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彻州,无论白天黑夜都一样的喧闹拥挤。虽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中,但其风情热闹,确实是少有地方能相及。
开在彻州中最繁华地段的清风坊,无论白天黑夜,门前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出入清风坊的,多为达官贵人,才能异士,不少落魄有志者曾在此地得到一展抱负的机会,是以清风坊也被人私底下称之为“才人坊”。
近来太平,国中又没有什么大事,人们也变得鲜少讨论时事,反而拿着坊间趣事来说笑。
玉卿出来巡视,只在二楼站了片刻就悠哉地返回内院去了。
一路上,这小哥还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直至迈进书房的那一刻,整个人忽然挺直了要背。
“唉,看来是有吩咐了。”这么喃喃说着,玉卿回身合起门,漫不经心地坐到书案后。
“玉卿公子。”横梁上跃下一名黑衣人,恭敬地递上书信。
玉卿颔首打过招呼,伸手接将信接过来,撕开信头,展开信纸阅读。
“寒衣。”案后的人对着信斟酌许久,抬头望向那黑衣人,“明县可有黑影?”
那叫“寒衣”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方梁和铁琴在明县候命。”
玉卿目光回到信上,嚅着唇又默读了一遍,点点头:“他们二人便足够了。”
寒衣不做声,静立听候吩咐。
“寒衣,少主在明县遇袭一事,你如何看?”
冰封一城,清透无瑕,称之通明,即为明县。
有此传言名满天下,可见明县的冰凌景色是如何引人入胜。
枝头缀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柱,叶面覆盖一层冰霜,偶见路边有冻进冰中的花草小虫,小巧可爱,实在招人喜欢。
北方其余几城连日风雪,明县进入深冬后却只见风雨冰雹,这反而叫人身子不爽。
这样的日子里,明县蝶梦楼的生意也跟着冷清起来。
楼里人人都躲在房中不愿出门,除偶尔有下人出入打点外,小姐们是不出房门半步了。
沿着层层叠嶂的假山入内,蝶梦楼的内院寂静的有些诡异。
楼面的管事匆匆转过弯,浑身冷的哆嗦着快步走到书房前,手握着袖口敲门,口齿冻得有些不清不楚地喊:“楼主!”
里面许久没有传出声音,直到管事觉得脸上都要结一层冰了才听到有人不紧不慢地说:“进来吧!”
管事连忙推开门迈进去,然后夹着账本,回身合上门。
房里闷热,让人直觉得喘不上气来。这一冷一热地,让管事头又些犯昏。
管事弓着腰往里走,先是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而后双手捧起账本奉上:“楼主,这是这个月的账本。”
钟张景伸手接过来,随口说了一句:“我看这个月的生意很差啊!”
管事苦着脸无奈道:“天气寒冷多变,别说生意了,现在楼里采购食材都困难。”
“嗯,我知道。”
钟张景只翻了几页就放到一边了,挥了下手,“你先出去吧!”
管事唯唯诺诺地弯下腰后退,不甚情愿地推开门,又抖着身子出去了。
房里静默少顷,那中年人坐在案后的狐皮椅上,忽然叹了口气:“足下可以出来了。”
一角暗处,一抹黑影晃动,黑衣人缓缓走出来。
钟张景抬眉瞥了一眼,默然不语。
那黑衣人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正色道:“钟堂主,勿忘了少主许与你的承诺。朝廷既想铲除我们这些所谓‘异己’,又怎么会助你繁荣昌盛?”
“铁琴足下,”钟张景沉吟了下,客气地笑了笑,“我并非不明白个中道理,只是还请足下许我些时间考虑。”
铁琴没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钟张景待他走后又独自坐了会儿,余光见到管事呈上的账本,只觉得更心烦气躁,拿起就扔到了一旁。
“钟堂主,多年前,寒岭派出手相救,圣上感恩至今,因此借此次行动来助堂主独霸北方。”
“那堂主可否告知下官,其余几馆的底细?”
思绪回到当下。
钟张景抱头沉思。
该信,或不信?
