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们将神庙看成是人在凡间的神殿,它也是神在凡间暂时居住的一个场所。人与神在这里交流,而维持这个暂居场所并且完成人与神交流仪式的人就是祭司。
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世间的第一座神庙是由神来建造的, 所以神庙都有着其特定的格局。每座神庙外都围着围墙,塔门(大门)直通向庭院,而这里也就是普通百姓能到达的最后的界限,再向内便只有法老和特别允许进入的才可以入内。
我紧跟在阿蒙霍特普的身后向里面走去,四周的高墙上画满了壁画,到处是法老的雕像。这个时候太阳向西偏去,柔和的阳光照在这些雕像、壁画、雕刻上,将它们凸显得更加威严、生动。
图雅安静地走在我的身边,像是习惯了这一切,神态自然,没有一丝恐惧,脚步轻盈地如同一位女神。我在想她是不是把这里当成她家了。
走过第一道、第二道塔门,我的心还被那高大的建筑震撼着,为了建造这座神庙,有多少人付出了血汗甚至是生命,但据说建造神庙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们觉得能为阿蒙神献出自己的生命是无尚光荣的事情。
穿过第二道塔门后,几根巨大的石柱立于眼前,我抬起头欣赏着,每根石柱上都刻着法老的事迹,也包括以往值得纪念的事件。
“你的样子可真丑。”阿蒙霍特普站在我前方不远处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我迅速地合上嘴巴,目光飘来飘去的就是不看他,直到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撇了撇嘴转身继续向内走,这才小跑跟了上去。
来到第三塔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前方的两个参天的石碑,顶端尖尖的,隐约看见上面雕刻着文字。这个我认识,是方尖碑。在巴黎的协和广场上就立着一个,与卡纳克神庙的这两个一样,但是这两个方尖碑很奇怪,它们被围墙给围起来了。
我正疑惑着,就听到阿蒙霍特普若有似无的冷哼声,他有什么不满的?身后的祭祀们脚步依旧是那样的稳重,丝毫不受我们的影响,进入神庙的他们与刚才的势力模样有着天壤之别,脸上的神情恭敬了许多。
“付出了那么多有什么用呢?站到了权力的顶端又有什么用呢?到最后全都被抹煞掉了,你值得吗?”阿蒙霍特普站在那里,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与谁聊天般地低声述说着。
“王子?”我哑着声轻轻地叫唤着正在发呆的阿蒙霍特普,我怕以我现在的嗓音太大声会吓到他。
“看见那两块碑了吗?”阿蒙霍特普转过头看着我,仍存稚嫩的脸上却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当然同龄孩子中不包括我。
“看到了,怎么了?”我无所谓地回着,然后又抻着头看着方尖碑,想看清上面的字。我想我可能要近视了。
“这两块碑是哈特舍普苏特立在这里的,她曾经是一位女法老。”阿蒙霍特普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我无比惊讶,真的,我没想过女的可以当法老!原来,在古埃及也有武则天啊!不知道她的结局怎么样。
“看那周围的围墙,本来这两座石碑是保不住的。但是,因为这里是神庙,是阿蒙神住的地方,所以图特摩斯三世并没有将石碑破坏掉,而是用围墙将它们围起来了。”阿蒙霍特普撇着嘴冷冷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毁掉它?”我不解地问。
“因为它们的存在总是提醒着他曾经有那么一段耻辱的过去。”阿蒙霍特普说完迈着步向前走去,看样子是不打算接着说了,我也不追问,想说的时候他自然就会说了,就像刚才那样。
看着前面背着手,一派老成样子的阿蒙霍特普,他所说的这两个人实际上是他的家人吧?他怎么会用那样的语气来说他们呢?而我,突然有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这是怎么了?
继续向里走着,光线又暗了下来,一路上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人,包括祭司,我不知道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就连身后的祭司们也是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看了看图雅,发现她也正抬头看着我,漂亮的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
我勉强地冲图雅笑了笑,感觉手心里冷汗直流,现在的气氛很恐怖,我担心随时会从什么地方窜出具木乃伊来吓人。我又加快了些脚步紧紧地跟在阿蒙霍特普的身后。
“啊!”走在前面的阿蒙霍特普突然一趔趄,差点就扑到地上,他猛地转身怒着一脸茫然的我,半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之前我满脑袋都是木乃伊什么的,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
图雅走到阿蒙霍特普身边,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他的脚踝,我这才发现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给勒的掉了一层皮,正渗着红血丝呢。
“怎么弄成这样了,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我赶忙蹲下仔细地看着他的脚,没什么事,只是掉了一层薄薄的皮,我一手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点了一点儿嘴里的唾沫擦在上面,听说唾液有消毒的作用,别管脏不脏了,试试吧。
很显然,阿蒙霍特普并不赞同我这样的做法,他想把脚抽出去,但是没得逞。
我站起身,非常不悦地对他说“你也稳当一点,走平路怎么也能摔倒啊?”
