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雨水丰润,青石板路散布点点青苔,路人不多,显得安静。
展令扬打着伞,骑着马,飞速地在各个街道搜寻着安隐儿的影子,他低咒一声,他甚至不知道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如果他能在来未央门的路上,细心一点,说不定会遇上她。
这么大的雨,她一定会去客栈,而且应该不会去住唐家堡名下的客栈。
……
不过展令扬错了,沈岸接管了唐家堡的一切,他绑架了安隐儿,她自然可能会在唐家堡名下的客栈,甚至可能就在唐家堡。
安隐儿脑袋昏昏沉沉地醒来,感到右手臂弯处一阵剧痛。
“啊……”她哀叫一声,抬头一看,沈岸正拿刀割破了她的皮肤,鲜血直往下流,流进他的碗里。
“沈岸……你做什么?”安隐儿痛苦地皱起眉,惊恐地问。
沈岸一直盯着她的伤口处,听到她慌乱的声音,冷笑着抬起头:“放血啊。”
安隐儿强忍住疼痛,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说完故事就放我走吗?”
沈岸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大笑起来:“安隐儿,我是在放你走啊,你不是说你是借尸还魂吗?我知道,只要放光你的血,你就可以回到你原来的世界,然后我的隐芝也会回来。”
安隐儿面色煞白,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疯了!”
“就算疯,也是被你逼疯的!”沈岸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简直太荒谬了!要是这么放血下去,就算我死了,安隐芝的魂魄回来了,这具身体也已经没用了,成干尸了。”安隐儿对沈岸这番行为简直感到匪夷所思,除非是混蛋,哪会有人这么做啊?
就算真要死,至少给个痛快吧。
“哼,安隐儿,你想死个痛快也是妄想!在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你连死都别想!”沈岸捏紧她的下巴,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安隐儿痛得憋出泪来,却一滴没有流下来,她咬唇咽回去。
她的血就这样一直流着,从她初见的一条到后来的一滴一滴,她中了毒,连血都发黑了,是红褐色的。
沈岸满意地收起碗,替她包扎伤口,边对她说:“你中的毒除了用内力遏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放血,所以,你别想着死,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
安隐儿有些傻眼,原来放血是为了遏制毒性,那他刚刚干嘛骗她啊,害她真的吓坏了,以为沈岸成了坏蛋。
幽冷的月光倾洒在这间陌生的房里,安隐儿不知道自己在哪,沈岸出去以后,只剩她一人,她不知道唐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离开,不过算算时间,他应该知道了,只是他肯定不知道现在自己被沈岸抓来了。
安隐儿沉沉睡去,手臂的伤口隐隐泛疼。
……
三月的阳光如一江春水润养大地,透过纸窗斜照在床上女子苍白的睡颜上,她穿着一身素白里衣,薄被被她好好的盖在身上,额头微微有湿意。
沈岸在一旁站着,对着黑衣女子说:“有劳风姑娘替她换件衣裳。”
风飞妩颔首,沈岸出去前把门带上。
门外一片大好春光,从这三楼的走廊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湖光山色,零零星星,江面上游着几条渔船。
一名锦袍男子负手而立,凭栏远眺,墨黑的长发在微风中飘扬着。
“殿下,今日怎么亲自到我这锁江楼来?”沈岸寒暄道。
李辰轩没有回头,开口:“若是我不来,沈公子打算亲自给安隐芝换衣裳?”
“呵呵。”沈岸爽朗地轻笑两声道,“这么说殿下是来向我讨人的?”
李辰轩闻言,冷笑说:“这女子如今我已经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既然能劫走她,想必知道唐哲一行人藏身何处吧?”
沈岸笑着摇头道:“殿下高看我了,她是自己送上门的,可不是我去抓来的。”
李辰轩微蹙眉道:“哦?”
沈岸解释说:“昨日我在锁江楼上,那时下着雨普通百姓都回家了,就看到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于是我下去把她带了回来,而且我还发现,她中毒了,不是之前那种毒。”
李辰轩愕然,问:“不是我的毒,难不成唐哲下的毒?”
沈岸摇摇头,拿出一块手帕,上面有一块发黑的血印,稍稍递过去:“喏,这是她的血,看样子,是你那次涂在箭头上的毒。”
李辰轩眯起眼睛,有些惊诧:“她竟替唐哲吸了毒?”