生意愈发兴隆的药茶坊,门面却甚为冷清。
年轻俊秀的掌事在柜台后闲的拨弄算盘的模样显得很吊儿郎当、漫不经心。送茶回来的小二哥递过来茶钱,掌事看也不看就收起来了。
小五看不过去了,忍不住说:“掌事的,你好歹也看一眼,不怕我们讹你?”
萧夕觉得好笑:“你讹我还会告知我一声?”
小五忙解释:“这不过是个比方!”
“多少钱该有多重,一称上手便知晓。”萧夕笑道。
小五眨眨眼,问:“掌事的,你们书生也学这个么?不嫌钱臭?”
萧夕没好气地催促他:“去送茶!”
小五立刻转身进厨房。
打发了小五,萧夕也收拾了下东西记账。
没记几个,萧夕就感觉到了店里气氛不对,抬头一看,原来是客人的目光都被刚进来的“公子”吸引去了。
萧夕失笑,提着自己手边的那壶茶走过去。
“阮公子好兴致,又来光临小店了。”
这位不仅气质非凡,且眉清目秀的公子轻笑两声,接过萧夕倒的茶:“萧掌事太客气了。”
井潇然见她似有话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阮靖唯暗暗观察了下四周,做着寻常喝茶时的动作,轻声道:“你可知明县还有一队朝廷的人马?”
井潇然立马恍然:“那就是传密令的人马吗?”
阮靖唯也诧异地愣了下,颔首:“不错。”
拿着皇帝密令的人就是冒充蝶梦楼掌柜的人!
为什么蝶梦楼内有那么多人藏在假山之中?为什么她揪下的那个衣角会和蝶梦楼下人的衣服有同一标志?
衣服尚还能说是用手段可获取,但要将那么多人藏在假山中,其中没有钟张景的允许,那是怎么也不能让人相信了。
“可是有什么变故?”
阮靖唯从炉上拿下茶壶,给井潇然倒茶:“我差人到明县,传回消息,那一队人尚不知我底细。但不管如何,这些人都留不得。”
井潇然迟疑:“所以,楼主的意思是……”
“给你提个醒。”阮靖唯顿了下,“声声阁是肯定已经回报上头了,你现在锁定了翰县自然是对的,可是那一队人如今在在明县。即便他们查不出更深一层,想必也已经把身在明县一事报回京了。你派一些人到明县做做样子,免得皇帝疑心。”
井潇然皱起眉:“那明县蝶梦楼呢?”
阮靖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井潇然见状,嚅了嚅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楼主能否截下他们传回京的消息?”
“你可想清楚了,这是皇令,不是江湖的小道消息。”阮靖唯立即猜到他的想法,正色说道,“你身边的那些朝廷侍卫,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只怕也有人能猜到你或是你身边有人有模仿笔迹的本事。”
“那我们为何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呢?”
“反过来?”
井潇然颔首,话说的隐晦:“哪怕那是‘不存在’的人,在下,也可以模仿。”
“……”
阮靖唯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人。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未知了。井潇然一直处事很冷静,是否就是因为这样的平静,才给了他更多的可能?
井潇然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感到莫名不解,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忍不住问:“可是在下冒犯了?”
阮靖唯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抿了口茶,沉吟了下,才说:“我会安排好此事。只不过,当被揭发之时,你……”
“井某自有万全之策。”
阮靖唯看他眼神平静坚定,叹了口气:“那好。”
药茶坊里寥寥几人,来了又去,没有留心角落的两人。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久留,你那些人该怀疑我和你聊的什么了。”阮靖唯起身理了下折起的袖口,轻笑着说。
井潇然跟着起身,走到门口,目送她离开,直至纷飞的白雪渐渐掩盖过她的身影。
小五又送了一轮茶,转进厨房捧着外送的茶出来,见掌事站在门边,凑了过去跟着张望:“掌事,你认识刚刚那小哥啊,是你朋友吗?”
萧夕瞥了他一眼,背起手。
“快送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