阿蒙霍特普低头看了看脚,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恨恨地看着我说“如果不是你踩了我的鞋,我会被皮绳勒破脚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低下头看着他的脚。果然,阿蒙霍特普的鞋带中部有一小段是抻变了形的,那么说,我才是罪魁祸首了?
我歉意地抬起头,双手合实放在额前不停地拜着,嘴里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是什么姿势?”阿蒙霍特普歪着脑袋看我,不解地问。
“啊?呃,我请求别人原谅的时候就会这样。”我胡编乱造地说。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阿蒙霍特普第N次地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又问“你刚才怎么了?想什么呢?”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不知道明不明显,会不会被阿蒙霍特普发现,一定会吧!
“我刚才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鬼魂出现把我吃掉,我害怕极了。”我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将心里的恐惧告诉他。
阿蒙霍特普叹了口气,然后拉起我的手转身继续向前走。与我已经冰冷的手相比,他的手很温暖,只是有一点点的粗糙,可能跟他平时的训练有关。
我跟在他身后,觉得他的背影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
我们经过了几个大的圣池,又经过了几处放有法老雕像的大厅,通过一条长长的两边满是石柱的长廊来到了一个大屋子前。
阵阵的淡香从屋子里飘了出来,说不出是什么香,很复杂的味道也可能是很多东西混合后的味道。
阿蒙霍特普站到门前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图雅更是原地趴了下来,这让我觉得从现在开始等待的时间会很久。
没一会儿,一阵阵吟诵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是赞美阿蒙神的诗句,看来是祭司在里面为神像做日常的仪式,而这里就是祭祀殿了。
“知道吗,这些日常的仪式是由大祭司来完成的,每天大祭司都会在圣池里清洗至少两次的身体,然后走进祭祀殿,用赞歌唤醒神明,为他们梳妆打扮,然后熏香涂油,接下来会最好的菜和肉来供奉他们,还要点燃熏香并进行歌舞的表演。这样的仪式每天要做三次。”阿蒙霍特普双手交叠,靠在一根石柱上扭着头对我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非常小声地问他,一是因为喉咙痛,一是因为里面在做仪式,最好不要大声喧哗。
“如果不多懂一些,以后会被骗的很惨,我与你不一样,不像你那么自由。”阿蒙霍特普说。
“你别总是那么悲观,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复杂。”我很白痴地安慰着他,虽然我知道其实他那里的水真的很深。
阿蒙霍特普笑了一下,然后低着头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过了好久,祭祀殿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几个祭司,为首的是一位老祭司,但是他的眼睛很明亮,闪着精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发惹的人物,但愿不是什么奸臣之类的。
阿蒙霍特普对他的态度显然比对待之前那几个祭司要好得多得多,他恭敬地向为首的祭司行了行礼,轻声地说“大祭司,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我赶紧依样画葫芦地向大祭司行了礼,乖乖地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图雅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阿蒙霍特普的身旁坐下。
大祭司笑着说“王子殿下,你又长高了不少,比上一次看到你时更壮实了一些。图雅公主,你好吗?”说完,他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图雅的头,表情温柔极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很自然,一点都不做作,与之前迎接我们的几个祭司不一样。大祭司直起身看向了我,他那如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一瞬间,我便觉得好像被他看透了一样,全部的心思都暴露在他眼前了。
“她就是娜芙蒂蒂。”阿蒙霍特普对大祭司说。
“呵呵,我知道。”大祭司微笑地看着我点头,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难道说大祭司一早就知道我了?
我不安地看了看阿蒙霍特普,身子悄悄地向他靠了靠,我真的很没用,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总想要找个可以依靠的人,从以前的时间、图特摩斯,到现在的阿蒙霍特普。
“想不想到圣池?”大祭司对阿蒙霍特普说。
“圣池?”我忍不住出了声,那里可是除了法老与大祭司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去的地方!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踩到了****吗?我不着痕迹地翘起脚底板,眼睛偷偷地向鞋底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隐约间我听到谁笑了一声,抬头看时眼前的两个人表情都很正常,又转头看了看图雅,她正扭头看我,不会是她吧?
