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着他被哥哥一拳擂中的脸,那眸里盛满的担忧,心中一酸,不由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你说的对,母亲也不愿看到我这样。”
哥哥这才放心的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小静你放心,哥哥向你保证,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打回南京,杀光那些畜牲!我不会让母亲她们一直留在南京。”
他握紧拳头,恨声道,“我决不会放过那群畜牲!”
“我是真怕母亲出事,你不知道那时她已经病的很重了。”我扑在智仁怀里,“我听说日本人是没有人性的,母亲她身体不好,奶娘年纪大了,佳丽那傻丫头也留在那里,我劝过她们,我什么都说了,她们为何就不跟我走啊!”
“静姝,别再想这些,你大病初愈要好好休养。这些事留给哥哥们想,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智仁轻拍我后背道。
“是呀是呀,今天还是腊八呢。”哥哥也道,“等一会儿,小姨娘过来看见你醒过来不定会多高兴。”
“小姨娘?”我擦擦眼泪,抬起头吃惊的望着哥哥,“你喊姨娘了?”
哥哥讪讪的摸着头,“她那么照顾你,我又好说些什么呢?再说,她确实是父亲娶过门的姨娘,只不过她也就比我大五岁,要我喊她姨娘真的是难为我,还是在前面加个小字好了。”
我喃喃道,“姨娘听到一定会很开心。”
“是呀。”哥哥也感慨道,“我也没料到我唤她时她竟然就这么落泪。”
“其实她也是的可怜人。”我小声道,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到。
“哎呀,怎么都杵在这里?”门口响起讶异姨娘的声音,“小宇你也在,不是说小静今天会醒的吗?怎么样,醒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拎着些吃的走进来。
“姨娘。”我望着她唤道。
“哎呀,小静,你这是怎么了?”姨娘一下子扑到我床前盯着我的脸,眼睛染上怒火望着智仁道,“谁打的?”
我红着脸往身后的身体里缩缩,别过脸,“姨娘,我没事。”
“怎么没事?”姨娘心疼得抬起我下巴,“瞧瞧这张小脸,原本还花一样的,是谁这么毒?怎么就狠心打得下去?”
我偷偷往后瞄了一眼,果然见智仁的蓝眸里闪过一丝狼狈。
姨娘扫了一眼智仁,笑道,“罗姑爷,我们静姝是从小娇宠大的,从小到大,可没人舍得动一根手指头。虽说如今时局不稳,但也不是说她就能这样让人欺负去。”
智仁狼狈的偏过头,颔首道,“姨娘,我会照顾静姝一辈子,绝对不会让她被别人欺负。”
姨娘轻哼道,“就怕是被你欺负。”
看智仁尴尬,我不由扯住姨娘道,“姨娘你怎么来的?快坐下来,可别累坏了。”望着她拎着的东西,“是为我带的吗?真好。”
姨娘瞪了我一眼道,“你这丫头,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姨娘可是为你好,现在就开始欺负你,以后你嫁了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闻言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做的哪有那么明显啊?不由求助的望着哥哥。
哥哥咳嗽一声,走过来打圆场道,“咳,不说这些了。那小子我也教训了,他也保证过。咳咳,小姨娘,今天是腊八,我们一家人团聚还是说些开心的吧。我和智仁也不能出来太久。”
他这一提醒,我问身后的人,“你们怎么出来的,学校不是管的很严么?”
他摸着我的头发,安抚道,“没什么,我们就出来一会儿等会回去就行。”
哥哥更是咧嘴道,“屁!我就一个妹妹了,再管着我老子不念了!老子就不信不念它老子还打不了鬼子不成?”
我听得皱眉,有些担心。还没开口,智仁就笑道,“静姝,别听他的,我们过了年就毕业了。所以没什么事。”
我哦了一声,然后连忙问道,“你们毕业以后是不是回陪都啊?”
哥哥皱眉道,“回什么陪都,我就等着毕业好去打鬼子呢!哪里有日本人,我就去哪里。”
我听得心头乱极了,即担心他们的安危,又害怕到时的分离。他们要是不回陪都,那我是跟着他们走还是回伯父哪里?
还在一团乱时,只听身后智仁说道,“我们是要听上级的命令,上面指派我们到哪儿,我们就得到哪儿。哪里像你哥哥那么说的,那样的话岂不是乱套?”
我暗自吐出一口气,还好是听上级的。暗自盘算是不是应该趁过年赶紧到陪都,在他们结业前找伯父再叮嘱一遍。
“小静,小静。”看我出神,哥哥叫道,“你怎么说?”
