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苏衡在房间里接听了一个电话,她静静地听着,语气柔和,刚才的怒火看上去已然熄灭。最后她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好,那明天下午四点,在你说的那家咖啡厅见。”
然后她拿下电话,按了红色的挂断键,眼中的千山冰雪慢慢地滋养出嘴角的一抹微笑来。
她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地补充了句:“不见不散。”
录节目的时候老托儿微不可闻的问了她一句:“绍东怎么样了?”
苏衡警惕地扫了眼周围的人,简短的说道:“死不了。”
老托儿闻言舒了一口气。
晚上苏衡到医院的时候发现门口站了好些记者,见她来了纷纷涌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话筒挤到她的嘴边,苏衡听着周围嗡嗡一片的声响,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再一次不期而至。
正当她勉力按着额角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重重地包围里头逃出去的时候,这时忽然觉得胳膊上传来了一阵力道,苏衡愣了愣,随即便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她听见陈穆赫的声音传来:“这件事情稍后蒋少东的经纪公司会给大家一个解释,也谢谢各位对于蒋少东的关心,不过抱歉,苏衡私下不接受采访。”
说完揽着苏衡拨开了记着便走,后面的一众记者方才被从从天而降言语简练的陈穆赫说的有些怔愣,这时在他们的身后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纷纷举着相机对着二人相拥的背影不停地拍照。
闪光灯一时之间照亮了原本光线有些许昏暗的大厅。
苏衡的头还有些昏沉,便也忘了问陈穆赫怎么这么巧会出现在这里。不过问了也没必要,她一直都觉得陈穆赫此人的行踪有些诡异,但偏偏紧要关头都会正好出现在她的身边。
苏衡一推开门发现病房里空空如也,她飞快地转过头去看向沙发,沈蔷薇的包还在那里放着。
她站在门口想了想,陈穆赫见状略一沉吟,拥着苏衡转身向重症加护病房走去。
沈蔷薇果然就站在那里。身形单薄,背影寂寥。
苏衡见到她立刻拉着陈穆赫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静静地退到了墙后,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苏衡回到家后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想起来要给手机充电。一开机就立刻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苏衡看了看号码,叹了口气按了接听。
图桑的声音有些急迫:“喂苏衡?我是图桑,蒋绍东怎么样了?”
苏衡盼着腿坐到地上,尽量用比较平静地语气对她说:“图桑,你先别着急,听我说,蒋绍东还好,他还活着。”
图桑闻言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松懈了很多:“明天我有时间,我想过去看看他。你等一下把病房号发到我的手机上来吧。”
苏衡按按额头,试图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比较容易被接受:“图桑,你听着,你可以去看他……但是你要先知道,他还没有醒过来。而且……”苏衡抿了一下嘴唇,看着天花板转了转眼睛:“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第二天下午,咖啡厅里。
苏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人。
浓密的眉毛,深邃的双眼。皮肤这几年有些微微松弛,头顶的黑发也少了许多。
然而沉默时低着头双手交握的姿势却一如当年。
他慢慢地开口,语气里透露出淡淡的哀求:“安黎,小研的事情……你能不能帮她出庭作证?”
苏衡端着咖啡慢慢地吹着凉气:“莫先生,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请你大点声。”
莫庭萧闻言并没有抬起头来去看苏衡,他的双手握紧,而这种低从的态度显然是被他自己深深厌恶着的:
“小研的案子过几天就要开庭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她?”
苏衡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其实莫先生,就算今天你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的。作为本案的目击证人我会负责任的向法官认真、细致地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
莫庭萧见她这样说急忙地说道:“不不,我的意思是……”
苏衡平心静气地打断了他:“莫先生……倘若当初我向你下跪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曾多看我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许今天我会听你把话说完。”她的目光有些渺远,嘴角的笑容此刻看起来竟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我还记得我七岁的时候你曾经送给我一个布娃娃,也正是那个布娃娃让我在此后没有你的日子里也能时常想起来那些温馨的过往。我那个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母亲离婚,我总以为如果我乖一点,如果我能够再乖一点也许你们就不会离婚了,所以我……”
苏衡说着便红了眼眶,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才继续说道:“但是我错了,你从最一开始就不过是贪图外公的财产,其实你也很委屈吧,被迫和自己所爱的人分离,不得不把亲生女儿送到孤儿院里,其实你也是有怨恨的吧?”
莫庭萧没有看她,也没有答话。苏衡笑了笑:“但这些明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人拿着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去逼你这样做。你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让所有人都不幸福,让我在一夕之间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其实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希望去死的人,其实就是你?”
莫庭萧闻言一震,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她,却见苏衡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一脸遗憾地说道:“真是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苏衡说完将自己的那份钱一分不少的放在了桌子上,她看了看莫庭萧,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莫诗研可真幸福,你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可惜现在你一直最为宝贝的这个女儿……啧啧。”
莫庭萧伸出手压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腕,眼神复杂地直视她:“你要怎么样才同意为她出庭作证?”
苏衡飞快地抽回手,一脸轻松的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颌:“这样吧,如果你把安氏原封不动的双手奉还,我就为她出庭……作证。”
莫庭萧闻言又沉默了下来,神色间却未显露任何情绪。
苏衡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并不去催他,侧过脸去优雅地吸着,莫庭萧看着她,眼色一黯。
苏衡的余光瞥到了莫庭萧的脸色微变,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怎么,看到我是不是让莫先生你,想起了一位故人?”
莫庭萧并不答话。
苏衡转过头看向窗外,广袤的灰色平原躺在黄昏的烟雾里,风在地平线上直着喉咙呼号着,残余的夕阳在天空中留下了一点点的红,然后一点点扩散开,就像加了水的颜料在苏衡眼中慢慢渲染。
她想起了多年以前在那个阴冷的房子里开过的一朵花。
她吸了一口烟,头微微仰着,嘴角仍带着笑容:“安女士-----”苏衡顿了顿:“安女士她死之前曾跟我说过-----”
果然莫庭萧顿了顿之后很快便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啊-----她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要去找个人。如果找不到她就一直等着。”苏衡微笑的看着他。
莫庭萧看着她,瞳孔渐渐收紧。
苏衡瞥了眼他泛白的指骨继续说道:“她去世的那一天,胸前的睡衣布料都被咳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然后她突然将手抬到桌面上,凑近了他:
“她原本就穿着一身雪白的的裙子,在胸前开出了一朵花……一直病白着的脸色在一刹那间变的红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