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繁华市中心的最贵的那栋商务楼里。
巨大的透明落地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窗前,俯瞰着高楼下的人来人往,还有一块块如同方格般的小建筑群。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早已燃烧殆尽的香烟,另一只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茶色的眼眸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空气里有香烟的气息弥漫,助理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小时了,他凝望着那宽阔的背影,黑色的Givenchy西装熨帖,衬得他的身材更加挺拔。小助理忽然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他就像是一块放在赤道的冰,放错了位置,可是却努力保持着凝固的状态。
“总裁,这里有一份文件等着您签字。”小助理终于出声提醒道。
“好,就放在那里吧。”他的声音很甘醇,宛若一坛上好的美酒,给人莫名的沉醉的感觉。
他慢慢转过身来,将指尖的香烟灰抖落在烟灰缸里,又取出另一只香烟,却并不着急着点燃。他在办公椅上坐下,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在等待的助理,小助理的脸色有些苍白,于是他缓缓说道,“没关系,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会叫人把文件送过去。”
助理点点头,转身消失在空阔倒有些压抑的办公室里。
他打开文件,扉页几个黑色加粗的大字映入眼帘——温氏集团与Z&Z公司股份合并合同书。
他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娴熟地点燃指间的香烟,那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弥漫在办公室里。
拿起签字笔,唰唰地在甲方的下方签字,没有一丝犹豫。
Z&Z公司法人:孙云深。
办公桌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被擦拭得很干净的黑色相框,里面是一张有些泛黄的合影。
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眉眼清秀温婉,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她将下巴抵在男孩的额头上,笑容甜美。他们身后是一大片苍翠的森林,湛蓝的天际。
似乎还可以嗅到那清新的青草的气息。
他停下手中的笔,整个人将重量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茶色的眼眸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有一闪而过的迷茫。
然而下一刻,眉眼在接触到那张相片的刹那却变得不可思议地温柔起来。
……
祝福的歌声从收音机里传来,餐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上了大南瓜,苹果,玉米和干果,盘子里是一大块橘红色油亮亮的火鸡。
她坐在长桌的一头,有些傻眼地看着从厨房出来的人:少年脸上灰扑扑的,黯淡得有些模糊了他俊朗的五官,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星辰璀璨,他身上系着一条不符合身高的娇小的围裙,戴着厚重手套的手上端着一盘烧得面目全非的——不明物体。
“姐,不要太感动哟。”他将盘子放下,挑了挑眉。
“赵,景行,你今天是老毛病犯了?”她怀疑地问道,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将手覆上他的额头。
他利落地躲闪开她的魔爪,将她按在椅子上,嘻嘻笑道,“你就乖乖坐好,等着享受你弟我为你准备的大餐吧。”
“站住!”因为音量陡然拔高,她忽然有些破音地叫道。
“怎么了?”他拿围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站定了,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你今天很不同寻常啊,是不是你——”她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
“我就是想感个恩,我有错啊?!”他立即换上平日里那副不耐烦的神色,急匆匆地打断她的话,烦躁地将手套甩在沙发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喃喃自语道。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今天是不是相亲失败,受刺激了?
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没说你有错啊……”她从椅子上起来,笨拙地单脚跳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不起,是我错了。”她十分诚恳地道歉。
他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晦暗不明的情绪涌动,瘪了瘪嘴,“这还差不多。”
然而下一秒,他恨恨地说,“别高兴的太早,我就是讨厌吃竹笋炒肉。”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啦。”
“知道就好,下次注意。”他当然要顺杆往上爬,又重新拿起手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其实,你小子今天不该向我感恩的,你该感恩的另有其人。”她忽然正色道,盯着他的眼睛。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橘黄色灯光下,他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抿紧了嘴唇,那清瘦的身影默默向厨房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起那盘子里的一片不堪入目的牛肉,尝了一口。
入口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一把利刃薄薄地划过心脏浅表,剖开来,却没有一点颜色。她在微笑,可是,笑着笑着,眼睛里就酸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似乎太重了,眼眶也承受不了它的重量,于是任凭它流落。
窗外远处似乎隐隐的有烟花盛开的声音,火光冲天,然后将五颜六色的碎末抛洒,就像璀璨的星辰,也像她小时候特别喜欢的跳跳糖。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股市的走势图。
温氏集团的股票持续走高,那粗粗的红线在几经曲折后,终于向上攀升。
“姐,你要冰镇红酒么——”他的声音远远的从厨房传来,悠远渺茫,宛若一阙歌谣。
“要,当然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次,都像是一把重锤落在她的胸口。
她转过身,笨拙地单脚跳回自己的房间里,利落地打开保险柜,衣橱,收拾好旅行箱。
她又想起什么,提笔在桌面上留下一张小纸条,她的脑袋现在很冷静,只是脚踝的疼痛,好像愈来愈严重,是连接着心脏的疼痛。
他还在厨房里忙碌着,气急的时候甚至跳脚骂起了炒锅。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生怕惊动了厨房里的少年,她拎着旅行箱,一瘸一拐地,轻轻地迈出了那一个脚步。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桌面上的小纸条,还静静躺在她的书桌上,紫绀色窗帘随微风飘动,流苏不经意扫过那张纸条:傻小子,谢谢你四年的陪伴,可是你值得过更好的生活。
背叛者的下场,就由她一个人来背负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