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稀罕我稀罕呀!”
两人俱是身体一震,虽然屋里有些暗,但两人不会连屋里有人都不知道,除非……对方有意压制了气息!
吴峰和刘子峰相对一视,悄然间背靠背,紧盯着周围。
“小店向来冷清,今日贵客却接连登门,是在下的幸事啊,还请现身一见,在下略备茶水,为贵客驱尘。”刘子峰言语客气,但是左手在背后微搓,袖口暗藏,不时闪过一点幽光。
“我就在这里,你们紧张个什么劲?”
这声音是……两人同时向右方一扫,却是同时看见一张大大的俏脸。
“啊!”
“鬼啊!”
周子柔两手同出,点在两人的左手手腕处,只听见“当当”两声,两柄短剑落了下来。
一时无言。
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短短的一尺距离间,周子柔笑着,和先前秋然那春风化雪般的笑容不同,吴峰只觉得像是被魔王盯上的小白兔。
“吴峰!”
“周子柔!”
“没礼貌,要叫师姐!”
“为什么?”
“我比你大!”
看着对方比自己还稍矮一些的个头,再看看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柄长剑,吴峰不由得叫了出来:“师姐!”
“乖!”
周子柔摸了摸吴峰的头,退了几步,刘子峰如蒙大赦般跑远了,边走边说:“我去给贵客奉茶,奉茶。”
奉茶?确定不是等着收尸……
吴峰来不及吐槽自己这个不讲义气的朋友,因为边上这个女孩的眼神实在是太独特了,就好像,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突然有些难受,头疼……
“啊!”
吴峰腿肚一软,坐了下来,双手抱着头,冷汗“簌簌”直冒:“啊!疼!”
“装死啊?我可不吃这一套!”周子柔说道。
只叫了一声,吴峰紧咬住嘴唇,不再叫了。
吴峰的身子向着右边歪了下来,身体直打颤,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搅动般,又像是无数根细针往里钻,头皮直炸,吴峰紧抱着头,嘴唇发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忽然间,也许是风,像是有两股风从吴峰的头两边灌了进来,一瞬间,吴峰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周子柔两手按在吴峰的太阳穴处,接触的大拇指隐隐有绿光闪过,看着吴峰逐渐松弛了下来,周子柔不由得松了口气,手上一顿。
“不要停!”
“求你!”
“不要停……”
吴峰那虚弱的声音让周子柔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只被丢弃的小狗,跪在地上,哀求着,满是希冀和渴求,它叫着,像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乞求。
呜呜~
周子柔轻轻按着,轻轻说道:“不要怕,师姐在这呢!”
一声悠扬的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像是夜里河岸边的轻风里,渔女对远方的追思,吴峰紧紧抱着周子柔的腰,眼睛紧闭,口中喃喃:“娘亲。”
……
一丝落日的余晖从窗户间的缝隙里洒在了男孩的脸上,男孩睁开了眼,眼里的场景熟悉而又陌生。
“我,我怎么回来了?”
吴峰揉了揉眼,明明记得是在刘叔的店铺里,怎么回家了?
“你醒了?”
“怎么是你!”
吴峰猛地坐了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喂!”周子柔很是不满,“我救了你呢!连声谢谢都没有……”
“谢谢!”
一时无言。
吴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床边一阵摸索。
“你在找什么?”周子柔问道。
“我的玉坠!你有没有看到?”吴峰着急问道。
周子柔看着吴峰那着急的神色,拿出了一个盒子,伸手道:“那,是不是这个?”
吴峰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旋即关上。
“不怕我掉包?”周子柔问道。
“我自己的玉坠我认得!”说到这吴峰倒是充满了自信。
“这么紧张……是想去送给那个女孩么?你喜欢她?”周子柔有些吃味。
“没有,”吴峰下意识否认道,“你别瞎猜了。”
“真是个傻子!”周子柔轻声说道。
“你才傻子呢!”吴峰反驳道。
“叫师姐,没礼貌!”周子柔抗议。
看着吴峰一脸的不愿意,周子柔摸了摸俏鼻,坏笑说道:“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不接受你的礼物?”
“不想!”
“最了解女孩的……永远是女孩哦!”
“师姐。”吴峰有些摸清了周子柔的套路。
“乖。”周子柔又摸了摸吴峰的头。
周子柔靠着吴峰坐了下来,把盒子拿在手里,打开,拿出里面的玉坠,放在窗户前,轻轻转动着,一个小人在空中趴伏着,不远处,一只蝴蝶轻轻飞舞。
“手真巧呢!”周子柔不由得赞叹。
周子柔对玉坠爱不释手,继续说道:“女孩呢,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的,你要是直接去送,铁定没戏。”
“那怎么办?”
“想办法呗,比如请她帮个小忙,或者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这时候女孩一般不会拒绝,”周子柔说得头头是道,“另外,记得,在送的时候一定要不经意间说明自己为了这个玉坠雕刻了很久,最好手上能弄点伤啥的,显得有诚心。”
“你们家那个秋然,看起来一副涉世未深小白兔的样子,应该最吃这一套。”周子柔补充道,将玉坠放进盒子里,放到了吴峰的手里。
“真的要这样吗?”吴峰捏着盒子,“做这个不怎么难的,只是要点脑子……我不想骗她。”
周子柔满头黑线,照这样说,天下有脑子的玉刻师只有眼前的这位啦?
