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一开始,杜宇来招呼吴峰起床的时候看见开门的周子柔还有些诧异和暧昧的笑容,但是渐渐也就熟视无睹了,甚至在三个人的日常竞跑中周子柔和杜宇还互有胜负、惺惺相惜,吴峰却哭笑不得,因为他已经包了两人三个月的中午饭了。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周子柔虽然是临时转入留县的稷下学宫,实力却非常强,隐隐与原先的第一人张逸凡并驾齐驱,很多人都猜测周子柔是专门来抢夺留县稷下学宫的第一人的,因为只有在稷下学宫的最后考核中夺得第一的人才能保送进入仙灵宗,成为仙灵宗的内门弟子,而其他人则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这样的事,近些年多了去了,仙灵宗却也不管,一些本地的天才之流也只能恨恨了。
在留县,稷下学宫位于城市的正中央,周边庄园林立,这里虽然不如更外层的市场区域繁华,但却很安静祥和,每天吴峰从最外层的“贫民窟”穿越整个东市跑到稷下学宫,就像是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在稷下学宫的偏东北方,宅院林立,其中一处却显得很特别,倒不是因为它占地宽广,几乎将旁边的莲湖整个圈了进去,也不是因为宅院内亭台楼阁林然雀立、风景如画,事实上,在这周边,与这规模相当、布局精巧的宅院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而它特别的地方其实只在宅院正门口那挂着的一副略显老旧的牌匾,上书三字“留侯府”倒是苍劲有力。这三个字看似普通,但即使是当代最负盛名的道家大师秋官,第一次到这拜访时仍是执弟子礼,对着牌匾躬身长拜后才进去的。
秋然一步跨过大门,穿过长长的回廊,这里如迷宫一般的地形却是根本难不住她,她自小就常来这玩,对这比对自己家还熟悉,熟练的转过了几道弯,眼前是一个小巧的庭院,里面四周摆着几盆花草,中间却是一个不小的演武场,场上一道人影正汗如雨下,手中长剑如鞭,灵巧若蛇,场下站着一个老仆。
看着秋然走了进来,老仆连忙走上前来,躬身问安:“秋然小姐,您来了,最近府里新进了些点心,老仆去给您拿一些过来?”
“不用了,全伯,”秋然低头道,“我只是来找他有点事,您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找我什么事?”
场上风声依旧呼啸,而且越来越烈,长剑周围空间都似乎扭曲了,张逸凡扭动着身子,如灵蛇吐信般,只听见轻“喝”一声,随后声音由低到高,起先是灵蛇嘶嘶,最后却如猛虎之啸般震天动地,霎时间场上的风势强了十倍不止,张逸凡手中长剑一抖……
轰!
“表哥,你这龙虎相随比我上次看时又精进了不少。”秋然不由得点评道,“只是蛇蜕化龙你还是没摸到门槛么?”
秋然的母亲和张逸凡的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关系,张逸凡和秋然也只是私底下以表兄妹称呼。
张逸凡收剑入鞘,无奈说道:“表妹,我这剑法最难的也就在这了,练了一年了也没摸到门槛,哪是那么容易的?只是你最近可是少到我这来,有什么事么?”
“恩,”秋然点点头,又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说道,“我……我想跟你借一笔钱。”
“借钱?”张逸凡有些发愣,“可是因为……”
“不是不是,”秋然否认道,“只是下个月就是爹爹的寿诞了,我想送他件礼物,还差一千玉石。”
“呵呵呵……”张逸凡顿时笑了,“没想到素来孤傲不求人的秋然小姐还有向我借钱的时候……”
“我不是不想让爹爹知道么?”秋然不好意思道。
“好了,你不用向我借钱,因为……”张逸凡拉开秋然的手,“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呀!”
“全伯!”
张逸凡接过全伯递上来的锦盒,掀开盒盖,说道:“看看喜欢么?”
里面赫然是一个玉龙首,身上的鳞片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绿光,一对獠牙外露,怒目圆睁,整体浑然天成……
“好漂亮!”