我刚才一直没在听,不由疑问道,“什么?”
哥哥狐疑的看着我,“我们方才在讨论你和小姨娘现在是应该待在武昌,还是赶回陪都。智仁和我都认为你们还是回陪都安全点,至少那里还有伯父,再说政府也在那里,日本人还不至于有胆子往那里打。”
身边姨娘也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武昌还是不比四川安全,再说过了年你们就不在这里,我和小静还是回陪都好了。只不过……”
她担忧的看着我和智仁,“只不过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我闹红了脸,智仁揉揉我的头发沉声道,“我与静姝的婚事先缓一缓,如今岳母在南京生死未卜,时下正值多事之秋,国难当头,我也没有心思置备这些。”
我也道,“智仁说的对,反正我还小,这事还是等母亲平安后再说吧。”
哥哥也道,“现在外贼不除哪里有这闲情,反正智仁又跑不掉,我妹妹嫁定他了。”说着对我眨眨眼,“放心小静,哥哥会替你看好他。”
姨娘却叹口气道,“小静,其实姐姐那天让我打昏你后,叮嘱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找到他们后,让你和智仁赶快成婚。”
“啊?”我吃了一惊,倒是没有料到母亲会这般嘱托。
姨娘又叹口气接道,“其实我也是这般想,如今时局太过混乱,今日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你们的婚事还是尽早定下来的好,免得夜长梦多,不然我心里总这么七上八下。”
她这样一说哥哥也犹豫道,“这么说也是。”
智仁闻言沉默良久,“二月后我们就毕业,按照制度也许会去前线,兵荒马乱让她跟着我,我怎么放心?您与她还是到陪都后方,那里安全些,这些事情还是等时局平稳再说吧。”
虽然知道他是为我好,但这样说还是让我有些尴尬,脸涨的通红。
哥哥见状狠捶一下他的肩,“你这小子,怎么缩头缩脚的?谁规定打鬼子就不能成婚?搞得我刘家像是逼婚似的。混账!我妹妹金贵着呢,要不是看你我一起长大,才不会给你这家伙得了便宜!我看这样吧,我们毕业后,你先和我回陪都给我把婚事成了,小静留在陪都,你再安心和我去打那些日本狗!”
那一年腊八虽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但我觉得也是在那痛苦的一年后,我最幸福的一天。虽然父亲已经走了,母亲和佳丽都不在身边,但我的身边还有姨娘,哥哥和智仁。
腊八过后,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于是姨娘便带着我沿水路去往陪都。
那天天气依然很冷,送别的码头上,智仁替我戴上一双鹿皮手套,含笑道,“静姝,女人的手最重要,可不能冻坏了。”
我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很长时间没法言语。
他又为我整理一下黑色的坎肩,伸手把我鬓边的发拨到耳后,“傻丫头,好好的又红什么眼?等着我,一个月而已,再过一个月我就去接你,到时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一根银链,很细,链上吊锥很奇怪,是两枚指环。他取下一枚,另一枚用银链穿好给我戴上,拈起那枚指环道,“静姝,我没什么好送你,这东西我从小带着,现在就把它留给你,做个想念。”
我一听就知道那对他很重要,连忙就要脱下来,“既然你从小带到大,应该很重要,你还是快收好。”
他止住我,“指环西方人称之为戒指,是定情的信物。静姝,你是我未婚妻,这枚指环当然应该放你这边。”
他把另一枚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抬起我的下巴,在眉心落下轻轻一吻,“等我。”
等我。
我想起一年多前他也是这么告诉我,让我等他,可是那一次我却等了那么久。
渡船鸣笛,渐渐驶远。
我渡船上与他们挥手告别,码头的人群渐渐只留下黑压压一片影像,但我还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的智仁,他站在那里周身似泛无名的光,与身边众人隔绝开。他也向我挥手,左手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伸手拎起领子里那枚银戒,对着阳光仔细研究,那是一枚很古怪的戒指,个头颇大,竟比普通的男式戒指还要粗两倍,所以我根本带不起来,戒环内侧刻了一圈很细小的英文字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平整的方头上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英文字母S。
我看着它有些失落也有些甜蜜。
姨娘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小静放心,一个月而已,智仁他会过来的,我们就等着好了。”
我朝着姨娘微笑,嗯了一声。
当时我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分离,再不会出什么差错,却未曾料到这一别又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