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宫里出事了”,葳蕤刚搁下手中的笔,小桐进来,在她耳边轻道。
“怎么了?”葳蕤心头略惊。
“宫里的榜文已经下来了,陈皇后巫蛊造肆,经查办确为属实,废禁长门,外头的百姓都已经传开了”,小桐看着她道。
外头骄阳依旧,葳蕤沉默的抬头,半晌,拿起笔,淡淡的落下一笔,突觉心头烦躁,恹恹的不想再动。
“姑娘,要不歇会吧”,小桐伺候了她那么久,早已熟悉了她的秉性,见她略低垂的头,轻道:“姑娘?”
葳蕤看了看她,扯了扯嘴角,终没说出句话来,遂顺了她的意,靠在塌上眯了眯眼,见她呼吸顺长了,小桐才轻着手脚出去。
葳蕤的眼皮颤了颤,却终究没有睁开来,历史终归是历史,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要按照原先的历史,卫子夫早给刘彻生下女儿了,而如今的刘彻,除了夷定这个没有入谱的女儿外,却仍是无子女的,蝴蝶再小,扇不起大风浪,点点晕晕水波难免起了荡漾……
想着想着,不觉渐渐迷糊了起来,小桐轻着手脚再次进来,给她身上披了件衣裳,便再次轻着手脚出去。
骄阳下垂,炙热依旧。
“阿娘”,夷定脆嫩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
再次听到默默的轻呼声,“小小姐,姑娘正睡着呢”。
门口的竹帘便被掀起,葳蕤闭着眼,却仍能听到小家伙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葳蕤只觉头上暗影袭来,小家伙凑上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葳蕤猝然睁开了眼,一把搂住了蹭上来的小家伙。
“阿娘骗人,阿娘没有睡着”,小家伙撅着嘴巴,不满的抗议。
“阿娘的小心肝,睡醒了?”葳蕤抱着她起身。
“夷定才不要睡,夷定要去找去病哥哥玩”,小家伙撅着嘴。
葳蕤笑看着她,抱着她来到了屋外,外头阳光仍是烈的很,忙退了回来,笑道:“可是不睡觉,阿娘的小心肝就长不大了,以后就永远这么大,这么办?”
小家伙扬着小脸犹豫了会,仍是点了点头,“那夷定还是睡吧,去病哥哥说了,只有长大了才可以骑马,夷定要长大”。
“那才乖,等夷定长大了,让去病哥哥教夷定骑马射箭,学好多东西”,葳蕤笑着额头和她的小脑袋碰了碰。
“咯咯”,小家伙起劲,和她头碰着头,葳蕤梳好的发髻瞬间乱了不少。
带着小家伙离窗口的位置远了些,远离了些热度,稍觉凉了些。
“阿娘,今天要教夷定写什么?”小家伙一看到几案上的笔墨,好动的便要上去摆弄。
葳蕤拦下了她,笑道:“夷定想学什么?”
小家伙抬起了脑袋,杵着想了想,笑脸一扬,拍手欢快道:“夷定要写去病哥哥的名字,去病哥哥说了,等夷定会写字了就能给他写信了”。
葳蕤摸摸她的脑袋,答应道:“好,那阿娘就教你写去病哥哥的名字”。
高几旁摆着一张矮小的小几,两几并立,一应笔墨早已摆上了,葳蕤握着小家伙的手教她研磨,看着砚台里头的水渍逐渐变黑变浓稠,小家伙好奇的张着眸子瞅着。
“来,夷定,还记得阿娘教你怎么写字的吗?”研磨好了墨,让小家伙拿起了笔。
小家伙乖巧的点头,“夷定记得”,说着,握好了细长的毛笔,矮小的身体立于小几前。
葳蕤赞道:“夷定真棒,来,告诉阿娘,昨天阿娘教你写的那几个字还记得吗?”
小家伙高兴的道:“夷定记得,阿娘昨天教的是夷定的名字,北夷的夷,平定的定,是阿爹特意为夷定取的”。
“对”,葳蕤鼓励道,“来,夷定写给阿娘看看”。
小家伙闭上了眼睛,想了想,转而睁开,抬头问道:“阿娘,可以写了吗?”
葳蕤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夷定觉得可以写了就可以了”。
小家伙扬着脑袋再次想了想,小手握着毛笔握得有些紧,笔杆略微歪斜,瞬间便在竹简上落下了夷定两个字,若不细看,只见黑污污的两团,横竖之间都连在一起,只能分出个大概的字体轮廓。
葳蕤拍手,赞道:“夷定写的真好,来,阿娘亲一个”,俯身,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让小家伙高兴的咧开了小嘴,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对大大的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来,阿娘再教你去病哥哥的名字”,葳蕤握着她的手,先是一笔,再是一划,缓缓落于竹简上,连续写了三遍,小家伙挣扎着要自己来,葳蕤松开了她的手,让她自己写,小家伙写了一会,撅起了小嘴,“阿娘,为什么去病哥哥的名字那么难写?”