“所以我怀疑,她这次离开,根本没人知道,等他们发现了一定会出来寻找,到时候,我们就来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沈岸冷冷笑着,语里带着一丝兴奋。
李辰轩点点头,又说:“那****去宗人府看过了,我们的确中了唐哲的计,我带兵到达的时候,他从宗人府大门出来实则他压根没有进去,只是一开始故意引开我们,然后趁着兵力少,他的护卫应昭再进去见到了六皇弟,所以我怀疑,他们手中仍有对我们不利的证据。”
“这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就是了。”沈岸收回手帕,在手心揉成一团,轻笑道。
含笑的眉眼带着嗜血的光芒,呼出一口气,眺着远方的大船,高高挂起的风帆。
……
洛河水潺,桃柳成行,矮楼瓦屋,夜晚的洛阳城,一片墨色中,不时点缀着红色的灯火。
“公子,你慢些,你身上还有伤!”唐哲走在前边,应昭打着伞紧跟在他身后。
夜凉如水,天地间似是空无一物,巨大的空旷一点一点扩大着唐哲心底的不安,他想抓住心底一闪而逝的某种东西,却滑脱脱的,什么都抓不到,摸不真切。
周围墨黑的雾霭一寸一寸四散,天上冷月高高挂起。
唐哲自昨日昏迷一天一晚,刚醒不久,身体还虚弱,找了一个时辰,额上沁出冷汗来。
“公子,你怎么样?要不我送你回去,我再找找。”
唐哲站在街头转角处,看着远方渐渐变大的身影,落寞道:“看来他也没找到。”
应昭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展令扬勒住缰绳下马:“你找到她吗?”
唐哲摇摇头,展令扬问他:“你知道她可能去哪吗?”
想了半晌,唐哲微启唇:“别找了,我们回去。”
展令扬怀疑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找了,回去。”唐哲的语调很轻很缓。
展令扬暴怒而起:“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她是为了给你吸毒才会这样的!”
“我不想再找了,她有心躲避,我们找不到她的,回去吧。”唐哲说着转过身去。
展令扬闻言,手一把搭住他的肩道:“你要敢往前走一步,就别怪我欺负你这病人。”
“放手。”唐哲低低说了两个字。
“唐哲,你没有良心!我……”展令扬作势要打他,被应昭阻止:“将军。”
“放手,他敢走,我就敢教训他。”
唐哲低声道:“别吵了。”
“她是为了你才中毒的,她那么爱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唐哲!”
“我在想,如果她爱上的是你,应该会更幸福。”这句话唐哲说的倒是真心的。
“你……”展令扬真想揍面前这个自大的男人一顿,安隐芝为他受了这么多罪,他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唐哲又说:“她为了你也可以不顾尊严地求我,你只差一步。”
展令扬身形一滞,半晌却是大声嚷道:“为什么你那么冥顽不灵?你知道她那么拼命救我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把欠我的还清!她只有还清了欠我的,才可以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你懂吗?”
唐哲垂着眼,心想着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我出事了她会担心,可是如果你出事,她会和你一起的。”展令扬痛苦地哑声道。
唐哲眼底浮起痛苦之色,好像因为在夜里,他以为别人看不到,第一次这样显露自己的害怕,半晌,三人皆没有说话,只有雨点声噼噼啪啪地作响。
应昭有些犹豫道:“我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了,公子和我都在被通缉,这样很快就会被太子抓回去的,将军,天色也晚了,你找了两个晚上都没能找到,不如先回去,回去想想安姑娘会去哪,明天再找。”
“你们……”展令扬气结,“就因为被通缉,才更应该在晚上找,罢了罢了,你们回去吧,我去找。”展令扬挥挥手,失望道。
许久没有说话的唐哲突然说道,语气有些恶劣:“展令扬,你频频出来只会惹得八公主的猜忌,你回去,小昭,你去找。”
展令扬和唐哲再一次不欢而散,一个骑着马回了公主府,一个打着伞寂寂地走回未央门。
唐哲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很想找到安隐儿,明明在应昭面前,慌乱地要他带着自己出来寻找,怎么一碰到展令扬,他就变得那么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