“这可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来的,我知道秋官叔叔很喜欢玉刻,你把这个送给他,他肯定喜欢。”
“可是这是你送的……”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把它丢湖里去。”
秋然有些犹豫,她很喜欢先前的那枚玉坠,但是眼前这份礼物又实在是……她不敢去拒绝他。
秋然有些无奈,在她的印象中,张逸凡从小便是这样,借着各种各样的由头强行送她东西,她要是不要就会生气地把东西都摔掉,但是,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而且,这样总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贪图礼物才……
“好了,不说这些了,最近府里新进了一些茶点,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尝尝。”张逸凡说着又转身道,“全伯,你把这个收着,到时候送到秋然那去。”
“全伯!”秋然突然喊道。
张逸凡回头看了一眼,拿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全伯在旁不知所措,秋然看着两人,只好说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
此时留侯府的另一边,两扇大门虚掩,中央是一个红木桌子,桌子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旁边温着一壶酒,一左一右分坐着两人,左边是一位年纪略长的白衣老者,右边则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中年男子,但老者言谈之间对那中年男子却颇为恭敬。
白衣老者面色红润,对着中年男子说道:“赵宫长与在下父亲是至交好友,在下还记得,五十年前随父亲见赵宫长,赵宫长便是这番模样,如今五十年过去,赵宫长依旧如初,还新任了这留县稷下学宫的宫长一职,倒是叫我好生羡慕啊!”
稷下学宫不仅是仙灵宗设在此地的一个教育弟子的场所,实际上还是负责镇守此地的行政机构,也是驻守在这的仙灵宗外门弟子的首领,总而言之,留县稷下学宫的宫长就是这留县最有权势的人。
赵宫长呵呵一笑,说道:“张侯爷却是说笑了,我是个修炼的人,却没能断了俗根,闭了五十年的死关,这才从聚灵境到了合灵境,勉强又能活个几年,但是刚出来,已经是物是人非,当初的师兄弟死得也都差不多了,如今还记得我赵信的,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了,你张久张侯爷算一个!”
迁往仙灵山的留候本家早已没落,而在这留县的支系却是重新富贵了起来,在这中州也算是顶级世家之一,虽然已经没有了侯爵,但是人们为表尊敬,却仍是称这留县张家的家主为张侯爷。
张久爽朗笑道:“赵宫长清修结束,刚开始是会有一些不适应,但是慢慢熟悉一下就好了。赵宫长是修仙的人,自然修炼为重,又怎能因这些凡夫俗事而分心呢?”
赵信轻叹一声,说道:“我十岁修仙,一直孤身一人,一生无儿无女,如今已经修了快两百年了,才勉强到了这合灵境,剩下也没多少年好活了,只想着找个地方了此残生,幸而仙灵宗周长老垂怜,才安排我来这挂个职,就当养老了。”
张久默然不语,轻拍了一声,顿时两名妙龄女子小步移前,怯生生地跪在跟前。
张久轻声说道:“赵宫长是清修一生的人啊,正是因为赵宫长这样的人在,中州才能如此一片祥和,否则又怎么有我张家富贵的机会?赵宫长初到任,没有住处,若不嫌弃,就由晚辈来安排。赵宫长是清修之士,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这两名孩儿是我早年收养的可怜人,自小父母双亡,赵宫长若不嫌弃就收下,做个服侍的人吧!”
赵信老脸一红,摆手道:“不不不,我一个人惯了,这两位姑娘还是让她们另择良人婚配才是正理,我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赵宫长与我父亲是多年至交啊,按辈分是我的叔叔,但赵宫长是清修之人,论相貌仍是俊俏得很,何来老头子之说,还请接受我这侄子的一点心意。”
说着,张久微微向下方使了个眼色,左边的红衣女孩拉着旁边年纪更轻的绿衣女孩顿时哭拜道:“我们姐妹两个孤苦无依,都是自愿跟随先生的,先生如果不要,我们姐妹两个怕是只有露宿街头,做乞讨之人了。”
“这……”赵信有些犹豫。
“还望先生收留!”
