名宫女。虽说这围场本属于皇家,看守的兵士大几千,但是毕竟不比皇宫内的高手如云,此时只要出现那么一队训练有素的杀手,要娶他的头颅应该不算难事,除非他自身武功高强。
可是,看他那臃肿发福的外形,的确不像练武的料。当然了,皇位靠的是智慧,而不是武力。
秦誉在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真正的秉承了皇家站如松坐如钟的君子之势,听到苏乔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冰如寒潭的眸子里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光芒,道,“要是本宫能有你这样的人做对手的话,想必会开心很多。”
苏乔想笑也笑不出来,只道,“多谢抬举。”
又是一个性情复杂的人!时而可以孩子气的为了自己的俊容罚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禁闭、不给吃穿,时而又冷若冰霜孤傲得像一堵铜墙铁壁,时而又能在关键时刻上演夫爱妻的柔情戏码。也许,以后还会让她遇到很多个时而某某,时而怎样的他,为什么这种人偏偏都被她给遇上了,一个九陌还不够,如今又来一个秦誉,唉,只怪上天太厚待她了!
秦誉打断她的思绪,问道,“你倒是说说今夜该如何?”
苏乔突然睁了眼睛,目光盯着秦誉道,“我饿了。”
秦誉起身走出营帐,两个世子并没有遭袭,各自都打了些猎物回来,营地里已经烧起了十几堆烟火,侍卫们正四处烧烤着野味,他从架子上取了一只烤好的野兔下来,带回营帐内,苏乔正眼巴巴的等着。
“难不成还要我自己动手?”苏乔蓦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在小船上的那一幕,他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此时当然是原封不动还给他。
秦誉眉头跳了几跳,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动手撕开肉块,一口一口的仔细喂进她嘴里,就当是为了奖励她今天为他立的这一功吧。
朝廷六部仅位于丞相和三公之下,由丞相和三公共同管辖,但是由于三哥秦安是长皇子,庆陵皇自然而然的让他一直参与着六部的事务,而秦誉仅仅只是在一旁学习,虽然在三公的帮助下也争得了六部一半的实权,可终究不是名正言顺,有很多事务也自然不能大办特办,这下终于将机会提前了,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