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你最近怎么总是喜欢发呆?”阿蒙霍特普一边吃着仆人手中的水果,一边言语模糊的问我。
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昨天在圣池戏弄我而对我心存愧疚,还是善心大发,阿蒙霍特普特许我和他同乘一座轿子,所以大祭司不得不派人将他乘坐的轿子重新改造,以适合两个人乘坐。
幸亏回去的路上没有太多的人,只是偶而会有路人经过,所以我也不会太不好意思。
我瞥了阿蒙霍特普一眼,又想起昨夜大祭司与我说的话,喃喃自语地说“什么尼罗河的新娘,我是从尼罗河上边飘过来的幽灵。”
“你说什么?”阿蒙霍特普将耳朵贴近我,希望我能再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我看着眼前光秃秃的脑袋,想要恶作剧的情绪突然高涨。紧紧地抿着嘴角奸诈的笑意,我顺从心底的想法,用尽所有的力气冲着阿蒙霍特普大声地喊道“没什么!”
阿蒙霍特普惊叫了一声,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体蜷成一团在轿子上来回地翻滚着,看样子像是很痛苦。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欣赏着两边的风景。轿夫们停下了脚步,将轿子放在地上原地等候着。
远处的侍卫长听到了其它侍卫的报告,急急忙忙的从前面赶了回来,我能感觉到他正怒视着我,像要把我给撒开,但显然阿蒙霍特普曾经交代过什么,不然我哪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我转过头看着阿蒙霍特普的反应。
侍卫长轻声地询问着阿蒙霍特普“王子殿下,您怎么样?”
阿蒙霍特普仍然保持着蜷成一团的姿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侍卫长有些紧张了,他焦急地又询问了一遍“王子殿下,您哪里不舒服?”
此时我也有些担心了,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儿吧,要是真的被我给喊聋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看阿蒙霍特普怎么样了,但也就只能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和绷起的血管。
我又向前挪了挪,低头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谁知道他却猛地直起身子,坚硬的头正磕在我要开口说话的嘴上,然后我很清晰地听到了“砰”的一声,然后是牙齿咬肉的声音。很好,我咬嘴了。
这回换我痛不欲生了,我猜我的嘴百分之七八时是要流血的。阿蒙霍特普此时又捂着脑袋跪在那里一个劲地揉着,大概他也挺疼的,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吧。
一旁的侍卫长轻轻地帮着阿蒙霍特普揉着脑袋,嘴角强忍着溢到嘴边的笑意。看来他也很满意我现在的下场。
我松开捂着嘴的手,真的出血了,好像还挺多。我的嘴已经木了,所以我不知道我的牙掉没掉,千万别掉啊,这个年代我上哪弄假牙去啊?
“你流血了?”阿蒙霍特普一把抓住我的右手看了看,又紧张地抬起我的脸左右看了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着我的嘴角,眼睛里满是歉意。
“没事儿。”我扒拉开阿蒙霍特普的手,费劲地扯着嘴角跟他说话,从一旁拿起一条干净帕子,轻轻地擦着嘴角的血。
“什么没事儿?你流了这么多的血,还说没事儿?。”阿蒙霍特普紧皱着双眉,低声地喝斥着我。
啊呀嗬!敢凶我?也不问问是谁把我撞成这样的?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我刚要发作,就听阿蒙霍特普又对着侍卫和仆人们大声地喊着“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跑回法老宫去!”
他这样,我反倒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嘴角出了些血罢了,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再说我也不过是个仆人而已,这样会让别人闲话的。
“王子殿下,我没事了,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吗?”我捂着嘴,嘶嘶哈哈地说着。
阿蒙霍特普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眼神有些担心、有些歉意,还有些……不满意?
是我的错觉吗?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蒙霍特普盘着腿坐好,目视前方,表情很严肃,他没跟我说对不起,也没提我刚才恶作剧的事情。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轿夫抬着我们飞快地向法老宫跑去,一批人累了换另一批,直到把我们送进宫殿。
奴隶也不是那么好当地!
阿蒙霍特普没有先去探望法老及王后,而是先陪着我回到他的寝宫。依娜先是开心地出来迎接我们,当她看到我红肿的嘴唇之后,非常夸张地大呼着“拉神保佑!”,然后将我带回屋子,并且很严肃地斥责了阿蒙霍特普,说他不应该如此对待一个女孩子。
阿蒙霍特普坐在草垫上一言不发,任凭依娜滔滔不绝地说着。见他不为自己辩解,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依娜打断了,她摸着我的头说“我可怜的娜芙蒂蒂,我就知道我不应该放心地将你交给王子,没想到他会这么对待你!”
我抓住依娜的手对她说“依娜,你误会了,是我有错在先,跟王子没关系。”
“娜芙蒂蒂,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依娜怜惜地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又板着脸对阿蒙霍特普说“王子殿下,你该去看望一下你的母亲了。”
“我不想去。”阿蒙霍特普将头扭向一边,像个正在发脾气的小孩,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小孩。
“王子,就算你心里有再大的委屈,你也要清楚地知道王后他有多爱你。”依娜放柔声调,轻声地对阿蒙霍特普说。
“除了政治,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我。她不爱她任何一个孩子,包括哥哥!所以她才—”阿蒙霍特普突然大声地冲依娜喊了起来。
“闭嘴!王子殿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的母亲!无论她做了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依娜打断了阿蒙霍特普的话,她看起来也非常的生气,左手用力地拍了下身子下边的草垫。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几句话不对就吵起来了呢?我应不应该劝一劝他们中的一个?
