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留县离仙灵山较远,但是因为紧紧围绕着两处干道,所以商贸发达、鱼龙混杂,这里实行的是“日中而市”的规矩,所以每到正午,中谷路两旁的市场便十分热闹,不过越到里面人越少,到了最里,几乎没什么人了。但是本地人都知道,想淘些好货只有到那些最偏僻的巷子里,外面的店看似热闹,却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即使有也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秋然从小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她家就在离稷下学宫不远的一处宅院内,离留候家宅不远,所以她和张逸凡算是青梅竹马,她的父亲秋官是城里鼎鼎有名的道家大师,以研究《道藏》出名,与仙灵宗首宗长老季凌天合称“北季南秋”,仙灵宗几次相召,但其只是应约前去讲学,而未应召,至于留县稷下学宫的路夫子,算起来还是她父亲的师弟,见她自然亲切。
脚下踩着硬硬的鹅卵石,周围的店铺由多到少,从最初吃食小店到现在的玉石铺子,秋然只是看着,不少店主笑着邀她进来看看,秋然礼貌地一一拒绝,她今日过来是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玉石铺子,里面有些看起来颇似大师手笔所雕刻的玉石,她爹爹寿诞不远,想着能淘一件作为礼物。
秋然细细张望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面相不错的玉石铺旁,正面牌匾有些旧了,上书“好个秋”,秋然细细玩味,轻声一笑,走了进去。
走进去是老式的玉石铺的摆设,如今这种摆设已经不太常见,但是秋然也见过一些店铺主人为了表明自己“不好时同”的风骨,而执意做此摆设。
“这位……是秋官师家的秋然小姐吧?”
屋里光线有些暗,一时间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秋然还有些吓了一跳,微微转了个身,是一个约莫六尺高的男人身影,秋然连忙行了一礼道:“秋然未曾通报擅自登门,失礼了。”
“无妨无妨,这开门便是做生意的,哪有拒客的道理,更何况在下早年也曾经在秋官师的门下听过几次课,深为仰慕秋官师的学识,此次秋然小姐前来,是为令尊的寿诞么?”男子一边引着秋然向里走一边说道。
秋然恍然,一般只有他父亲的弟子才会称他父亲为“秋官师”,这男子竟然曾经听过他父亲讲课,秋然不禁觉得有些亲切,心下的紧张与芥蒂也放下了几分。
“恩,正是,一直听说先生这里有些上好的玉石,便想着买些作为给父亲的礼物。”秋然接过男子递过来的茶水,“还未请教先生名号?”
男子笑道:“留县刘子峰,不值一提,不知秋然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玉石?”
秋然暗自猜测着,不像留候张氏,留县世家里刘氏有三家,秋然也不好多问,只好道:“我想着,父亲大人尚缺一枚玉坠,但是访了几处都不见什么好的,听说先生这有些大师名品,便想着来看看。”
“大师名品……”刘子峰沉吟,“倒是还有一些,还请秋然小姐移步。”
说话间,刘子峰拉开旁边的暗门,秋然走进去只觉得一股清香渺渺,坐下片刻,刘子峰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两个盒子,都是上好的檀木手工。
刘子峰拉开第一个盒子,只见暗暗的室内闪过一阵幽光,旋即消失,秋然不由得眼睛一亮。
刘子峰介绍道:“世人皆知,这玉石最好的要数青州的万山玉,那里是千年玉矿,虽然近年来玉石已经逐渐开采殆尽,但是剩下的无一不是精品……”
“难道这枚便出自青州万山?”秋然忍不住打断道,如果是,那真是淘到宝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刘子峰笑着说道,“这枚玉石出自万山的余脉,是难得一见的玉石精品,纯度很高,还掺杂着些许灵气,贴身佩戴,修行时可安心静气,生生不息。”
“安心静气、生生不息,这该是木类玉石吧?”秋然问道。
刘子峰答道:“正是。自从五百年前那场天地剧变以来,天地灵气大降,灵石大面积枯竭,枯竭后的灵石没有了修行的功效,就成了玉石,虽然不能辅助修行,但一些玉石中毕竟还残留着些许灵气,木性灵气较多的便是木系玉石,贴身佩戴可以调节体内生气,延年益寿,最为适合秋官师了。”
秋然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但看着旁边一个还没打开的木盒,微笑着指着旁边的盒子说道:“这一个已经如此好了,这一个,怕不是镇店之宝吧?”
秋然本身的样子就很甜美,这一笑,恰似那盛开的海棠,连刘子峰都愣了一愣。
刘子峰尴尬一笑,似乎颇为踌躇,说道:“剩下的这枚,说是镇店之宝倒也不至于,但是确实是在下最喜欢的一枚了。”
这样说着,秋然不禁有些好奇盒中的玉坠是何样子,竟然让店主如此推崇,但是打开之后,秋然却不禁有些失望,盒子之中的玉石虽然也显得玲珑剔透,但是比之刚才的成色差了太远,以秋然看来,外头的一些玉坠也比这个要好了太多。
看着秋然疑惑的眼神,刘子峰将这枚玉石对着一处光源,笑道:“秋然小姐请看。”
随着刘子峰缓缓转动,只见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小人,小人的上方一只蝴蝶正翩翩起舞,宛然如活物。
秋然已经看呆了,这……会动的蝴蝶!
