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励沣又开始天天来尚城,但是大多时候他都特别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有的时候我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会把我摇醒然后皱着眉头说:“房里睡去!”客厅里有地暖,我很享受地板上的温暖,每次被他强行叫醒我都特别火冒。他经常睡在我房里,我的床就一米五,他一来就剩三分之一的地方让我睡,太不爽了。
唯一的好处是取暖,冬天我不喜欢开空调,从前每次睡觉都要泡两个热水袋。现在萧励沣睡在我身边,早上我发现自己总是紧紧的缩在他怀里。
他睡着的样子很无害,乌黑的短发贴着雪白的枕头,单纯而傻气。我又开始羡慕起他无比浓黑绵长的睫毛,伸手到他眼皮上量一下。他眉心一动,清晨略带暗哑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你干嘛?”
“没事。”我翻身起床,拉开窗帘往外看,竟然是一片雪白,“萧励沣!萧励沣!你看……下雪了!南方竟然也下这么大的雪!”
他走到我身边望着窗外,笑了笑说,“今天你休息,想去哪里?”
听他的语气好像想陪我似的,“我约了程曦逛街。”我小心翼翼的说。
他思索了一下,“程曦?”乌黑的眸子微微聚了聚光,“是萧崇武的养女吗?”
其实我知道萧崇武是他叔叔,萧励沣也警告过我不要跟他接触,“我和程曦是从小的朋友,那会儿她还不认识萧崇武呢!”
他摆摆手淡淡的说,“我没有不让你跟她逛街。”
我舒了口气。
“她好像是琚毅的未婚妻。”萧励沣突然笑着对我说,他注视我的眼睛,好像想探究我的表情。
我努力平静的回视他,好像在彼此衡量,“我知道。”说的时候齿夹生寒,窗外的飞雪仿佛飞到了我的胸口。
半晌他才缓缓的从皮夹拿了一张黑色的卡片给我,“降温了,去‘名店’买几件厚点儿的衣服。”或许,他觉得刚刚的一幕伤到我了,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我拿过卡,用力的笑了一下,“那我就使劲儿刷,不会刷爆吧?”
他双手插口袋,“你可以试试看。“
程曦约我在市中心的步行街见面,一段时间没见我们同时说:“你瘦了!”
她的长发随意的披在加上,脸上没有化妆有些憔悴,“你怎么瘦了呀,刘珩?”
“你才瘦了呢!得,今天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反正萧励沣的卡在手中,我如同抱着个金矿出来了。
“陪我进去挑婚纱吧。”她笑着指向身后的婚纱店,“felix希望我早点结婚,所以,我们准备不订婚直接结婚了。”
路口的风很大,雪已经停了,路上有嘻嘻呵呵抓着雪玩儿的人。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光线太强了,让我睁不开眼睛。
“刘珩,你做我伴娘吧!”
“不行!”我摆手。
程曦眼中明显的失落下去,“为什么?”
“怎么站在风口?”熟悉的声音来自我身后,我的手紧紧的抓着提包,直到指节泛白。
程曦笑着说,“等你啊!”她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挽住琚毅。
“真是的,你们两口子挑婚纱扯上我干什么?欺负我孤家寡人吗?”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说出口之后却有股甜腥味喑在喉头。
“说什么呢?”程曦另一只手挽住我进了婚纱店。
很想立刻离开,又怕程曦不高兴,只能坐着等她换婚纱。琚毅换好先出来,一身笔挺的西服,他本来就有浓浓的书卷气,此刻更加文俊清朗,只是近来又瘦了。
他默默的走到我身边坐下,食指交叉握在一起,“最近忙不忙?”
我局促的点头,“挺忙的。”
“好不好看?”程曦走出来,一袭轻纱淡雅的米白色婚纱衬得她像是水中之仙。
“好看。”我和琚毅异口同声。
“你们串通好的吗?”程曦笑着说,“我再试一件!”
“婚期在什么时候啊?”我没话找话,只想消除尴尬的气氛。
琚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农历正月十五。”
“那还有两个月就抱得美人归了,恭喜!”我笑着说。
“刘珩……你真这么觉得吗?”琚毅苦涩的说,“其实,只要你说一句……”
“不要说了。”我触电般的站起来,像是一个刺直接扎到我的心口,“我不想听。”我拎起皮包,朝试衣间叫了一声,“程曦,我走了。单位突然找我有事!”
我冲出婚纱店在街头快步的走,人来人往的街头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我也没地方去,爸爸去了秀宜岛后我连医院都不用去了,骤然间很多时间多了出来。自由越多,用到的自由越少!
一个人在街头游荡了一天,傍晚才叫小安出来吃饭。两个人在街边吃麻辣烫。小安总是那么兴高采烈的述说着她家里的事,有时候我真羡慕她,羡慕她有一家子的亲人,那些琐碎的负担都成了生活中一种最平常不过的幸福。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余暮寒工作室一周年庆。萧总肯定去了!”小安突然说。
“是么?”我毫无兴趣。
“刘珩,你是gay吗?”小安突然一本正经的说。
“啊?”
“怎么从没听说你谈恋爱,对帅哥也从没兴趣。”小安兴趣大增,“我真的很好奇啊!”
