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这几天一下子似乎老了很多,原本脸上总是挂着慈祥微笑的奶奶再也看不到她笑了,自打父亲出事爷爷很长时间没有出过书房的门,院子里的小桌上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每次只要我去找奶奶,奶奶一见到我就会哭,最后,小姑便不让我去了,但我又老是会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奶奶,没办法只能在奶奶家的门口徘徊踟蹰,但终究是没有进去。
按照镇上的风俗,下葬这天爷爷奶奶是不能去的,墓地是我们镇上世世代代都埋葬亲人的祖坟,父亲下葬的方向正好对着我家的门口,据说这个地方是我父亲生前就选好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旁边那块没有墓碑的坟墓正是当年埋葬阿纳斯塔西亚的地方,本来阿纳斯塔西亚是没有资格进我们小镇的祖坟的,可不知当初父亲做了什么,居然让一个完全与我们小镇没有联系的人进了祖坟。
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多,除了当初知道父亲故事的人以外可能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父亲下葬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妈妈都看起来心不在焉的,经常不是忘了给饭里撒盐就是忘了关火,又时还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默默的流泪,我几次想要去劝妈妈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父亲的长明灯一直在家里点着,本来按照习俗只要过了七天就可以取了,但妈妈却不愿意灭它,她说担心父亲找不着回家的路,还说父亲生前就怕黑要是没有灯给他照着他会害怕的。
处理完父亲的事情以后我就回到了学校,虽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学校那一拨同学,可我的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变得十分的孤僻,我开始不愿意说话,每天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除了吃饭和上课,我甚至不愿意出宿舍门。
欧阳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宽慰我,可我就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个我,父亲的去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真正的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的未来,我回想着父亲生前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开始慢慢的理解他说的那些当时我感觉很可笑的话的含义。
毫无疑问我长大了,但这成长的代价实在是有点太大了,以至于大的让我终生都无法磨灭掉。
我本以为我的高中生活就会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可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件使我永远忘怀的事情。
这天下午班主任正在讲台上给我传达学校最新的消息,突然他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班里的同学都慌了,最后还是赵慧雅跑出去打的120,送班主任去医院的路上,欧阳告诉我,班主任在我没来的这段时间经常请假,好像得了什么重病,学校都传开了说班主任是脑癌,我顿时很想笑,是真的想笑。
可笑完之后又开始哭,周围被我又哭又笑的举动弄的很茫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南,小南,你没事吧。”欧阳担心的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没事,没事,我挺好的都。”
“小南,你真的没事。”
“没有。”
虽然不再追问,但欧阳还是一脸的不放心,到了医院之后,我又一次的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说实话我甚至有种上天戏弄我的感觉,没有这样玩人的。这才几天啊,你就又让我来到了这里。
学校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班主任生病还派了几个老师过来照看,也幸好是有这几个老师。
要不然,凭我们几个小孩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班主任总算是抢救过来了,因为班主任在这里没有亲属,所以学校留了几个老师照看,然后让我们都回学校去上课,班里的几个小女生哭喊着不走,但最后还是被硬逼了回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对于死亡,我一直都是在电视剧或者小说中感受它的含义的,但现在我却从事实中感受到了它另一层,也更加深刻的含义。
死亡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是生命的终结,还是生命的开始。是灵魂的释放,还是灵魂的泯灭。是死者的解脱,还是死者沉沦。这些似乎都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每个人看待死亡的态度不同。有些人认为人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其他的什么含义。死亡本生就是一个对自身的解释,也有人觉得死亡应该是某种意识上的升华。但我此刻却只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和大自然的无情。
一个人死了带走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那具躯体,更多的是亲人和所有爱你的人的思念以及哀悼。
死,仿佛是一张大网,一下笼罩了很多的东西,很多人生中宝贵的东西。
车辆行驶的很快,一眨眼到了学校门口,路上我一直没有说话,欧阳几次想跟我说话,但看我这样又忍了回去。
“小南,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这么好吗。”
我扭着头看了欧阳一眼,然后憋着嘴轻轻地笑笑仰头指着天空的晚霞说道,“看,夕阳真美啊。”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脸迷茫的欧阳傻站在哪里对着天边的落日发呆。
班主任的病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境地,和父亲一样都是癌症,但唯一一点就是比父亲的痛苦似乎能少那么一点,当然这样仅仅是我表面看到的,班主任此时一点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无力的shen吟声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可惜我们大家谁都听不见,我还清晰的记的,那是温暖舒适的周六午后,柔和的阳光透过新发芽的柳树枝照到班主任的身上。嫩嫩的草坪上四处跑着玩闹的孩子,班主任一直盯着孩子发笑,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慈善的父亲。
我和欧阳还有赵慧雅以及班里其他几个同学坐在班主任身边,整整一下午老师都没有说话,快到傍晚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叫我,“冷南。”
“啊,老师。”
我多少有点吃惊,所以声音不免有些大,班主任头转不过来只能斜着眼睛看我,“我房间的钥匙在垃圾桶下,房间里的桌子上有一把钥匙,你用那把钥匙打开我的书桌柜子,把里面的东西给赵慧雅。”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眼赵慧雅,赵慧雅也是一脸的茫然。
但班主任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仿佛他根本没有张过嘴一样。等第二天的下午去学校上学,我们才知道班主任在昨天晚上就已经静悄悄的走了。
我推开班主任房间的门,因为长时间没住人有一股难闻的发霉气味,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边,上面很规整的房子一串钥匙,其中有一把钥匙用红布扎着。
我拿起钥匙轻轻的握着手中,感受着钥匙带给我的金属质感,似乎有种班主任的味道。
我不假思索的用那把扎着红布的钥匙去开柜子,柜子里面很空荡,只有一个信封和一个存折。出于好奇我打开了信封,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赵慧雅,老师知道你们家的情况,存折里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读完中学,以后多吃点,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为了省几块钱而委屈自己啊。
老师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亏欠或其他的想法。
其实老师也是有私心的,你很像我的闺女,老师也希望你能像我的闺女一样健康的长大,好了,老师不善言辞就说这么多吧。这件事目前只有冷南还有你和我知道,冷南是个好孩子,他不会随便乱说的,你自己也没有必要说出去,记的,要好好读书。
老师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永别了,孩子。你的班主任。”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哭的这么厉害过,可这次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班主任是个好老师,我承认我开始的时候对他有偏见,可现在我在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无知和幼稚。班主任就这么的走了,学校出于面子还给老师弄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悼会,可在我们看来却更像是在羞辱班主任。
学校领导在上面声嘶力竭的拿着演讲稿发言,下面的老师一个个要么面无表情,要么百无聊赖,有的甚至还略微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就像是在表演一处演技不高明的舞台剧,而结果呢,只是为了所谓学校的名誉和地位。
闹剧终究是会结束,可有些东西却还再继续,并且进一步的扩大。我的抑郁伴随着班主任的去世更加的严重了,以前欧阳他们逗我玩的时候,我还会笑,可现在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了。
我的话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发一语,到了晚上却整宿的失眠。
宿舍阳台成了我晚上排解寂寞的最好地方,因为在这里我可以仰望星空,去尝试着找回以往的那份宁静,夜不在安静,那是因为我的心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