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也已经快要黒了,我和觅儿都衣着单薄,根本抵御不住刺骨的寒冷,身上还有伤,如果不尽快找个地方处理伤口,我们必定会被活活冻死或是饿死。
我无路可走了,只能去找小允,我有事没事都无所谓了,反正离了邢风我也活不下去,可是我不能让觅儿陪着我死,她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善良,若不是为了我也不必遭受这样的罪,我必是要救她的。
雨,越下越大了,伞已残破不堪,我又背着觅儿,干脆将伞收了起来当拐杖用,由于没有了伞的遮挡,不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慢慢地糁进了衣服里,那刺骨的寒意,令我和觅儿都冷得浑身发抖,她口中呢喃着“小姐”,我带着她步伐艰难地向城东走去。
和风府离鸿舒楼,是一段很长的路,平时,我多半是乘马车,走路也是当做散步一样,要走上个把时辰,如今天气严寒又加之下着雨,如果不能尽快赶到,感冒了伤口发炎了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我不敢拖,可是也难以加快步伐。
觅儿早就失去了知觉,她只是凭着一股勇气,硬撑着,麻木地走着。
雨水打湿了我的脸,我伸手去抹,低头看到袖子上映出的红色,是雨水带下的鲜血,我摸了摸额头,苦笑,我走了这么久居然连疼痛都被我遗忘了。
不知走了多久,我抬头看到远处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已经是秋天了,街道边林木都已光秃,老树阴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无情的秋天剥下了它们美丽的衣裳,它们只好枯秃地站在那里。
天,已经几乎全部黑了下来,我背着觅儿慢慢地走上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鸿舒楼就在下一个拐角处,我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却再也支撑不住,我只觉胸口一处剧痛,腥甜涌上来,我张口侧头就是一口血喷出,甚至来不及惊慌,脚下一个虚浮,人,就软软地向一旁倒去了。
那一个凉意渗人的夜晚,我永世难忘,以至于现在想起,还感到一阵阵寒意爬上脊背。
……
晕晕眩眩醒来时却是已身在鸿舒楼,映入眼帘,一片灯火朦胧,我稍一动,疼痛就吞噬了我所有的感官。
小允就在近旁打着盹,向离在外间看书,令我惊讶的,向离的对面坐着宋祁。
屋中生起了炭火,温暖而明亮。身上的里衣给换了一件松软干燥的,额头上也被缠上了一层白纱布,有凉凉的感觉,还有薄荷的清香飘进鼻子。
我摸一摸脸,两颊腻腻的,显然也是上了药。
我动了动,小允立马清醒了过来,惊喜道:“苡柔,你醒啦,别动,刚上了药的。”
我望着小允,乍见故人,眼中不由热了,道:“小允。”
“谢天谢地,苡柔,你终于醒啦,昨天还好有宋公子……”小允还没说完话,外间的向离和宋祁就双双进来看我,相比起向离的一脸喜色,宋祁的脸色却很紧绷。
“我……”突然我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宋祁脸色不太好,显得尤为激动:“唐姑娘,你这一身的伤算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我本来就很惊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一下没由来的诘问,让我心头一恼:“关你什么事,伤在我身上,痛的可是我,不用你好心!”
小允本是端了药碗,吹凉了要喂我的,这一听倒是吓到了,眼神无措地看向向离。
我体力没恢复多少,并不想多说话,于是也赌气地偏过头去谁也不看,闷闷地问:“觅儿在哪?我要看看她。”
“放心吧,她没事。”向离答道。
我感激地看着向离:“谢谢你们,向大哥。”
我眸光暗沉,想到那些昏迷前的事总觉悲从中来,好似这不过一场恶梦,并不是真实的,可是背上不时传来的痛楚提醒着我,那件事是真的,他不仅扇了我一巴掌,还派人打了我,他恨我,恨我害死了他的孩子。
我难过得想哭,微微仰起脸。
可一记冷如寒潭的声音又响起:“此刻还知道关心自己的丫头,自身都难保了,何必当初呢?”
“宋祁!你……”我气结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向离拉开小允道:“我看他们之间有些误会,不如我们先回避。”
小允还有些迟疑:“这药……”
“我来吧。”宋祁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从小允手中接过了药碗。
“谁要你假好心?”我不满道。
“我在大雨滂沱的夜晚救了你,你倒想忘恩负义?”宋祁音色冷淡,带着若有若无的戏谑。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墨黑深邃的眼,他凑近了我才蓦然发现,这家伙把胡子剃了,嘴唇凉薄,下颔弧线倒是很完美。
宋祁也是个令我看不透的人,他有时好像挺关心我,有时又好像挺讨厌我的,我也懒得去深究他究竟对我怎么样,因为我不在乎。
不过此刻的他,我看着有些莫名紧张。
“你要是不喝药,估计很快就病死了……”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不知怎么,我被激起了斗志,一把从他手中抢过碗,仰头就灌。
“呼……”药是烫的,我舌上一痛,下意识地张嘴就将口中的滚烫全都吐了回去。
宋祁在边上轻笑出声,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手中一轻,碗被他拿开了。
宋祁笑吟吟又拿起一个碗,掀了衣袍坐在我身边道:“你别动,药还是要喝的,我喂你。”
他用勺子舀起一口轻轻吹着,我瞪着他:“不是派了人在监视和风府吗,怎么关键的时 候倒是不见你的人影?”
他挑眉微微诧异看着我:“生我气了?”
可是听得出来他语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被他气到说不出话,语气僵硬:“谁,谁有空生你的气,我的意思是我受伤和你无关,我弄这一身伤也是自己甘愿,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我说完,气鼓鼓地看着他,想着他会怎么回我,结果宋祁愣了愣,进而脸色一沉:“你以为我闲得谁的琐事都愿意管?”
我见他脸上收了笑意,透着寒光,有些害怕,满肚子疑问硬生生全都憋回去。
眼前冒出一个勺子,上面盛着黑乎乎的汤药,我眨眨眼,张大口就吞了下去,宋祁也不再说话,只用银匙一口口舀了喂到我唇边。
“苏,苏雨晗……”我断断续续道。
“邢风的二夫人?”宋祁疑惑地看着我。
我抿抿唇,没有说下去,我其实是想问他苏雨晗流产的事是不是和他有关,可是想了半天始终觉得问不出口,还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