“脑子真笨!”周子柔接着说道,“女孩要追要哄的,你这样,别说追女孩了,自己先把自己吓跑了!”
寂静。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原本白色的云朵慢慢变黑,越来越浓,像是有人在碧蓝的天空上泼上了墨。
“你该回家了。”
“巧了,本小姐没家!”
“那你家人呢?”
“死了!”
“死了?”
吴峰看着对方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周子柔轻轻一笑,眨着眼睛,靠在床边:“我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就没什么表示?”
“你想要什么?”吴峰一脸戒备。
“你的床!”
吴峰两侧脸颊一红:“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周子柔一拍吴峰的脑袋,“床归我,你自己找地睡去!”
“这是我家。”吴峰试图宣示主权。
“你家不就我家么?”周子柔说道,“我是你师姐!”
“这里只有一床被子。”
“我自己带了。”
“这里没你的衣服,只有我的。”
“我明天去买!”
“我……好吧,床归你!”
看着周子柔就要爬上床的举动,吴峰吓了一跳,连忙认输,还好吴峰这虽不大,却有两个房间,否则只能打地铺了。
……
看着桌子上一片狼藉,桌边周子柔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吴峰开始有些后悔了,虽然看着挺养眼,但真的养不起啊!
“后悔了?”周子柔促狭着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白吃你东西的。”
吴峰有些惊讶于周子柔的敏锐,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但嘴上还是说道:“养个人还是养得起的。”不过在心底却是嘀咕:猪就不一定了。
看样子周子柔并没有什么窥心术之类的法术,脸上还是颇为高兴,圆圆的脸蛋上睫毛一翘一翘的,看起来也是俏皮可爱,但是谁能想到可爱的外表下竟是藏着一个怎样爱捉弄人的心。
想到这,吴峰又不由得想起秋然来,再看看眼前的周子柔,坦白说,单论姿色,二人平分秋色,甚至眼前这位还略漂亮一些,但是性格……同是女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吴峰满是无奈。
周子柔不知道吴峰的想法,不然少不得要理论一番。
“没想到你做的东西还蛮好吃的,”女孩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比我爹做得好吃。”
“还好吧,自己一个人做着也就习惯了,”吴峰低垂着眼睛,“对了,你不说你没家人么?”
“我说你就信啊,真是一个榆木脑袋!难怪不讨女孩喜欢……”女孩随手拉过一个白玉瓷瓶,“对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么?”
“原本还有一个。”吴峰抬起头,瞳孔微缩。
“人呢?”女孩随手抛起瓷瓶,又接住,“搬走了?”
“现在正被你拿在手里……”吴峰铁青着脸。
“啊!”
“小心!”
吴峰一把接过白玉瓷瓶,重新小心地放在原来的位子上,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女孩。
周子柔刚想高喊两声表示自己被无视的愤慨,但是看着吴峰那郑重的样子却不由得吞了回去。
“她是我婆婆,”吴峰指着白玉瓷瓶,“婆婆对我很好的。”
周子柔出奇地没有说话。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婆婆就天天陪着我,一边刻着玉石,一边给我讲故事,可是老是一不小心就划到了手上。”吴峰诉说着,好像房间里在某个角落,真的有一个老人刻着玉石,给她的孙子讲着故事。
“我那时还小,又哭又闹,让她不要做了,于是她就摸着我的头,哄我睡觉,等我睡着了她再刻,只是这样她就得每天刻到深夜了。”吴峰的语气有些哽咽,“后来等我大了一些,不肯睡觉了,她就做了一柄木刀,给了我一块小木板,教我玉刻,这样,她在我旁边,她刻着,我也刻,有时候我划到了手,我就哭,她就放下手中的刻刀,抱着我,吹着我的手,说,峰儿乖啊,婆婆吹吹就不疼了,我玉刻的本事就是那样练出来的。”
“后来婆婆老了,但她不能放下手中的刀啊!她放下了,我们就没饭吃了,她还想着送我去稷下学宫学本领呢,我不愿意去,想和她一起做玉刻,我那时已经能做得很好了,可是她不愿意,那晚她打了我一顿,说我不能没出息,只有去那里学到了本领,有了出息,才能不用做个玉刻匠。我是真不愿意啊,一路哭着就被送到了稷下学宫,在那里,我是唯一的一个玉刻匠的孩子。”吴峰说道。
“但是婆婆更辛苦了,她得为我赚学费啊!她拼命接更多的活,背越来越弯,眼睛越来越花,直到看不见了,直到再也拿不动手中的刻刀了。”吴峰平静地说出来那句话,“婆婆死啦!”
寂静。
“临死前,婆婆还对我说,峰儿,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啊!活出个样子来,婆婆在天上看着你呢!”
“后来呢?”周子柔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一个问里包含了太多的问题,你是怎么在学宫里继续坚持下来的?你是怎样成为了玉刻师的?你是怎么……
吴峰笑了笑:“我凭着玉刻的本事弄到钱了呗!”
在吴峰那看似轻松的笑容中,周子柔读到了太多的东西,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酸。
“有时候,活着要使出吃奶的劲呢!”吴峰小声道,摸着手上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