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女孩坚定的点了点头,目光明澈。
我垂了眼睫,心底某处突然好像空空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清儿也是这个年纪,应该也已经习武识字了……
心里头莫名的惆怅泛酸。
今天晚上,月儿好圆,我的清儿,你又在哪里?
四月末,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炎热了。
艳阳天,太阳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把无名交给苡兰后,我便一个人出了门。
一个时辰前,我在林里瞌了会眼,忘记将马拴好,再睁眼时,身旁的马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眼下,我百无聊赖的走在路上,长长的路,路面凹凸不平的,十分难走。
不出半会儿,脚底便有些酸疼。
我蹙着眉看着这条路,路的尽头遥遥无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委实是……委实是一个宜杀人、宜打劫的好地方。
当真应了那句话,想什么便来什么。
当我好不容易拖着步子转过一个路口时,路旁的大石旁边就恰好上演了一幕精彩的强抢民女的戏码。
女子惊慌的叫喊声,和男人们得意的肆笑声,两者相交,为这寂寥的路途多了几分景致。
只是声音太杂,听不太清楚。
我好奇看去,是五个持着兵器的壮汉抓着一名女子往另一个路口拖,女子的身形被男人挡住大半,我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勉强看出女子在挣扎着。
地上落着一个包袱。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是比不过五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了。
不过那女子也委实有那么一番能耐,一路挣扎着,五个壮汉也只扯着她前行了三四步,若是换做旁人,早被壮汉抬起来扛走了,哪会有这番功夫力气来折腾这些。
几个男人终于开始不耐烦,嘴上唾骂几句,也不再去扯那女子,直接将人推到、压上。
衣服的撕裂声骤然而起。
这光天化日的,难道这几个人想在人人可过的路口上演一副活春宫不成?真是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
我撇过一眼,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继续走我的路。
“你们这群禽兽!”响亮的女音从身后传来,盖过了壮汉们的声音。
我迈出去的步伐一滞。
这声音应该是那被抢的女人的声音才是,可……怎么会是这么熟悉?
我回头看向那幅活春宫。却是怎么也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那么戏剧性的一幕。
骂完“禽兽”之后,女子继续喊出一句话来,“那边还有一个漂亮女人,你们怎么不去抢她!”
声音响亮,如瓶炸裂,如山突崩,惊得我浑身一震。
她说这话时正巧我回头,正巧“禽兽们”也回头,就是那么巧的目光相触……
“呀!美人”领头的“禽兽”目光大亮,摩拳擦掌的向我过来,吞了吞口水,“美人,俺还缺一个老婆……”
我皱了皱眉,横眼看他,“你缺老婆关我什么事!”
“还是个冷艳美人!俺喜欢,俺喜欢!”“禽兽”理了理脸上的络腮胡子,亮出一柄狼牙棒,咧嘴一笑,“美人,老老实实跟俺走,不然,嘿嘿……”
我从没有想过会再次看到她,也没有想过再次看到她时,她竟然是这幅模样。
手持狼牙棒的男人向我走来,正好不再挡住先前那名女子的脸。
那一张脸,清晰、明确。那一张脸,美丽、洁白。那一张脸,从小伴我张大,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能清清楚楚的认出来。
我冷了眼,看向她,“本宫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女子瑟缩的坐在地上,拢着身上的衣裳。发丝缭乱,眼里是一片慌乱,明明显显的没有听进我的话。
我皱了皱眉。
一旁的几个“禽兽”不明所以,向我走得越发近些,眼里露出猥琐的笑。
我看着,一阵厌恶。
再看看前方身形狼狈的女子,眼底顿时一寒,“我与她,岂是你们能够宵想的!”话语一顿,转而喝道,“都给本宫滚出来!”
