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客人散尽,留下来的只有程宅的最亲近的亲戚了,也就是程姑妈一家,以及大小姐和她的丈夫。
老太太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时,对宅里的其它人说,她今天太累了,要休息一下,其它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她。说完,和那天发现于明香和二少爷苟且之事的那个佣人一起走到她自己的房间,在那个房间里,她吩咐那佣人,把刚才闹事的于明香叫到她跟前来,那佣人忙前去叫于明香了。
老太太决定,这事得她一个人审问,她甚至不想要程宅里其它人参与,包括二少爷的父亲程老爷,因为她知道她儿子的脾气,这程老爷要是知道了事实真相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而且,于明香是她老太太的贴身丫头,是她的人,这宅里谁不知道于明香以前是她跟前的红人呢,现在她身边的人闹出这事,她得亲自把它摆平。
在佣人去叫的当儿,老太太坐在桌前左思右想,终于使她还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她得让程老爷认为,于明香刚才那一闹,并不是因为她和二少爷有什么苟且之情,而是因为二少爷曾经借了于明香的钱,偷偷地拿去赌博了,一直没还,才使于明香如此对他恨之入骨的。她还决定,让于明香对大家编造一个谎言,就说许闻敏家里的余款,全被她们母子三人一起带来了,所以才有二少爷借钱这事,要不然,一个少爷向一个佣人借钱,这事谁都不会相信的。
老太太之所以这样帮于明香开脱,还是因为看在于明香陪伴她多年的份上,并且她看出于明香是真心爱着二少爷,才想着为她编造谎言的,不然,她肯定直接向宅里的揭穿她,让程老爷打发她走了了事。
过了一会,佣人只带着郭姨一个人来了,说是那于明香因为喝醉了,回到房间里就睡着了,现在无论如何也叫不醒。
老太太对神情惶然的郭姨说:“郭姨,这你的闺女,今天做的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郭姨哭哭啼啼地说:“求老太太饶了她吧,她就是喝多了,才这样的。”
老太太见郭姨的神色,发现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没再继续问难她。她怕郭姨知道了实情,事情就更不好办了,只好等于明香醒来再单独教训她一顿。
沉思半晌,她对郭姨说:“等于明香醒了,你要她来见我。”
郭姨诚惶诚恐地说:“好的老太太,她一醒过来,我就让她到这儿来。”
老太太把郭姨打发走了。
她在自己房间里稍稍休息了片刻,由于心思烦燥,也没有心情继续休息下去了,就走到刚才办喜宴的厅堂里去了,到了那儿,发现大家都还呆在那儿,在讨论着刚才于明香制造的那一闹剧。
而她的孙子二少爷呢,此时正一个人坐在一个距离众位亲戚很远的位子上,低着头不做声。任大家讨论他,就是不说个所以然。
大家一看到老太太进来,全都围上前来,关切地问她休息得怎么样了。她对大家说,她没有大碍,刚才只是忙活了一上午,有些累着了。回去后也不怎么想休息,就又转身回来了。
她坐到众人中间,用威严的声音对大家说:“于明香的事情,我刚才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浩武贪赌,瞒着大家又去外面赌了几次,因为他爹不给他钱,就向那于明香借了些钱,一直没还,才让那于明香恼羞成怒,特意使他出洋相的。”说完,扭头看了一眼二少爷,提高声音问:“是吧,浩武?”
二少爷低着头,不敢看她,只说:“是的,奶奶。”
程老爷将信将疑地问他二儿子:“你向一个佣人借什么钱?”
还没等二少爷回话,老太太说:“那于明香的钱,是许闻敏的母亲临终前放在郭姨那儿的,说是给她们三个一起用,为了怕她女儿在郭姨这儿没法得到好的照顾,所以吩咐郭姨,把这笔财产三人完全等分,浩武打听了这事,就向于明香借钱了,于明香怕不借钱给浩武就得罪了他,从此在程宅没法再呆下去,才借给他的,对吧,浩武?”
二少爷仍然低着头,低声说:“是的,奶奶。”
程老爷这时对老太太的说法信以为真,暴怒地对二少爷说:“你什么时候又偷偷去赌了?”
二少爷说:“我在宅里呆着,太无聊了。就……”
程老爷打断他,说:“你还有脸说话!赶紧爱死哪死哪去。”程老爷本来想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人打他个几十大板,但考虑到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现在教训他,又怕新娘子多想,因此暂且放他一马,让他离开了。
二少爷走后,老太太对大家说:“今天这事,以后谁都不许再讨论,更不许向外瞎传,这事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传出去只会更丢我们程家的脸面。”
在座的都是她的至亲,谁会违背她的意愿呢,大家纷纷表态,关于此事,绝不对外提及任何一个字。
说完这事后,老太太说:“好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家乐呵乐呵吧,别让这件事坏了大家的雅兴。”
大小姐这时赶紧接过老太太的声音说:“是啊,大家赶紧乐呵乐呵,等晚上还要看戏呢。”说完,偷偷地看了看她的父亲程老爷,见他正紧绷着脸,脸色铁青,脸上青筋突起,也就没敢再说话。
这时其它人也都看着程老爷,程老爷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面色缓和了一些,对他太太说:“都是你,平日里老是惯着他,把他宠成了这样。”
太太委屈地说:“你对他倒一直是不能再严了,可还不是一样。”
这时老太太说:“好了,你们谁都别再推脱责任了,这都是我惯的,行了吧。”
程老爷赶忙说:“娘,这怎么能怪您呢,这都是我自己教子无方,才让他成了今天这样。”
老太太说:“你也别太自责了,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说再多还有什么用。”
程老爷说:“嗯,娘您也别把这事放心上了。”说完,站起身来,对大家说:“我还有事要办,你们继续聊会吧。”说完,他离开了正堂。
大家看他走了,都松了一口气。
他走了以后,太太由于心里委屈,刚才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没忍住,一下子在众人面前哽咽起来,太太边哭边说:“这些年在宅里,我也没少出力,什么事都要操心,现在老二这个样子,他还要来怪我,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嫁到这儿来活受罪。”
大家纷纷上前哄她,程姑妈说:“你还不知道我哥这人,他就是有气没地方出,,才说出那话的。他还能真心怪你?”
