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卿大概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恭敬地向他福身,待他坐下,才谨慎地坐在一旁,“爷误会了,我并无哭泣之意。”
刚刚嫁入侯府就隐含泪水度日,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会被人指责,说她不守三从四德,冥冥之中,她好像中了君汐的奸计,幸而她及时反应,挽救了局面。
想到这里,蔓卿白皙的脸上显出点点红晕,憔悴之容稍有收敛,“你……是三爷。”
“哦?”男子(夏侯鸿祯)温柔的眼神突然变得邪魅起来,“娘子慧眼。”
“彼此。”蔓卿淡淡地说了一句,依旧垂着头。
“方才你们的对话,我倚靠在墙,听得一清二楚。我纵然愚笨,却也知道你受了委屈。想哭的话,就尽情地哭吧,我的肩膀随时可以给你用。”
鸿祯的表情十分温柔,不论是话语还是眼神,无不传达着点点怜意和友善,使蔓卿的防备减弱。
“哭,只不过是懦弱者的行事作风,我是坚强的人,若连小小的眼泪都不能支配,岂不可笑极了?”蔓卿没有直视鸿祯,语气中却透着点点霸气,有神的双眼时不时地传出挑衅的意思,像在跟命运做对。
鸿祯似乎没想到蔓卿会这么说,惊愕的表情显于表面。见蔓卿垂着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点起她的下巴。
“不要相信那些所谓‘坚强’,那是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在任意造次。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弱者的专长。然而我敢说他们错了,大错特错。把痛苦的情感硬生生地咽回去,对你毫无益处。”
蔓卿并没有反抗,亦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只是耐心地听着。
“你忽视了哭是最平常的发泄心中苦闷的好方法,哭是人之常情。如果说一个人会哭,那就能说明他的血液是滚烫的,有着作为人最基本的情感,会发泄才能给自己减压,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鸿祯的语气虽平和,眼中却带着急切,似乎在担心蔓卿的身子:这般柔弱却还要忍着泪水,如何使得?
蔓卿看着鸿祯真诚的眼神,不觉滑出几滴泪水,一时间竟失了话语。确实,她每每忍泪,都是内伤,何时因忍泪而快乐过?还不如发泄出来,勇敢地面对世界。
鸿祯凝视着蔓卿稍施粉黛的俏容,心中不免泛起阵阵心动的波澜,这样的脸,即使是哭泣,亦是那么美好。
蔓卿依在鸿祯的怀中,轻泣着。鸿祯的眼中也充盈着泪水,却不能像蔓卿一般发泄而出,不知他心中有何苦楚。
半个时辰过去,蔓卿拭干泪水,缓缓离开鸿祯的怀抱,才发现泪水湿透了鸿祯的衣衫。蔓卿第一时间拿出手帕,正要去擦,却被鸿祯的手掌挡回。
鸿祯又仔细地看了看蔓卿的脸,憔悴而不带血色,不觉勾唇一笑,嘴角坏坏的弧线全然不像方才温柔的他,“没想到将军府出来的姑娘也爱玩心计。”
蔓卿再次泛起红晕,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三爷聪慧,一眼便能知晓,妾身自愧不如。”说着,垂下头。
鸿祯定睛着蔓卿的垂眸,似水非水、脉脉有神,甚是好看,却故意与鸿祯保持距离,如不是夫妻一般,“将军府的人都如你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三爷的一己之见罢了,妾身并无此意。”蔓卿不带一丝语气地说着。
“故意施上淡妆,是想告诉我娘,洞房花烛夜过得非常欢快吧?”
即使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心计,更不喜欢蔓卿的说一半藏一半,鸿祯还是捡起脚边的一株小草,在手中摆弄着,作出一副悠闲、不在乎的样子。
蔓卿知道鸿祯的意思,便说:“夫人不知三爷暴病,妾身以为不该让夫人操心,亦是为了三爷着想不是吗?”
鸿祯见蔓卿如此,便学起了她的说话风格,“还是娘子考虑得周到,娘见你如此憔悴,必定是沾沾自喜吧?”
“沾沾自喜……”蔓卿正要指出鸿祯用错了成语,突然顿住,“是,夫人笑颜外露,可以看出她在为三爷而高兴。”
鸿祯狐疑地笑了笑,“娘子真如将军所说不通文采?怪不得老奶奶说你是贤妻呢。”
蔓卿起身,微笑地福安行礼,“妾身有些欠安,先告退了。”
“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就借口逃避,将军府的人都这样吗?”鸿祯附有磁性的话再次从身后传来,似是话里有话地问着。
蔓卿刚行一步,就被迫止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广袖中的玉手紧握成拳,几近肤色的染甲嵌在肉中。
鸿祯虽意识到蔓卿的冷意,却也丝毫不让步一分,“原来将军府的姑娘不仅爱玩心计、伪装、逃避,还易怒,下面会怎么样?拿出御赐的剑跟我打斗?”
蔓卿恢复方才的笑容,转过身面对鸿祯,正好与鸿祯的深眸相撞。两人暗自震惊,没想到对方的深眸能折射出电流,这是他们从没感受过的东西。
“侯府的人那么都喜欢察言观色、口无忌惮吗?”蔓卿保持着笑容,话中却是字字带讽。
“我已说出了你的心思,现在换你说我的了。”鸿祯拉蔓卿坐下,用满是期待地看着蔓卿。
蔓卿大概没想到鸿祯会这么说,不由惊愕地看着鸿祯,心想着鸿祯似隐似抑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摩。
“怎么?说不出?”鸿祯见蔓卿不说话,邪笑着靠近蔓卿。
蔓卿不是滋味地偏过头,脸上满是赌气的无奈,喃喃地嘀咕了一句:“真真地以为只有自己能看透他人心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