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着的血痂状的云,在极远处归于一条黑线,压抑的天空仿佛是一张呼悲的恶鬼的脸。风定沉沙,放眼望去,旷野漫漫,方圆千里,竟无活物,唯有满地黑沙上的浅浅的血脚印,不由令人寒瘆起来。
阴风掠地,黑袍战战,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着,手臂伸出,无名指绕开被风吹乱的发丝,袍帽下露出一张极精致的脸庞,娇弱的脸上游离着一股死气,浅灰色的眼瞳中满是倦意,皲裂的双唇被血丝填补着,仿佛是被利刃生生地割开。
左臂蜷曲,似乎环抱着一物。突然,女子的身后闪出几道黑影,瞬间,相离不过百里。
“抱歉,我尽力了,剩下的灵气仅能挡住他们一次,您先逃吧。”女子对着怀中之物说道。
但此物却不为所动。
“唉。”女子轻叹道。
转而面对着出现的黑影,眉目间杀伐之气盛行。
“白淼谿,交出阎子,我等会考虑将汝湮杀,不受刑罚,否则,汝知往生城对女子犯禁之厉罚!”
五道人影散落不同,隐约有合围之势,五人的面孔藏在宽大的头罩中,身上的血色雷纹袍,雷线跃动,似有脱出之兆。
“呵,血侍玄部,都未然可当真看得起我。”白淼谿轻笑,右手侧划。猛然间,石林突现,呈放射状向四周爆出,而白淼谿脚下的土壤疯狂地积累着,眨眼间,便上升了百丈之高。
五人身形一闪,躲过了石林的攻击,旋即,双手复印,几度拆解,齐声大喝道:“行魔宙天雷阵,封。”
忽的天地之间,雷声大作,血云墨染,恍惚间半空中竟生出一具黑紫色的巨大魔像,这具魔像有三头六嘴,四眼八臂,铜铃般的巨眸布满着血丝,怪嘴密齿,面容狰狞,一眼便叫人胆颤。
只见魔像八臂齐伸,压向白淼谿。白淼谿刚想闪开,只觉得一阵电流过身,四肢麻痹,不能动弹。一声冷哼从她的口中传出,双眉微凑,瞬间牙齿咬破了手掌,鲜血凭空划出,咛喃道:“来吧。山海诏·夔人。”
“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对巨大的手掌挡住了伸来的魔臂。这是一位神将,牛头人身,披着奇特纹路的土质盔甲,虽粗糙但厚实,一条土螭盘腰而上,威严的螭头架在神将的肩上,螭眼盯着魔像,虽然这位神将仅有一条腿,却稳稳地接住了魔像的压力。
五位血侍手印一换,魔像收回了最上面的一对手臂,紫光一现,一柄狰狞的霞紫附雷魔弓出现在魔像的手上,错手拉开,天空的雷电仿佛受到召唤,窜上了魔像的后手,瞬间,化箭成羽,尖叫着搭上了魔弓。
火石电光间,神将肩上的螭头伸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将要发射的魔弓,旋即,螭身如蟒蛇困物般缠上魔像,极大地限制了魔像的行动。
见况,一位血侍说道:“有些麻烦,何不直接开杀印。”
“不可,”另一位血侍接道,“其灵气殆矣,何况仁君让我等将阎子活着带回。”
“如此,便加大魔像之力。”
五人手印稍变,空中的魔像又实化了几分,但仍被死死地抵住,双方僵持住了。
“不行。我的灵气不多了,您快逃吧。”白淼谿跪在神将的头顶,一手怀抱,一手支地,面色逐渐惨白,细汗密密,长发凌乱地粘在疲倦的脸上。
“西北,四千丈。”一道神秘的声音出现在白淼谿的脑海中。
白淼谿闻言,眼神一变,将流血的手掌在一次按在了神将的头上,顿时霞光大作,神将的土眼珠渐渐爬满血丝,似乎有了几分灵性,螭身一缩,回到了神将的身上,白淼谿身形一闪,跳进了螭的嘴中。神将一声暴喝,竟将魔像推了出去,又见它单脚发力,向身后暴射而去。
“哼,要逃。”
五人骤喝:“行魔宙天雷阵,域!”