“哪有什么人?小娘子是不是被吓傻了?”“禽兽甲”眯着一双三角眼,咧嘴露出一颗金镶牙。
伸手就要向我脸上摸来。
话才刚落地,下一刻,人便生生顿住。原本便不大的眼睛,竟睁得如铜铃般大小。下一秒,直直的往后倒去……
“砰……”的一声,激起些微尘土。
他的前胸,是一柄飞刀。
见状,其它“禽兽”骤然变了脸色,握紧了兵器。盯着我,咬牙切齿,“好个凶狠的婆娘!竟然……”
“竟然怎么?”我斜眼看去,神色自若。
空气中隐有些淡淡的香味,前方尸体突然极速开始腐烂、化开。再一看,已经变成那灰尘,与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风一吹,再一眨眼,没了。
突如其来的境况,莫名的有些诡异。
瞬间变得安安静静。
“哐啷!”
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然后,我抬了抬眼眸,还剩下的四名“禽兽”脸上唰的变得苍白,颤抖着看着我,额间沁出汗来。
“妖怪!妖怪!”男人惊愕的叫喊,音调甚高,几近破音。
苍苍的掉头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们一路跟着我,二宫主的命令?”我淡淡开口。
然后,面前倏地出现七八名黑衣男子,个个对我抱拳行礼。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我眼眸一冷,嘴角却弄出几抹笑意,“本宫的马丢了。”
黑衣人里,马上少了一个。
“一直装着,也不嫌累?”我绕过他们,走到先前那女子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女子仍是浑身颤抖的,然后一脸惊慌的望着我。
眸子里的慌乱恐惧,就像是一个刚刚受到了惊吓的孩子。
我疑惑,“随月?”
女子没有反应。
我讶异,蹲下身,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女子浑身猛地一颤,我轻轻移开了些她肩上的衣裳。
洁白细嫩的肩上,熟悉的疤痕,依旧如从前看到的那般,触目惊心……
人,自然是不可能认错的。这般状况,却不是她应该有的表情。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
手,骤的从她肩膀顺着手臂滑下,于手腕处止住。
蓦地,我惊讶看她,“你竟然服了这种药!”
兴许是我反应太大,女子疑惑看我,眼底俱是迷茫。好奇的看着我,然后,抿了抿唇,“你……认识我?”
旱天里的一个闷雷,重重的敲打在我的心口上,裂出一条不细不大的缝来。
我知道有种药,可以让人忘记过往,失去记忆。记忆一旦失了,也许隔一段时间会自行恢复;还也许……再也不会恢复……
“你……认识我吗?”女子再次问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迷惘,疑惑,空荡荡的……
心里头莫名的不是滋味。
我看她半晌,满身的狼狈女子,柔柔弱弱的似捏得出水来,生生的惹人怜惜。
我伸出手去将她衣服理好,抚了抚她缭乱的头发,唇角渐渐泛起一抹飘忽的笑,“是,我认识你。你是汐华,我的妹妹汐华。”
我侧眼,瞥过黑衣人们身形微动。
不作理会。
“你姓南宫,南宫汐华。”
女子的目光微微明了明,定定看着我,试探性的说着:“姐……姐?”
“我是你的姐姐,汐月,南宫汐月。”
领头的黑衣男子终于自制不住,脱口而出,“四宫主!”
我嘴角弧起,眸光绽亮,声音幽幽的,“告诉二哥,我为我们兄妹几人寻着了个妹妹。”
黑衣男子剑眉紧蹙。
先前走失的马已经被人寻了回来。
我起了身,将坐在地上的汐华一并扶了起来,“本宫不希望有人一路跟着,你们回去复命吧。”
黑衣男子欲言欲止,最终抱拳转身。
“慢着!”
“四宫主还有何吩咐?”
