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石映真和家里坦白自己和林文挥的事情,她酝酿了好久。起初她坐在沙发上,强颜欢笑,和父母坐在一起,有几次,欲言又止,喉咙只觉被什么东西噎住,说又说不出来。她妈妈只当她好久没和自己两个这么亲近,才会有些扭捏。
她妈妈心中高兴,心想着趁热打铁,又把唐意诚的事情提及。
这次,石映真倒是出奇的平静,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激烈反驳。
她妈妈明明皱了眉,却又是一副喜相:“你如果不愿意,我记得你有一个同学,叫宋俊的也不错啊,他爸爸还是国税局的局长呢。你才毕业没有工作的时候,他还不是找你说,要帮你安排到税务机关么。一看啊,这个小伙子就对你有意思。”
石映真苦笑:“妈,他哪是帮我安排工作啊,那不就是一个交易么。你以为他就单单的好心,给我安排工作。我可不想把感情的事情弄得太复杂。”
“你这孩子——”她妈妈也努力着心平气和,怕稍一疏漏,便又毁了这稍有缓和的母女关系:“人家喜欢你,要帮你安排工作,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么,难道你希望你喜欢的人,过得不如意么?”
石映真撒娇:“妈,那也得两情相悦不是。”
“那——赶明儿,你给我领一个两情相悦的来!”
石映真一喜:“妈,这可是您说的。明儿我把他领来。”
“慢着,慢着,和着这半天,你就是要把我绕进去不是。你有喜欢的人了,他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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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不同意!好端端的,就算你说的——他是一个先进工作者,什么技术标兵,等等之类的,说了半晌,不还是一个小职员么。最要命的还是他没有城里的户口,你又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细,再者说,如今这社会上鱼目混杂啊,什么人没有,你若是那时候听我的,去考个师范学校,现在早就和我一样,当个人民教师了,也找一个知识分子过一辈子,何必去结识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她妈妈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石焕生,石焕生关了电视,并没有言语。
石映真脸色一变:“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没错,可也是堂堂正正的,绝对不是社会上那些不知轻重的人。他要是真像您说的,那您女儿我又成什么人了。”
石太太脸一绷,十足平时对学生发飙的模样:“还说不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五迷三道的,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
她此时确如妈妈说的那样,只觉头脑混沌:“您都没见过他,怎么能这么说呢。跟您说吧,他这个人特别仁义,您要是见了他,保准喜欢他。”
“真真,光听你说,我便知道他十之八九了。我和你爸都不同意。”
石焕生叹了口气,不知是为何叹息。
石映真胸中犹如被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的煎熬,她短暂的沉默,语气比方才更显平静:“妈,您女儿我今年都二十几岁了,您就相信我的眼光,肯定没错。”她语气虽是平静,却能从其中的颤音之中听出其心中的忐忑不安。
石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妈这是对你负责,如今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能看穿他的心思么?”
她摇摇头:“妈,感情的事情怎么说的跟无间道似的。他对我好,这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石太太有些激动:“婚姻不是过家家,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就行。也不是寻常的岔道口,走错了,还能往回返,那是你的后半生,你的一次选择错误——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我得给你找一个能给你后半生真正幸福的人!”在她心中,映真的前半生至少得由她把关,否则,在这人生的岔道口,便走错了路。
映真不假思索:“妈,您能不能不干涉我的事情,就让我自己做一回主,好不好?”她近似哀求,言语无措。
石焕生看着有些心疼:“真真喜欢的男孩子应该错不了。”他安慰自己心爱的女儿,却也是相对妻子袒露心迹。
石太太瞧出这其中的端倪:“老石,这当口,你还想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叫她报考师范院校,到时候我找找人,在我们学校给安排工作,多好!你非要说遂了孩子的心愿的好,现在怎么样,现在找工作多不好找,找来找去,还不是找了一个不咋的的工作,不然也不会认识那个姓林的小子。”
石焕生方才拿着报纸,虽然没心思看,却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心态,如今听了妻子说这话,把报纸在桌子上一放:“这怎么都是我的错了,高考毕业,孩子都是成年人了,我要她自己填报志愿有什么错了!”
“石焕生!你——你竟然和我喊——你——”石太太手扶着脑袋,似是被这话刺伤了神经。
石焕生一副无奈形状:“我什么时候跟你喊了?我这不是和你说事呢么?”石焕生十足的文人习气,最怕被莫须有的罪名所蒙羞,自是爱掰扯道理。
……
石映真方才还是一个当局者,转眼又成了一个旁观者,可这当局者未必迷,旁观者未必是清。她只感身心俱疲,缓缓进了屋,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