葳蕤噗呲笑了出来,蹲下身搂着她,看着她涂鸦的霍去病的名字,笑道:“就因为你去病哥哥的名字难写,夷定要是写好了,去病哥哥才会更高兴啊”。
小家伙听了,眨着大眼思索了下,点点小脑袋,再次开始写起来,葳蕤挥挥手,拉着默默悄悄退到了她的身后,坐于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写。
刘彻进来的时候,屋里正静声着,听见脚步声,众人抬头,目光顿时汇聚于他的身上。
愣了下,夷定已一把扑了上去,刘彻把她搂在怀里,“阿爹”。
刘彻眼角含笑的摸着她的脑袋,宠溺的抱起,“夷定在写字吗?”
“恩”,小家伙直点头,在刘彻的怀里撒娇着,“阿爹,夷定写的字可好了,阿爹来看看”,拉着刘彻就往小几旁走去。
刘彻无奈的笑笑,顺着她来到了小几旁,一看小几上那张竹简,不自禁的扬了扬眉,瞥眼看向葳蕤。
葳蕤笑得干巴巴,仍是撇头赞道:“夷定真是写的越来越好了,阿娘的小乖乖,只要再认真写,就能给你去病哥哥写信了”。
“恩”,小家伙充满自信的点头,回头巴巴望着刘彻,“阿爹,夷定的字是不是写的很好?”
刘彻眉毛不意跳动了下,看看小家伙,正眼巴巴的瞅着他,遂淡淡然点了个头道:“唔”。
“阿爹,是不是写的不好?”小家伙见刘彻的模棱两可,巴巴的再次问道。
“得意,夷定的字写的怎样?”刘彻瞬间沉默了下,回头问道。
杨得意上前,看了眼小几上铺着的字,笑道:“小小姐写的很好”,刘彻听了,对小家伙挑挑眉。
“所以,夷定要好好写,要不然阿爹也会不高兴的”,葳蕤补上一句。
小家伙漾开了笑脸,直点头。
小家伙爱玩,坐了一会便坐不住了,葳蕤便让默默带着她去院子里玩。
屋子里一时便静了下来,葳蕤倒了杯茶给他,犹豫了下,终是问道:“陈皇后被废了?”
刘彻撇头听着屋外杨得意逗着夷定的笑声,微点了点头,“宠信女巫,听信妖言,巫蛊霍乱,收皇后玺授居长门,已是大大的宽免了”。
闻听此言,虽然早已知晓,心中难免有些烦乱,便不再语,一时间便沉默了下来。
刘彻淡淡的看了眼她,“如此已是最大的宽赦了,要不是念在当年……”顿了顿,忽的脸上怒气隐现,“她竟然动了那种龌龊的心思,若是你真有什么事,……我定不会饶她,长门已是最宽的了”。
葳蕤愣了愣,扯到她了?难道……
刘彻看见她的神色,续道:“那些木偶人身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已经让张汤除了去,还有一众大小妃嫔的,俱是木偶上刻着名字,扎着尖细的针,狠毒之极”。
葳蕤委实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她,不过细细一想,也不知是不是从那次王美人的生辰茶会之后,还是她怀孕之后,后宫往往有一些妃嫔借故来找她,葳蕤自己倒也不知,只是后来小桐告诉她,一应都被王平给推了,此时想来,有这么一出,虽然有些意外,其实倒是在情理之中了,只是她一直都处于刘彻的护应之中,便一无所知了……
“阿彻,这是好些天前的事了吧”,以前是不想,但只要想想便能明白,告示贴出来说明事件早已做了处理,也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
“恩,七月初的事”,刘彻淡淡道,“说了也是怕你忧心,就没告诉你”。
“朝堂上没什么事吗?”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掀起点风波,平静了几年的朝堂,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仍是黯淡无波?
“没事”,刘彻淡淡摇摇头,看着她道:“只是……,怕还是要等一阵子了,那些老家伙,一个个的儒学道义,那些迂腐的东西都深刻到骨子里去了,一时半会的还不能让他们改变主意,不过这是朕的家事,岂容他们插手”。
他在说什么?葳蕤心头的震惊随着他的话跌宕起伏,他还在想着那件事,那个位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提起……
“阿彻,你……”,葳蕤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某些东西一下冲到了喉头让她有些哽咽,虽然一直知道这是他心头的一个结,他说的话,迟早要兑现,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的风波后提起。
刘彻看了看她,温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一切只是开始,别怕!属于你的便一定是你的,就算穷我此生,也绝不会让你因我而受委屈”。
“阿彻……”,葳蕤想说些什么,刘彻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捂住了她的口,微微摇了摇头,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只要是属于你的我定不会让她人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