我慢吞吞的站起来付钱,然后对她说,“就当我是好了。现在陪我去‘名店’逛逛。”
“什么?你发烧了吗?还是发了横财?”小安瞪大眼睛想来摸我的额头,“我们还是去女人街逛逛算了。”
小安最后还是陪我去了“名店”——本城最高档的服装箱包店,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来。今天我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毛衣,背着双肩包;小安也是一身寒碜,跟这里的格调太不相称了。店里的服务员礼貌的上来打招呼,眼神却透漏着怪异,仿佛我们是从火星刚刚来到地球一样。
小安扯着我的衣服小声说:“走吧,丢死人了。”
“咦?我还以为眼花了呢。”雪儿娉娉婷婷的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条裘皮马甲,明丽的双眼上下打量我们,“你们是走错地方了呢,还是想进来看看另一种阶层的生活方式?”
我今天的心情闷透了,不想跟她多说直接绕过她去看一边的皮包。随手拿起一只橘色的爱马仕手袋,橘色是我讨厌的颜色,刚想放下去雪儿的声音又刺耳的响起,“小心点哦,这是限量版。全球就二十个,弄脏了恐怕你三年的收入都赔不起。”
无名火在胸中窜起,我收回将要放下的手,转头对服务员说:“这个我要了,帮我包起来。”
那一刻,雪儿的脸色变得太滑稽了,先是雪白而后变得通红。小安发疯似的扯我的衣服,“你疯了吗?那么多钱!”
确实很贵,但又不是我的钱!我抿着嘴挺直腰板去付账,在签购单上签名的时候我有种难以形容的亢奋,这是我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东西了。
小安几乎是瞠目结舌了,服务员低头哈腰的对我说:“小姐,我们还有几款新来的冬装,您可以看看。”
我从购物袋里拿出那只橘色的手袋,上面的银色珠片散发着幽微的光芒,我笑了笑才说:“突然觉得这个颜色不适合我,小安,送你吧!这里的空气也不好,我们出去透透气。”小安如堕梦中的接过手袋,我拉着她从雪儿面前昂头走过。
“你哪来的钱啊!十几万呢!刘珩……你别吓我啊!”小安的手很冰,她是真的吓坏了。
夜风一吹,我顿时清醒了,回头看着名店巨大的灯光牌,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这种不安在我心底,好像是一条黑色的绳索,我觉得很不舒服却又无法解释,“你别问了吗,我记得你喜欢橘色的,送你就拿着吧!”我有些不耐烦。
回到尚城,我直接缩在落地窗前的角落什么也不做的望着窗外。还是放不下,还是放不下琚毅。窗外都是尘世间的灯火,每一盏灯都有一个故事,但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命运安排的陷阱里,永不超生。
突然很想抽烟,记得萧励沣的烟都放在他书房书桌的抽屉里。萧励沣的书房我很少进来,坐在他的巨大真皮座椅上望着四周的书墙。他还真够附庸风雅的,这么多书到底看过几本啊?突然回忆起,大学那次的演讲,丫的真是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有时候真让人无法捉摸。我顺手打开萧励沣放烟的抽屉,角落里盈盈的散着某种幽暗的绿光,竟然是我的那块墨玉,我细细端详,上面刻着几根修竹,即便是化成灰都是深刻脑海的图案。怎么会在他这里?一霎间百感交集,我终于可以拿回这块玉了。
“你干什么?”萧励沣突然站在书房的门口吓了我一跳。
“这是我的玉,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望着他。
他凝视我半刻才说:“你的玉?”
“不错,我……我带了十几年了,上次遇到流氓那次掉了……你拿到为什么不还给我?”
他淡淡一笑,深深的看着我,“因为这玉根本不是你的,所以我也不会给你。”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拿回墨玉。
“还我!”我的声音有些激动,不是我的?难道他知道了一切?“我……我不能没有这块玉。”我心头一急,鼻子就酸了,我知道眼眶红了。
“这么激动干什么?”他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怀疑,“刘珩,你知道我耐性有限,不要让我猜哑谜。”
可恶!他已经拥有一切,为什么连我小小的一方回忆都要掠夺?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爆开,今晚的愤懑彻底爆发了,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因为这是琚毅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自己都没有……我只是你的一个玩具……我可以放弃一切,难道这一点点回忆都不能留给我?”
萧励沣居高临下的看我,脸色有微微的发白,半晌才缓缓的说:“又是琚毅?”他将那块玉紧紧的握在手中。冷笑着说,“你给我听着,我不会还给你,因为你根本不配拥有什么回忆。”
我在他冰寒的目光中瑟缩,望着他握着墨玉的手我轻轻的说:“萧励沣,我求你还我!求你!”
“你求我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我毁掉它,你喜欢的话就一起跟着毁灭好了。”他作势要狠狠的砸了那玉。
“不要!”我抱住他的手臂,“求你,我错了!你……你可以不给我……但是不要毁了它……求你!”我泪流满面的恳求。
他死死的看着我,目光犹如零度寒冰凝成的利剑,“你给我滚开!我不仅要毁了它,连同你的琚毅,只要我高兴,也可以把他毁了。”
“你敢!”我高声说,狠狠的看着他那张可恶的脸孔,“你敢动他,我会杀了你。你不要这么无耻!”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太阳穴的青筋不停的跳动,他用力一箍我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我再无耻也不及你!你以为自己很高贵吗?”他徒然放手,我跌落在地上,门巨大的碰撞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我坐在空荡的房间地板,感觉窗外的寒风全都往身上吹。突然想起小时候过年时的一件红色棉袄,我特别喜欢。放鞭炮的时候烧了一个洞,哭了一整夜。第二天爸爸买了新的给我,那颜色更加亮丽,但我总也不能喜欢了。爸爸说我死心眼,真的,我就是一个死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