我挑了挑眉,朝他们伸出了手,“本宫出门走得急,没带银子。”
如丝的柳条轻拂过桥墩上的石狮子,小桥下,绿绿的一江水向东流去。
五月的太阳已经变得烈了。天空中没有半点儿云彩,阳光直接照下来,刺得人总是不经意的眯下眼睛。
汐华不知从哪买了把伞撑过来,遮住太阳,顿时舒爽不少。
这里是江南,小桥、流水,还有人家。
我立在石拱桥上,望着下方的水面,略略失神。那个叫第一庄的地方,庄子里也有不少的人工仿造的小桥、流水。
明明不愿意想起,但记忆这种东西,总会在最不合宜的时候慢慢浮现,欲罢不能忘。我叹了口气,折身便要下桥。
“苏公子来了!苏公子来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一声喊叫,整个桥上突然的就热闹了起来,几乎是一群群的人往桥上涌来,男、女、老、少,个个脸上绽放着笑。
苏公子?我凝神想着是哪方人物,一不留神,人群涌上,我和汐华又被挤回去了刚才的地方。
向前望去,那是一方普普通通的小舟。
船头的一方小椅上坐着一个闲闲散散的男子,双手枕在脑后,斜斜靠着船上的小棚。一头青丝如墨如缎,仅用一根白色缎子系住头上半缕,剩下的,随意的散下来,几缕在前胸,几缕在身后。
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弧着,似在假寐。
整座桥上的人都兴奋的朝他招着手。
似是听到动静,男子睁了眼,阳光太强,他眯着眼,一会才适应。
然后,嘴角勾起,笑意璀璨。
耳旁是一阵欢呼身。
男子应是非常习惯着样的景况,信手从身后拿出一柄折扇,“扑哧”一展。动作如行云一般流畅。
一番动作,衬得本人风流不羁。
耳旁欢呼声更甚。
倒是一个相貌不错的男人,但还不到让人人都神魂颠倒的地步。这样引人注意的男人,要么是故意做作,要么,便是真的有一番吸引人的地方,那些吸引人的地方呀,可惜……我没看到。
我垂了垂眼捷,眼里闪过几丝不悦。原因无他,这个男子,穿了一身白衣,持了一柄折扇。而白衣、折扇,偏偏是我最讨厌的两个人平日里最喜欢的。
我兴致缺缺的,打量着那片舟。
这才发现,舟上其实是有三个人,船夫、那个男子,还有一个家丁打扮的人。
总有那么一些人,他的存在,能让周围人一切都瞬间黯淡了去。有的人是一见惊华,让人见了,眼里便容不下其它事物,比如我那个长着一张让妖孽都自惭形愧脸的兄长南宫汲花;还有的人,说不上最好,说不上不好,就那么淡淡的入了你的眼,淡淡的融入了你的景,然后,就那么淡淡的吸引人了,就如眼前这个男子。
一举一动,随性至极。
再一看过去,却恰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眼。
没有早一分,没有晚一分,就这么恰巧碰上。没有人先移开目光,就那么看着,水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他的发,也吹动我的。
男子的眉眼朝我弯了弯。
嘴巴微微抿起,折扇一收,向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同于先前璀璨的笑意,清而浅的笑,如和煦的风轻轻吹过耳旁,带动耳畔的发丝撩动,耳边一片****。
桥上桥下,淙淙流水。
河面波光粼粼,翩舟经过,划下一道道水痕,像四周慢慢的淌了去。
恍惚之见,舟已从桥下行过。激动的人群又到了桥的另一面去。
天气变化,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这一刻却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和苡兰共打一把伞,狼狈的进了路边一方草棚避雨。
这雨突如其来,前来避雨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个草棚是一间茶棚,老板热情的招呼着每一个人。
我在一旁理着发上略微沾湿的部分,眼角瞥见一剪白影伴着雨水进来。
带着水汽和微微的风,空气里伴着好闻的一抹清香,我抬了眼。
白衣男子,手中抱着一盆兰花,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一边护着花,一边随意用袖口拭了拭脸上的雨水,再然后撩了撩同样沾着雨水的长发。
略微侧眼,恰巧看到我,眼里微微错愕,随后,嘴角弯起,向我微微颔首一笑。
这一笑,似酒杯里醇美干净的竹叶青,绽着芳香的,不带一点杂质。
“姐姐,姐姐,那个白衣公子在对着你笑。”苡兰扯着我的袖子,在我耳旁兴奋的轻声说着。
我皱了皱眉,别过头去看她,美丽的脸上溢着几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