“我真不想有她那样冷血的母亲!”阿蒙霍特普恨恨地说。
“阿蒙霍特普!”依娜高声地喊着阿蒙霍特普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因为太生气而忘记了身份,还是故意这样叫他的。
“依娜姨妈!”阿蒙霍特普也学着依娜的样子回嘴。
而我则是在一旁摆出恍然大悟状,原来依娜是阿蒙霍特普的姨妈,怪不得她会那样生气,还直接叫他的名字。
两个人气呼呼地对视着,谁也不肯让着谁,气氛有些怪怪的。我想我该出口说句话,不然他们俩很容易打起来。
“依娜?我想喝水。”哦,天哪,我在干嘛?这种时候我怎么会说这么糟烂的话啊?随便什么理由来打断他们都好,怎么偏偏是这个最没有创意的呢?
阿蒙霍特普看了我一眼,又盯着依娜说“我去倒。”说完,起身出去了。
依娜看他出去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娜芙蒂蒂,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依娜,没关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伸手轻抚着依娜的后背帮她顺气,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有用。
“我是阿蒙霍特普的姨妈,他刚出生的时候就由我来抚养。他和他的母亲泰伊王后感情不是很好。”依娜喃喃地说着,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阿蒙霍特普大概也是不好意思马上就回来,或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他出去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回来。
还好我不是真的想喝水,不然早被他给渴死了!
依娜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对我说“我的姐姐泰伊王后并不像以前的王后那样与法老有着血缘的关系,我们的家世也不是那么显赫,所以当法老决定要娶泰伊姐姐做王后时,遭到了群臣及祭司们的反对,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大祭司伽卡尔。
听依娜提到大祭司,我下意识地想起了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我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依娜,说“依娜,你说的伽卡尔是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吗?”
“你见过伽卡尔了?”依娜有些惊讶地说。
我点了点头,把见伽卡尔的过程跟依娜详细说了, 其中包括被阿蒙霍特普作弄的那一段,而我的撩闲的那一段则被我很心安理得地略过了。
“大祭司对我说要我正视死亡,正视图特摩斯的离去,他不过是到另一个世界生存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但我仍然愿意相信他的话,相信图特摩斯会生活的很好。”
依娜点点头说“伽卡尔说的话一直是像真理一样的存在。他与其它祭司是不同的。”
我也点头表示赞同,伽卡尔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是《狮子王》里面的先知一样,充满了智慧与神秘。
“法老娶了泰伊姐姐后对她非常的好,但是法老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所以,法老不断地迎娶其它国家的公主。可是这些公主怎么可能甘心只当个妃子呢?泰伊姐姐的几个孩子在几年中不断的死去,她非常的伤心,恨自己没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依娜越说越伤心,她不停地擦着眼泪,但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向下流着。
有时法老出于政治上的一些目的会娶很多的妻子,但是最得宠的还要算是正妻,如此,这个得宠的正妻必然要面对那些“政治妻”的虎视眈眈。这样相对来说平民百姓就要幸福许多。
听了依娜的话我惊讶极了,没想到那么温柔的泰伊王后要忍受这么多的痛苦,可是阿蒙霍特普为什么那么憎恶她呢?
依娜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泰伊姐姐不想让一些人再次伤害她的孩子,所以她故意疏远阿蒙霍特普,刚一生下他就把他交给我抚养,王子大一些的时候姐姐也不常看他,只是偶而经过的时候才会来。”
“为什么要这样?泰伊王后这样做不是会伤了王子的心吗?”我禁想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你以为她想这样?姐姐为了要保护王子,吃了很多的苦,她要假装对王子很疏离,可是很多时候她总是想要对王子好,每次这样王子就会受到伤害。所以她怕了,她能相信的就只有法老和我。”依娜叹着气说。
我越来越不懂了,上一次在泰伊王后那里看到她和阿蒙霍特普相处的挺好的呀,王后对王子的宠溺之情溢于言表,难道她不怕?
“每次法老到姐姐那里时就会叫上阿蒙霍特普,想借机会让他们母子聚上一会儿。”说完依娜笑了笑。
我一愣,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就是说上一次在泰伊王后那里见到阿蒙霍特普不是巧合了?是王后特意叫他去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依娜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娜芙蒂蒂,我知道有许多事情你还很疑惑,但是请相信我,我们会把你们保护得很好。”
我不解地看着依娜,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她,但她的表情明显就是在说:孩子,什么也别问,时候到了我就会说的。
事情太复杂了,就像一团被小猫抓乱的线团,理不出头绪来。
“娜芙蒂蒂,一切都是注定了的,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情况发生了变化,姐姐再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对王子好了。”依娜有些兴奋地说着,但很快她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怎么了依娜?”我轻轻拽了拽依娜的衣角,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依娜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我说“娜芙蒂蒂,你相信吗?做为一个母亲,当她只能保护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必须做出选择,这是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情。谁能说一个人在最后关头做出的事情是对是错呢?”
我看着依娜痛苦的表情,我恍惚间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是那么确定。
依娜用双手捂着脸轻轻地哭泣着,我更加坚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我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世间真的有如此残忍的事情。
正反双方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辩论着。最后,我放弃了自己心里的抵抗,任由那个成形的思绪在脑海中形成字句:图特摩斯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