天空更加阴沉,红黑交融的翻滚云层缓缓地压了下来,突然间,数百万条毫无征兆的白色雷链硬生生地砸进了大地。方圆千里之内,具是密密麻麻的雷鸣电林,只见泥沙四溅,尘土飞扬,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抬头看去满眼白光。
分秒之间就有数千道白光砸在神将身上,片刻,甲胄尽裂,残片肆意,只听得一声巨吼,在阵阵雷暴中,神将的一只巨臂灰飞烟灭。
身形闪烁,雷声渐息,残破的神将单手扛着半截身躯的螭,身上尽是焦黑和空洞,不一会儿,便土崩瓦解。只见白淼谿身形一闪,摔在了地上。
。。。
凡雨霖脚尖轻点,提身半浮,在广袤的平原上快速地移动着,虽然这样异常的耗费灵力。
“诶,原来我也是有洁癖的。”凡雨霖一边飞奔一边自言自语。
突然,脚步骤停,极远处雷声大作,只见得一块巨大的白色圆柱状物体狠狠砸向了地面,溅射出刺眼的白光。
“什么鬼?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要转身换个方向离开,刹那,一个巨大的身影暴射而至,随即瓦解成黑色的土块,一道人影滚了出来,随即倒地。
“咦,是个女孩子。”凡雨霖瞥了眼回撤一步道。
白淼谿抬起头,先是一异,疲惫的眼中满是戒备,然后轻叹道:“义士,还望搭救。”
风带起乌发,轻揉着她的脸颊,贝齿紧咬住干裂的唇,一丝殷红滑落下巴,与汗珠交融一体。
精巧细致的脸庞,令凡雨霖心中一颤,那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让整个昏暗的天都变得明亮不少。
“你。”白淼谿毫无生机的眼中竟聚出泪水,飘落一瞬,又沾湿了多少纠缠的长发。
她,竟然哭了。凡雨霖一愣。
。。。
不知多远,不知在什么时空。
这是一处似乎极大的空间,白玉暖石铺地,散发着星辰般的柔光,头顶是数以亿计的金色齿轮,样式和花纹都不尽相同,其中的机关枢纽交错复杂,齿孔相轧,嗒嗒作响,有的快有的慢,但却不知为何而动,亦不明其能源之出处。
放眼望去,上下两片各成体系,中间竟无一点支撑,想来那如苍穹般庞大的齿轮组是浮空而动的。
齿轮某处,有一组异于他物的青铜齿轮,这些齿轮仿佛是被抛弃的孩子,孤立旁边,一动不动,甚是冰冷。
这些齿轮的下方盘坐着一位道衣素袍的人物,他上生六角,如骨似刀,一头灰白相间的杂发凌乱无章,双目紧合,闭口不言,干瘪的脸上长满了细密的暗紫色鳞片。
突然,头顶正上方的巨型齿轮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猛然抬头,睁开了有如毒蛇般暗金色瞳孔的双眼,死死地盯了一会儿,便又低头闭目盘坐。
。。。
翡树怜花石径间,几许阑珊似重前。秘林不知深处人,肤寸消落尽空缘。
忽的,凡雨霖的视野一变,刹那间,便被震撼住了。和风轻下,簌簌落华,只见粉红的花瓣儿浸没了天地,弥漫了双眼。蜷曲的花瓣虽残破不全,仿佛被百虫啃噬,千鸟喙啄过,却又光润的透出生机。一阵恍惚后,正入眼的是翡白的枝干和满枝粉红色的花。
“这是后山的肤寸树?”凡雨霖默念道,“原来肤寸是会开花的啊。挺漂亮的。不过怎么都是不完整的。”
几片花瓣落到凡雨霖的手心,近处一瞧,这种花的末端布满着密密的丝状的脉络,若再仔细些便能看到,这些如丝的脉络竟闪动着血色的光芒。凡雨霖把花凑到鼻前嗅了嗅,只觉得有一种无言的欣然,又带着些许哀伤,不由一惊,连忙撒手道:“这破败之物竟然有惑乱情绪的奥妙,”旋即抬头四顾,“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会儿,漫天的花瓣给凡雨霖披上了一件花裳。
踏着花瓣,四周的树与花似乎不断地重复着。茫茫花海,何处寻路,抬头一看,哪里晓得遮了太阳,似乎这个世界仅剩了翡树红花。正当凡雨霖有些迷茫,隔着树林,传来了几语人声,便朝着源头寻去。
“今年的阑珊花开得早了。”声音虽然轻柔,但仍听得出是位男子。
“旧时阑珊奉佳梦罢。”清甜如水涓流,恬静似花落地,一语出,风止云息,万物为之颓然,不用说是位女子无疑。
过了棵树,凡雨霖的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两间小巧精致的木质矮屋,再近些是一方庭院,院中有石桌凳,水井,凉架。那男子坐在凳上,背靠着石桌,一身淡色蓝袍,双手放在膝上,面容憔悴,虽然看着年轻,却早已满头白发,他飘忽的目光略似艰难地追寻着飞舞的花瓣。看着他,凡雨霖竟有一丝熟悉。
站在一旁的是一位素装女子,其面目清秀可悦,看一眼仿佛就忘却了一切,似乎是站在穷极之巅,仰望云海悠悠,她长发轻束,双手扶着一只摇床,眉间柔性之极尽献其中。
凡雨霖上前一步。“请问,这是哪里?”
“阑珊花开阑珊败,曲终人散曲终怀。”男子仿佛在另一个时空自言自语。
“穷尽这一生,哪来诸多的繁华,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女子抬起头看着凡雨霖轻声道,一双灰暗的眼睛毫无生气。
凡雨霖一怔,旋即看到男子向他淡然一笑。
骤然,天地之间的阑珊花瓣都朝他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