刘子峰见好就收,将玉石宝贝地藏进盒子里,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倒是惹得秋然有些想笑。
刘子峰躬身道:“秋然小姐见笑了。”
秋然连忙回礼,说道:“是秋然失礼了!”
刘子峰将两个盒子盖好,说道:“不知秋然小姐喜欢哪一个?”
秋然看着一左一右两个木盒,难以抉择,要说喜欢,自然是第二个,可是要论品质,却是第一个,秋然不禁有些懊恼,能做此佳品的,自然是雕刻玉石的大师,却为何要在这品质成色如此不好的玉石上雕刻,让人为难。
“不知这两块玉坠,先生作价几何?”秋然心中有些忐忑。
刘子峰沉吟着,有些为难,说道:“这两枚都是本店的珍品,向来不对外的,第一枚是我多年前的存货,秋然小姐若要,五千灵石便拿去吧,但这第二枚,乃是一位至交好友游戏之作,托我在这等以明主,虽有我这好友的墨刻,但毕竟材质一般,秋然小姐若要,四千灵石吧。”
刘子峰在这说的灵石,自然不是用作修炼的灵石,而是仙灵宗规定的作为交换货币的毫无灵气的灵石。
好贵!
秋然不禁有些讶然,她这次来,算是带了全部的钱,也不过三千灵石,看样子,似乎一枚都买不了。
秋然面露沮丧,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秋然小姐有困难?”刘子峰问道。
秋然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不瞒先生,秋然这次钱没有带够。”
刘子峰哈哈大笑:“秋然小姐莫不是逗我么?秋官师是一代玉石收藏名家,府中比这贵重的玉石多了去了,怎么这次反而倒没钱了?”
秋然有些气恼,但脸上还是不好意思道:“这次是我自己的私房钱,父亲大人不知道的。”
刘子峰一拍脑袋,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
秋然指着那第二个盒子道:“而且,第一枚的成色确实值得这五千灵石,但是第二枚的成色却是太差,虽然有名家的墨刻,却没有名家的留名,只有边上的一座山峰印记,我随着父亲也认识了不少玉石雕刻的名家,但没人以山峰为标记,先生莫不是想诳我吧?”
刘子峰一愣,随即一笑,说道:“只是一位好友一时戏作,在这也不便透露好友名讳,但是秋然小姐若要,我去问问他能否降些价吧。”
“这位先生在这么?”秋然一时有些紧张,“秋然倒真想见见这位先生。”
刘子峰退了出去,回话道:“一定替秋然小姐传到。”
秋然看着刘子峰走远,又偷偷打开那第二个盒子,放在光源下瞧着,越看越喜欢,直到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这才又偷偷放了回去。
刘子峰欠身说道:“在下刚才与先生商量,三千五百枚也可。”
“可我只有三千枚。”秋然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这样啊!”刘子峰沉吟数声,说道:“既然这样,在下一直也没当面谢过秋官师的教诲,这还差的五百枚便由在下出了,这枚玉……”
“这枚玉老夫送你了!”
刘子峰还未说完,只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先生么?秋然拜见先生。”秋然行礼道,“先生大礼,秋然愧不敢受。”
“有何愧不愧,你喜欢,便拿着吧,算老夫送你的。”那道声音依旧缥缈,让人把不住方向。
“这……”秋然看着眼前的玉石盒子,再看旁边的刘子峰,却只是一直尴尬笑着。
“怎么?我这玉石成色不好,秋然小姐嫌弃了?”
秋然顿时面色羞红,心下想:是了,先生定是为刚才的事生气了。
“不是的,先生的水平,虽然刀功尚有不足,但是先生玉刻之精巧,当世中州之域除了“鬼刻”刘张先生外,怕是少有能及先生的,秋然拜服。”秋然恭敬说道。
“这枚玉坠,四千灵石已经是极大的便宜了,”秋然顿了顿,“是以,先生大礼恕秋然不敢接受,他日等秋然凑足了四千灵石,再来登门向先生请罪!”
说完,不待挽留,秋然当即出了店门,脚步匆匆,留下了一道倩影。
“秋然小姐,你再看看其……”
看着重新冷寂下来的铺子,刘子峰再无半分风度,脸色铁青,走到后间,一道暗门拉开,一位蓝衣少年从里间走了出来,失魂落魄。
“吴峰!”刘子峰简直要气死了,“你干什么!这可是大主顾,开了张可是能吃半年的!”
“哦!”吴峰有气无力地答道。
寂静。
“你喜欢她?”刘子峰反问道。他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却能猜出个七八分,足见眼光之毒辣。
“哪有!”吴峰下意识地否认,小声道,“我哪配得上人家。”
“唉。”刘子峰同情地摸了摸吴峰的头,说道,“想开些吧,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多了只是自己烦自己罢了,人家还不一定知道,知道了也未必领情!你的玉刻水平,再练几年刀功,便可以出师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青州,那里你定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来,成为一代玉刻大家。”
吴峰嘀咕道:“成为了玉刻大家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你可以赚很多很多的灵石,到时候比这好看多的姑娘随你挑!”刘子峰越说越兴奋,与刚才的温文儒雅判若两人。
“不一样的。”
吴峰没有理他,只是拿起桌上的盒子,向外走去。
“喂,你人走,玉石留下啊!”刘子峰大喊。
“不卖了!”
“不卖了?不卖了你们家秋然要来我拿什么给人家啊!”
“你爱拿什么给拿什么给,不要算了!小爷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