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朋友?
“当初我把谁都当朋友,可从没有人真心对过我!”
我以为林小柒把我但最特别的,临死的时候却只交代了杨音一些事;我以为杨音会有一点不同,可也不告而别;我天真的想苏小雅真会和我冰释前嫌,却也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嘉尉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也不懂得避免我受苏小雅的嫉妒;沈佩风说会照顾我一辈子,转眼又找了别的女孩;顾逸就不用说了,我尽量避免和他争吵,可依旧战火不断。
叶青看着我泪眼朦胧地脸,一时间也有些无措,显然她很难想象,我也有一天会哭得稀里糊涂。
递过一张手帕,轻声安慰我。
“没事没事,我一定会真心对你的。”
叶青的话,我没有听到,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怎么看到她眉眼之中的复杂,不似之前那个温柔单纯而又爱哭的小孩子。
我发现:原来我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懂叶青。
在家休息了四五日,烧才完全退了,去学校时,叶青给我准备了一袋热牛奶,笑眯眯地看着我。
被她这么盯着看,原先伪装的冷漠也进行不下去,也冲她笑笑。叶青抿了抿唇,没等我反应,伸手拉着我就到了学校的后山上。
“来这干嘛?一会就上课了,你不怕老师罚啊?”我有些感到奇怪,她不是一向都是个好孩子吗?
叶青看着我,眉眼中有些温柔,“不急,先听我说个故事吧……以前我也会和一个人来这里,当时那个人就说,以后要考上这里的高中。我答应了,没想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复行了承诺。”
“哦。”我把这个字拖长,带着调训的口吻说,“他是你男朋友?那陈蔚……”
“不,她是个女孩。”叶青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她……很好的,她有着和你形似的面容。只不过……”她没说话了,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在游乐场。其中有一个女孩确实和我极其相似,就如同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另一个应该是叶青。我刚想笑,弯起嘴角时看到,照片的最左侧有一个男孩,长得同苏米有些像。
这一发现让我有些惊奇,想想也就释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抬头看着叶青充满希翼的眼,抱歉地笑笑,“确实很像,不过很明显不是我。因为我从来……”
眼前的景象被取代,我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在游乐园,背影和叶青极其相似,我想靠过去看清楚些,眼前就涌现出一些白色的雾气,我离游乐场越来越远,眼睛睁得更大,可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记得了啊……”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应如此,她总不可还在的……”
话毕,就把糊里糊涂的我又拉回教室,“快要上课了,走吧。”
我微有些皱眉,看着反常的叶青,也就放任了她的行为。
这天回到教室后,叶青又开始对我欲言又止,我问她要说什么时,她也只是摇摇头,转过身。眉眼里的神情和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陈蔚也是如此表情。我心里有些不高兴,把下午的课全矿了。
好像自从来了这里后,我越来越开始骄纵了,越来越……暴躁了,受不了别人的一丝一毫的隐瞒。
学校开始传我‘无组织无纪律’,老师也多次警告我,把我告上了校方,可校长对此情况也只是摆摆手,不插手。我思来想去算是明白:大概又是沈佩风帮我打通的关系。
叶青向老师提出要和我换位置,理由是我‘无组织无纪律’会害了她的学习成绩。我冷笑一声,老师在班上问谁愿意做我同桌,没一个人愿意。
老师抚了抚头,看向叶青,叶青一个人站在那,显得有些尴尬,眼睛积蓄着泪水,表情委屈至极。老师眼中立马出现嫌恶。
最后位置没换成,老师挥手让叶青坐下来,我使了一个绊子,把凳子给移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终于哭出了声,我笑了一声,拿着包出去了。
月底班委会时,老师在班上表扬我楼梯扫得很好,说我知错就改,还让我上台发表感言。
我站起来,看了身边的叶青一眼,她对上我的眼神立马闪躲了过去。我鼻子了哼了一声,站上台。
“老师,楼梯不是我扫的。”
老师站在台下,以为终于把我这头装虎的猫收服了,刚露出得意的笑容,听见我的回答有些愣,想怒斥我,但又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种表情僵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随机尴尬开口,“姚桃同学真会开玩笑。”
“我从不开玩笑,我压根不记得有这回事。”
这是找死的表现,叶青在台下冲我拼命摇头。
我没理她,不断承认自己没做过这件事。那天,我很倔强,这种莫名倔强的代价就是,我又被罚扫一个月。
下课课结束的时候,我照往常一样回家,在学下林荫小道上看见叶青,“你就不能不去顶撞老师吗?”