我暗自地嘲笑了一顿自己,看玄幻的小说看多了,产生了幻觉,这都是有可能的。
阿蒙霍特普同意了大祭司提出的建议,带着我和图雅跟着大祭司向圣池的方向走去。
圣池,在我眼里它就是一个人造的池塘,我不觉得它有多神圣,非法老与大祭司不得入内。唯一吸引我的只有圣池内大片的莲花。
蓝色的睡莲在埃及象征着生命,它的盛开与凋谢代表着生命生生不息。睡莲昼舒夜卷,美丽而淡定,就像水中的仙子。
“孩子,你喜欢这里吗?”大祭司略带着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赶忙回答“大祭司,我非常喜欢这里。尤其是这些睡莲。”,喜欢这里可能说的有些勉强,但喜欢这些睡莲倒是真的,我觉得这些花配得上“水中睡美人”的称号。
“呵呵,神是这样希望的。”大祭司说着奇怪的话,我听不懂。
“娜芙蒂蒂,来。”阿蒙霍特普跪在圣池旁,挥着手叫我过去,我向大祭司行了礼,提出裙摆跑了过去。
“怎么了?”我跪在图雅的身边,向圣池里面看。
“这里面有一条鱼!”阿蒙霍特普开心地大叫起来。
我晕,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就是条鱼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一条七彩的鱼,很漂亮!”阿蒙霍特普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七彩的鱼?怎么可能?”我半信半疑地又向圣池里探了探身子,仔细地向里看着。
就在这时,阿蒙霍特普突然伸出手用了半分力气将我向圣池推去,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我以为自己就快要掉到圣池里面时,他又把我抓住了,就像我们平时经常做的晃人的恶作剧。
我呆呆地跪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阿蒙霍特普则是大笑着跑开了,图雅站起身用舌头舔着我的脸当作安慰。我心里那个恨呀,我真的不应该相信这个老妖怪!我心地太善良了!
阿蒙霍特普跑了很远,见我半天没动,先是站在那里观望,后来看我还是没动,就一点一点地向我挪过来,像做贼一样的。他来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我,看我还是没反应,这才蹲在我旁边说“怎么了?吓着了?”
我不说话,扭过头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在他睁大双眼看我的同时,我还以他奸诈的笑容,手上一个使劲,就把他拽进了圣池里。
就在我准备大笑庆祝的时候,阿蒙霍特普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带进了圣池。我落水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这下完了。”
我拼命憋着一口气,使劲地向上游着,心里害怕极了,担心会被淹死。可是人总是奇怪的动物,溺水的时候你越是紧张害怕,气就越不够用,没一会儿,我就有点喘不上来气了。
阿蒙霍特普,你在哪儿,救救我!
这时,我感觉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往上带,我借着他的力气向上一使力,顺利地脱离水底,重新呼吸了新鲜的空气。
“哈哈!”就在我大口大口呼吸的时候,阿蒙霍特普的大笑声很尖锐地传进了我的耳朵,我恨恨地看着他,眼睛里透露的信息是“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笑什么笑!”我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然后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我刚才差点就死了,他还在笑!
阿蒙霍特普见我哭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你,你别哭,我和你开玩笑呢,你看,这水不深的。”他手忙脚乱地边给我擦眼泪,边指了指圣池的水。
我抽抽嗒嗒地哭着,又看了看圣池的水,然后哭得更伤心了。NND,这水才到还没到胸口呢!怎么这么浅的地方也叫池子吗?
阿蒙霍特普可能从来没哄过女孩子,他左右看看,伸手拔了一棵长得好好的蓝睡莲,惹得一旁观战的大祭司惊呼出声,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蒙霍特普连花带叶地递到我面前说,“给你,你别哭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看看他神情复杂的脸,最终还是笑出声,然后把花接了过来。
大祭司摇着头走过来,将我们俩从水中拉了上去,他没有责怪我们,而是带我们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晚上的时候,阿蒙霍特普执意在留在神庙里过夜,这是不允许的,但大祭司似乎格外疼爱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
晚饭的时候我们吃的很清淡,阿蒙霍特普与大祭司的关系很好的样子,但却对大祭司以外的所有祭司都表现的很厌恶。
晚饭后,我们跟着大祭司又来到了圣池,阿蒙霍特普带着图雅在一旁嬉戏,我则坐在圣池边看着皎洁的月亮发呆。大祭司走到我身边坐下,陪着我看月亮,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是怕打扰到对方。
过了半晌,大祭司略带着低沉的声音说“孩子,知道吗,蓝睡莲的意思是—尼罗河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