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把带着满满温情的雨伞。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邢风冷冷开口:“唐苡柔,妒忌无量,心肠歹毒,已犯七出之罪,理受杖责。”
我一惊就已经被两个壮汉架起来跪在地上,我不敢相信这一切。
觅儿在门口大哭起来,当即重重踩了云朗一脚,他吃痛放开了觅儿,觅儿跪行着进来抱住邢风的脚求饶,可是邢风早一步一脚揣在她心窝上,神情漠然地睨着她:“贱婢,和你的主子一样都是心术不正的人,你若想找打,我也不会拦着你!”
“不要!”我惊呼,“觅儿,你走啊,傻丫头!”
我扑过去拉开觅儿,可是觅儿一把推开了我,扯住邢风的衣摆失声痛哭:“大人,都是奴婢的错,你要责罚就罚奴婢吧,小姐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觅儿的主意啊!奴婢见不惯苏姑娘夺走了小姐的恩宠,一切都是奴婢的错,请姑爷明察,小姐什么都不知情啊!”
我跌在地上,头脑里瞬间空白一片,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认罪!
她一个下人,罪名坐实以后是绝对不可能活命的!
我大惊失色的时候,邢风狠狠一震,然后抄起觅儿手中的伞,扔给了一边的家丁:“给我狠狠地打。”
家丁脸色冷漠,就着伞柄就往觅儿身上打去,觅儿痛得左躲右闪,不停用手臂去挡,还是没有用。
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悲哀,人命如同蝼蚁,我胸中悲愤异常,竭力出声道:“邢风,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个草菅人命的官,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
邢风看着我笑出声来,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嘲讽的神情,含着满满的蔑视和恨:“唐苡柔,你连一个孕妇都下得去手,和你比起来,我这也算草菅人命?”
这时,我的身子已经被人箍住,背上板子一下接一下的,我疼得说不话来,只是紧紧咬住牙关。
我从不知道,邢风可以下手打我,我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曾经同塌而眠的我们,如今一个冷眼站在一边,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一个趴在地上,受尽屈辱,任人施暴。
邢风,你的心怎么可以这么冰冷,我竟然半点不值得你的信任和同情。
棍子落在身上,闷闷的响,那痛楚沁入心底,一阵阵泛起凉意,我简直要失去知觉。
“够了!”邢风看到我奄奄一息的样子,皱起了眉终于出声。
觅儿趴在我身侧,她抬起头,眼中一点神采也没有,她看着我,露出一个笑脸,很难看,却美得震撼我的心,让我泪如泉涌,忘记了疼痛。
然后她转头恭敬地向邢风一叩首,望着他道:“姑爷,一切都是觅儿的主意,觅儿看不过苏姑娘成为二夫人,所以设计害了苏姑娘,现在连累小姐被打,姑爷请你一定相信小姐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断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善嫉歹毒的行径来,姑爷不信,觅儿愿以这条贱命以证明她的清白,请姑爷明鉴。”
我听着这番话,头皮一阵阵发麻,头一次见到觅儿说出有条不紊的一段话,她说罢,再不看我一眼,撑起身子猛地朝柱子撞去,所有人均未想到她有如此举动,想阻拦已是不及,我嘶喊痛叫着觅儿的名字,却浑身动弹不得……
“觅儿……”
这个傻丫头,她以为这样说了,邢风和苏雨晗就会原谅我吗,她太天真了,她替我顶罪又如何,我和邢风走到这一步,一切都再不可挽回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趴在地上很是狼狈,我强行撑起身子,慢慢向觅儿爬去,她已经失去了意识,额头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我紧紧抱着她:“觅儿……你不该这样做啊……不该啊……”
我难受得嗓子都发疼,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头脑发胀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觅儿替我认了罪,她是不是也要离我而去了呢?
“觅儿……我求你不要死啊……”我用袖子擦净她额头上的血,可是她一张脸如纸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而我脸上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
“滚……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恨意从字里行间渗出,带着慑人的寒意。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有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而结束,可是结束并不代表解脱,结束是另一段痛苦的开始。
或许在觅儿冲进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有隐隐的期盼这句话,毕竟只有这句话的出现,才能解救我和觅儿。
可是现在觅儿为了我撞破了头,如果不及时救治,她一定会死的,如今的我怎么承受的住这样的事实,我自己不怕死,但绝不能连累这单纯的丫头。
我咬咬牙,看向邢风,我这辈子再没有比那一刻更加屈辱过:“我求求你,一切都算我的错,你打也打过了,只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救救觅儿,求求你……”
邢风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复杂,不觉深沉起来,我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漠容颜,第一次这样害怕,只觉得呼吸困难,只差没给他磕头了。
“滚……”仍是带着凛冽的恨意。
我轻轻放下觅儿,跪爬过去拉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不要啊……求你……求你了……别这样绝情……邢风……我只有一个你啊……”
汹涌的泪水再一次绝然潸下,离开了和风府,安沛之大却没我容身之处,这样的我如何带着一个那样的觅儿存活下去,我是死不足惜,可是觅儿不是,她该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她不用像寻儿那样为了生存冒险,也不用像我这样被夫君痛恨,我只要她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一辈子就那样活得快乐。
我只想她活着。
邢风的眼睛一直看着地面,好像我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眼里透出的是怨恨和残酷的光芒,他嘴角一撇,抬起看向我,幽幽烛光里,他的眸光像是一把尖刀猛然插入我心底,我听到他说:“你若再不滚,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杀了你!”
我骇然得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再一次空白,只是呆滞地看着他,看到他紧握的双拳,看到他泛白的指节,也看到他尽失血色的嘴唇,和唇边无边的恨意,我在地上傻傻坐了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堕落和不堪,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
我没有再去看邢风,我知道他现在的神情一定是我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是我一辈子的梦魇,我宁愿自欺欺人地不去看。
我忍着背上的剧痛背起觅儿,然后看了一眼在床上的苏雨晗,她的脸色没有好转,甚至更苍白,更憔悴,她眼中没有得意,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落寞,失去孩子,是一个女人最大的伤痛吧……
无论乐观豁达如小允,还是强势冷艳如苏雨晗,都逃不过。
……
外面下着大雨,天更冷了,我们被人带到后门,然后推了出去。
那扇暗红的木门合上,留下斑驳的人影拉长在台阶上。
两年,我爱了他两年,可是最后只换来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惨笑,卑微地爱了两年,换来的只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离开之前,我拿走了地上的伞,伞本就残破,又被拿来打人,已经将近支离破碎,和我的心一样,可是我还是带走了它,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不属于和风府,更和邢风无关,我嫁给邢风两年,最后和他有关的东西我居然一样也带不走。
我拉一把靠在我背上的觅儿,探探她的鼻息,还有气儿。
或许我是该庆幸邢风先派人打了觅儿好几下,让她连撞柱子都没有足够的力气,她只是昏迷过去,并没有断气。
泪水在脸上无声地流淌,我已经没有力气哭了,肚子很饿,身体很冷。
空中冷雨潇潇,一点一滴落在青石台上,也敲击在我心上。
我站在和风府的后门,长街萧瑟,我想起我和他的那些时光,想起他第一次认真看我,带着不可思议,他说我居然认识火龙果,想起他宴会过后搂着我时淳淳的嗓音,他说逗我算个乐子,想起他也曾说,苡柔,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一直都在等,两年的时间,对于别人来说是不长,而对于我,已是我生命的最后一段,这两年来,他对我忽近忽远,而此刻,彻底已成殊途。
过去我什么也没有,唯有一颗真心,可是现在,他不再相信我的心了。
邢风,我该拿什么再爱你?
而不爱你,我又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