我以为她会说一些话,来表示她扫了两个月的痛苦,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却是规劝我。我没回话,从她身边走过。
已经接近冬天了,太阳落下得早。望着快暗下来的天,我照着原先的路往学校走。到走廊的时候,看见有一个少女拿着扫把一节一节地扫下去。
“你就这么喜欢扫地吗?”
少女转过身,是叶青。她没说话,用袖子把汗擦干,继续挥动扫把。
“陈蔚呢?他不陪你吗?”
叶青停下动作,“最近天黑得快,我叫她先回去了。”
“天黑得快啊?那你为什么就不回去?”
安静了几分钟,叶青没再挥动扫把扫地,我走过去,看见她咬着嘴唇,红着眼眶。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哭啊?”
她不回话,我捏着她的下巴,眼泪就顺着她脸颊的轮廓流下来,我说:“难到没有人告诉你,你哭的样子很丑吗?”
本是一句很厌烦的话,但看见她眼睛的雾气涌上来,不禁语气放轻,倒成了一句安慰。
“我很讨厌安慰人,以后不要再哭了。”
叶青慌忙间间用袖子擦掉眼泪,结果搞得袖子上面全是眼泪和鼻涕。我伸手递过去一块手帕,是叶青上次给我的。
她看到这块手帕,笑了一下,落在那张眼泪鼻涕混为一谈的脸上,说不出的一股美。
那天之后,每天下午我会留半个小时的时间看叶青扫地,记性好的时候会把陈蔚也拉上。
陈蔚看着辛苦的叶青,有看着悠闲的我,有些不服的说道,“姚桃明明是你受罚,为什么要叶青来扫,要她来扫就算了,好歹帮下忙吧?”
“得了吧,从小就这个样……”
叶青笑着的话音变得有些尴尬。陈蔚笑了笑,安抚型的拍拍叶青的肩。
我知道她又把我当成那个女孩了,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个女孩……有什么故事啊?”
叶青显然不是很想提,陈蔚也难得的沉下一张脸。
立马意识到自己踩了地雷,“不好意思啊,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的。”
叶青拍开陈蔚的手,走进我,“只不过对你来说有些恐怖……”
十九。
女孩是陈蔚的青梅竹马,却没能生出爱恋。
陈蔚说,“她小时候穿尿不湿的时候我都看过,有什么好爱慕的。”
九岁的时候,女孩就读的小学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正是叶青。叶青是个爱哭的菇凉,经常因为哭鼻子而遭人骂。女孩会在这时充当英雄的角色,那时候的陈蔚,也只会躲在女孩背后。
女孩也不是很喜欢叶青,陈蔚也无所谓。
叶青每天会买巧克力给女孩,女孩全给了陈蔚,并说是叶青给的。
陈蔚吃着叶青买的巧克力渐渐发福,女孩就每天要叶青去陪陈蔚跑步。女孩不会陪着陈蔚。
叶青就好奇,问陈蔚,说女孩为什么不陪着跑。
一直笑嘻嘻的陈蔚这是却不说话了,叶青求了好一会,陈蔚才干笑说,是去补习。
“补习什么?”
“一些课程。”
“那她为什么要去啊。”
“因为……她有个天才哥哥,她不想输。”
“哦。”叶青咬咬指甲,“哎,第一天见你们俩,就觉得你很惯着她。”
“因为……因为只有我会惯着她。”陈蔚想了想,微微一笑,“也只有我才会对她不离不弃。”
“你喜欢她?”
九岁的年纪,尚不懂什么叫‘喜欢’,陈蔚单纯的认为喜欢就是想对一个人好,不参夹叶青的好。所以他点点头,“我喜欢她。”
“那你以后会娶她作老婆吗?”