两名女孩跪拜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让赵信有些于心不忍。
“好吧,”赵信无奈说道,“不过说好,你二人非是我仆人,只是服侍饮居,他日我一定为你二人另择良配,以报答两位姑娘的恩情。”
“多谢先生成全!”
张久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赵宫长着相了,喝酒,喝酒!”
……
“侯爷,今日这位真是仙人么?”
侯府书房内,一位老仆候立在下方,忍不住问道。
“哦,怎么不是?”张久坐在檀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一对瓷杯,“不光是仙人,实力还不小呢!”
张久似乎心情不错,看着疑惑不解的老仆,继续解释道:“自从五百年前那次天地浩劫以来,分灵境以上的修士全都神秘消失,此后天地灵气大降,以前并不算什么的分灵境修士却是号称强者,称霸一方了。”
老仆点点头,附和道:“此事老仆也有所耳闻。”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张久笑道,“我仙灵大陆,修仙之人不少,但真正成为仙士的人又何其少!要想成为仙士,首先必须得一灵剑筑基,跨入引灵境,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仙士,但是这一步,至少刷掉了九成九的人!此后由引灵至聚灵,聚灵而后合灵,合灵之后便是分灵境,号称强者……如果我家族要是出了一位强者,那未尝不能与仙灵山那边的世族扳扳手腕!”
“那今日这位是……”老仆问道。
“合灵境!”张久不无遗憾道,“可惜只是初入合灵境,而且阳寿几尽,不然散尽家财我也要招揽于他,有了一位合灵境修士的庇护,只要不是招惹了仙灵宗和仙灵山那边的世族,我族在中州就可以横着走了!而要是有了分灵境强者的庇护……我族就可以不受仙灵山那边世族的鸟气了!”
“仙灵山那边的世族确实可恨,仗着和仙灵宗关系密切就肆意欺压吾等,真当吾等山东世族没人么!”老仆颇有些不平。
“唉,”张久叹道,“你以为那些世族没人么?当初仙灵宗刚刚执掌青、中、沧、池四州,为了遏制各州世族的势力,命令所有的顶级世家全部迁移到仙灵山,只有一些支系幸免于难,想当初我留侯世家何等威风,最终如何?被他们瓜分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我这一支系苟延残喘,近些年才恢复过来。现在能在仙灵山那边存活下来的世族哪个简单?背后没有一个分灵强者坐镇能活下来?”
老仆瞳孔微缩,苦笑道:“难怪侯爷一直不让我们往仙灵山那边扩张,原来……”
张久冷笑道:“他们也未必好过,仙灵宗有规定,所有引灵境以上的修士无事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得随意介入凡俗事务,这些分灵境的强者或者在仙灵山的祖地里潜心修炼,或者在外历练,哪还管得了许多事?最多只能保证他们一时平安罢了,要是他们敢惹事,他们与仙灵宗关系密切,我山东世族就在仙灵宗没人么?”
老仆低着头:“老仆愚钝,一时被仙师的外表所迷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老仆不好意思说道:“老仆还以为仙师孩子心性,不懂人情世故……”
“哈哈哈……”张久捏着杯子,说道:“你说的没错!”
“啊?”
“忠仆,你千万不要被他合灵境的实力和两百岁的年龄吓住了,”张久说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小被培养,一直潜心清修,一辈子连仙灵山都没下过,哪里懂得什么心机和城府?说是一群小孩也未为不可。”
张久凝视良久:“现在这个时代,早已不是原来了,这群人不过是实力强一些的棋子罢了。下棋……还轮不到他们!”
“我懂了,”忠仆跪了下来,说道,“侯爷是想哄着他,让他为我族提供庇护,是么?”
“你说对了一部分!”张久将瓷杯放在桌子上,“别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我留县稷下学宫的宫长,仙灵宗有制,最后考核之第一名,可是能直接保送成为仙灵宗的内门弟子的,凡儿天资卓越,我这做父亲的不帮一把怎么行?”
“侯爷英明!”
“只是,可恨哪,我张家没有一位分灵境强者;可恨,我已经垂垂老矣,人的一生还是太过短暂啊,最多不过百年而已……可恨,只要这二者我族具备其一,我都可以领着我留县张家再度复兴!”张久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