大小姐对她母亲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这人,他哪次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要向你发火,哪次不是过会儿他自己好了来向你赔不是的,再说,他不向你发火,还能向谁发火呢?”
太太这时慢慢停住了哽咽,对大家说:“我也得去忙了,你们也别烦了,该乐呵就乐呵。”
程姑妈见状,对太太说:“我陪你吧。我这好久没和你聊天了,我们一起聊会去。”
程姑妈年轻还没出嫁时,和她嫂子关系不错,如今见嫂子心情欠佳,决定避开晚辈的面,开导开导她,免得她闷坏了身子。
这时,厅里只有年轻一辈的和老太太了。
老太太虽然也觉得烦心,但看到这么多晚辈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还有她平日里想见也见不着的大小姐和她的外孙和外孙女,觉得不能任由气氛一直这么僵下去,对他们说:“你们平日里总见不着,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郁闷,你们该玩就玩吧,我这把老骨头了,还得再回去休息一会,等晚上还要保存体力看戏呢。”老太太说完,也由佣人陪着,离开厅堂了。
见到大人们一个一个地都走了,厅堂里才真正开始热闹起来。
大小姐等老太太的脚步刚走出门,就问三少爷:“三弟,刚才曼妮走的时候,你和她打过招呼吗?”
三少爷说:“没有,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大小姐怪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也真是。”
三少爷说:“姐姐,我都说过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这时他的大表哥郭绍东插了一嘴:“你们说的谁啊,什么只是朋友?”
大小姐说:“我正打算摄合你表弟和一个姑娘的婚事呢,他也老大不小了,现在还不想成家立业这事,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大小姐虽说是个生性热爱自由的人,也知道恋爱自由的道理,本来也不想为难三弟勉强喜欢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但她就是一直记得秦曼妮和她说起她三弟的时候一脸忧伤的样子,觉得对秦曼妮有点怜惜,所以才想让她三弟试试,看能不能转变自己的观念,从而喜欢上曼妮,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从心底里觉得,她三弟和曼妮是天生一对,两人不管气质还是容貌,都是极为般配的,而且,秦曼妮虽然出生于一个教书匠的家庭,但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因此两人在家境上也算是门当户对。
郭绍东听了她的话后说:“你们说的谁啊,我认识吗?”
大小姐说:“你应该认识吧,秦曼妮,以前常在宅里玩的,秦老师的女儿。”
郭绍东说:“我怎么会不认识,小时候来外婆家,经常遇到她,今天还见到她呢,她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怎么浩书,你连她都看不上,这眼光也太高了吧。”
大小姐说:“是吧,我真搞不懂他了,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说完,看了看三少爷,发现他有点儿不耐烦,就转移了话题,和她的两位表弟以及表妹聊起天了。
老太太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还没到门口,佣人就告诉她,郭姨正和于明香在房间里等着呢。老太太遣散了佣人,进了房间,看到于明香正跪在进门口几步的地方,郭姨也陪着她跪着。
原来于明香是被郭姨从老太太这儿回去后用冷水浇脸浇醒的。她才一醒,就遭到郭姨的一顿骂,她这才想起自己在酒席上的行为,由于她的酒已经醒了,她开始害怕起来,她担心自己会遭到程宅的主人的驱逐,毕竟,她在二少爷的婚礼上做的这事,使程宅颜面尽失,现在听到她母亲说老太太要她一醒就去找她,赶紧和她母亲一起赶到老太太这儿来了。
她一来也没管老太太在没在房间里,就跪在那儿了,跪了半晌,才有人告诉她,老太太现在不在,她也懒得起来,就一直跪在那儿了。于是才有了老太太回来时就看到她在地上跪着的一幕。
老太太坐正后,把郭姨打发走,对于明香说:“你可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
于明香嘴巴不利索地说:“老太太,我当时……当时喝醉了,老太太你千万别把我赶出去,老太太,求你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说着,她哭了起来。
老太太等于明香哭了一会儿之后,对她说:“今天这事,我已经帮你开脱了,下次不可再犯。”于是,她对于明香说了她在众人面前所说的帮她开脱的话。
于明香听完,立即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说:“谢谢老太太,明香知错了。下次一定不敢再犯。”
老太太说:“至于你娘那儿,希望你也对她说我刚才说的一样的话,别对她说实话,万一她说出去,麻烦可就大了。”
于明香说:“知道了老太太,我会把你说的告诉她的。”
老太太不耐烦地对她摆了摆手,说:“你去吧。”
于明香于是走出了老太太的房间,惧意未消地走了。
过了一会,老太太让人把二少爷也叫来,狠狠骂了他一顿,不管她怎么骂,二少爷就是不做声,一副知错的模样。等到她觉得骂解恨了的时候,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