陈蔚说老人总是拿这个开玩笑,叶青却沉下脸,挤出一个笑脸来,陈蔚看着叶青的笑,却感觉到她明显的不开心。
叶青想见那个天才哥哥,女孩却不让她见,女孩说她很讨厌这个哥哥。叶青问她为什么,她不回答,陈蔚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爱哭鼻子的叶青总是受欺负,但并不是每一次女孩都可以及时的解救,总会有意外的。
这次叶青受欺负的时候却没有女孩,叶青受伤很重。陈蔚跑来找叶青的时候她已经昏倒了。陈蔚把叶青送往医院。女孩是最后一个赶来的,病房已经被叶青的家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了。
陈蔚见着女孩就骂,说她为什么不保护好叶青。
女孩也不服,骂回去,“你一个男孩却要我去保护叶青?那你自己在干嘛!你只会躲在别人背后。”
“哼,那也比你好,你在你们家就是一个扫把星,从小到大就我一个朋友肯理你。”
“陈蔚你别以为我很稀罕似的,我又没求你,你爱理不理!”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恩断义绝,分道扬镳!绝交!”
女孩感觉到鼻尖有些酸意了,却也不想失去气势,“绝交就绝交!”
那时候,叶青已经认识陈蔚一年了,她趴在床上,看着窗外两人的争吵,面目狰狞,她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那次争吵过后,女孩和陈蔚一直没和好。叶青问陈蔚,说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忍忍她的性子?
陈蔚干涩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叶青在他身边念叨着女孩有多么多么好,陈蔚最后问她,“我喜欢她你不生气吧。”
“生气?”叶青愣了一下,干笑出声,“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陈蔚把脸埋在臂弯里,叶青想碰一下他的衣角,手悬在半空,最终放了下去,“你开心就好了。”
女孩在和陈蔚绝交的期间,参加了很多比赛,叶青看着她每天努力的去做题目,却没有哪一次拿了第一。她哭着劝女孩要自己多注意,女孩面对如此情景,也只是笑笑。
有时候叶青哭得难受了,女孩就会冷冷撇一句,“我休息的时候不想周围有声音。”
叶青忙把眼泪擦掉,哄着女孩睡觉。陈蔚从门后走出来,看着忙碌的叶青,半响才开口。
“你好奇那个第一是谁吗?”
叶青点点头,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陈蔚。
“她那个‘天才’哥哥。”
叶青惊讶地瞪大眼,陈蔚笑了笑,“没什么好惊讶的。从小到大,凡是比赛,她从没得过第一,而那个第一,永远都是她哥哥。”
——永远。
“不管她多么努力,多么表现自己,她家人都不会注意她,他们只会关注那个‘第一’。她从小就很孤单,她家人恨他,她所谓的‘朋友’拿她开玩笑、捉弄她,你永远想不到她身上受过多少辱骂和挨打。
“但没人会可怜她,他们总是觉得她是罪有应得,那是她自作自受!”
女孩在自己家是个扫把星,她母亲在生她哥哥的时候很顺利。她的家庭重男轻女,一见生出个男孩,很是高兴。
没想到肚子里还有一胎。她母亲拼尽全力生下她,就断气了,临终前脱她家人要好好照顾她。家人殷切的答应,转身却发现是个女婴,当下便断了要照顾好的念头。
她的家庭从她记事起,便渐渐衰落了,她从小的吃穿用度都很少,可以说甚至没有。她没有零食,没有华丽的装束。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害死了她母亲,所以都很讨厌她。
与之相反的,是她哥哥。
因为从小便拿奖状,从小被受宠爱,性格里有些温文尔雅。他并不讨厌这个妹妹,甚至没由来的觉得像极了亡母。
女孩没见过她母亲的模样,家里人嫌忌讳,把有关她母亲的东西全烧了。她哥哥却知道,她知道父亲还有一副结婚照,她想向父亲求来看看。父亲却追着她满大楼打。
她哥哥会给她上药,她也只是嫌恶的把他拒之门外。
尚不解人事的男孩,不知道自己在妹妹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女孩看着她哥哥每次得奖时,父亲都会抱他。女孩也想要父亲抱她,所以她也想拿第一。她拼了命的学习也只是第二。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去抱她的哥哥,然后给他买好吃的。
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也曾考了第二呢。
却也只能是第二。
大家开始传言,说她是她家的克星!会把家族产业全部败光,她父亲打她打得更厉害里,所有人都恨他。她很少能饱饱的吃一顿,不但如此,而且她还经常生病。可是这一切都没人在意,照样像以往那样指挥她、责骂她。
八岁的时候,她哥哥生了一场大病,她终于考了一回第一,却没有一个人为她贺喜,所有人都去看望那个生病的哥哥。根本没人来关心这场比赛!只有他哥哥,半夜爬到她房间,给她一个布娃娃,笑嘻嘻问她,“喜欢吗?”
她把娃娃扔到地上,看着哥哥脸上的错愕,笑了。
男孩走出了她卧室,女孩却把布娃娃捡起来,抱在怀里,偷偷哭了。
“总之,在她家,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被骂就是活该,她就应该背着她母亲的十字架过一生,而她哥哥就应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
那是叶青第一次听到关于女孩的故事,一时间有些无措,眼眶隐隐约约间又红了。装睡的女孩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脑袋,轻轻摇头,笑了。
“我不需要可怜。但我需要朋友。”
陈蔚通过这件事,和女孩和好了。一次女孩参加作文比赛得了第一,陈蔚开玩笑说要拿奖学金请客,女孩也难得点了头。
可一个中午的时间,女孩的脸色又暗了下去,叶青想问问怎么了,陈蔚就拉着她拼命做手势,等把女孩送回家后,陈蔚才开口对叶青说,“这次比赛,她哥哥没去。”
“她哥哥故意让她的?”
陈蔚点点头,叶青有些不明所以,“那她应该高兴啊,有个哥哥这么宠她。”
“你不懂。”陈蔚摇摇头,“你和她哥哥一个想法,可你们都看重了她的好胜心,看轻了她的自尊。”
叶青家境优越,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向来只负责哭的环节,第一次学会了安慰人。
她把生日当作由头,把女孩请到了家,介绍给自己家人认识。女孩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有个白富美,也很看重和叶青的友谊。但她同时也想到,十一年前,她未曾出生前,她的家境也很优越。
她开始怕。
怕她毁了这个家。
叶青在自己生日上和女孩大吵了一架,陈蔚帮着叶青回避女孩。
之后一年的时间,女孩没有一个朋友,她开始不再想超越她哥哥,她只是变得有些堕落。逃课。辱骂,渐渐充斥了女孩的生活。
而这一切的黑暗,叶青不知道,陈蔚也不知道,就连同处一屋的她哥哥,用了二十年才知道。
叶青没再理过女孩,记忆力最后看到女孩是在一个放学的下去,她看着女孩的背影,女孩若有所感般回过头,冲着叶青微微一笑。
这是叶青与女孩最后一次相见。
……
“那后来呢?你是转学了,还是那女孩转学?”
“不。”叶青抬头看了看天空,“都是我不好,从没没理解过她,也都怪我生活太好了,不知道什么是苦。如果当时我能理解她,不和她吵架,我就一定能看紧她,可是……”
叶青隐隐间又要哭出声,我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问,“后来呢?”
“她……死了!”
女孩十二岁的时候,遇到绑匪,绑匪提出赎金,女孩家人没答应。绑匪在约定时间把女孩扔到火堆烧了,第二天警官只能找出一具干枯的尸体,找来女孩朋友确认,才能确定这个女孩。
这事后来上了报纸。叶青、陈蔚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跑到女孩家时才发现,女孩家里未避免麻烦,搬到另一座城了。
叶青突然装过头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的,“你叫什么?”
“叶青你中邪了吧。”
“我是认真的,快回答我!”
“……姚桃。”
叶青转过身,眼神中第一次露出我看不懂的神采,悠悠开口,“没错,她也叫姚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