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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轻视“蛮夷”

初次来到广州旅行的欧洲人,很难想象,这个商业中心已经与欧洲有360年的贸易往来了。我们不能没有理由地认为,在欧洲人与中国人打交道的这段时间里,会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行为和表现。不管其他民族来到中国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中国人对待他们的态度都是很野蛮的,就像古希腊人对待其他民族一样。直到1860年,某个条约中才明文规定,不许中国人再把“蛮夷”与“外国人”联系在一起了。

面对中国人对待西方人的行为和态度,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中国人已经习惯了周边民族对他们的阿谀奉承,尽管这些奉承是虚伪的,是不切实际的。经过长期地与外国人的接触,他们发现,只要对外国人稍加奉承或者哄骗,他们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想法或者要求,因此,他们就更加深信自己的想法了。直到外国人侵占了北京,他们的这种想法才得以改变。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今天,在这短短的三十年间,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对外国人,以及外国人的文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尽管如此,中国人对外国人的态度仍然很冷漠,虽然谈不上蔑视,但是我们没有得到最起码的尊重;当然中国人并没有真正地轻视我们,他们在交往中也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我们的恩赐。对于这一点,任何一个没有偏见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就是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处境。

让中国人最先感到奇怪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服装。虽然,我们并不觉得自己的服装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不妥。而在我们看来,中国的服装臃肿、单调,不但让他们活动不便,还限制了他们的自由;然而,我们的服装就要舒服、自由得多。虽然我们并不喜欢中国人的服装,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他们的服装很适合他们的本质。然而,中国人对我们的服装除了批评就是嘲笑,没有一丁点的肯定。中国人的服装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宽松,服装必须宽松到可以把身体的线条完全遮盖起来。

中国的绅士是不会穿着紧身短上衣到公共场所去的,但是,我们经常可以看见一些外国人身穿紧身短上衣在租界出没。外国人的这种双排扣的礼服,尤其是那些短款的“燕尾服”,让中国人很是茫然和不解。特别是那些无法遮住胸部,还露出一些内衣花边的外套更让中国人感到莫名其妙。在中国人的眼中,我们的服装是那么的奇怪,衣服的尾部钉着两粒纽扣,既不实用也不美观。

在中国人眼里,外国男装已经奇怪到如此地步了,而外国的女装在他们的眼里更加不可理喻。它们在中国人的眼中代表着伤风败俗,因此也就更加谈不上体面了。中国是一个很保守的国家,对于男女交往有很多的限制,因此,他们无法理解西方两性交往的自由。中国人只是一味地根据自己的传统观念来看待他人,所以时常曲解和误解我们的做法。

让中国人感到比外国人更胜一筹的原因之一是,外国人不懂得汉语。即使是一个懂得欧洲各国语言的外国人,如果他不懂汉语,也会被目不识丁的中国苦力嘲笑和鄙夷。他们的这种做法,只能更进一步地证明他们的无知,以及没有丝毫道理的优越感。

即使这个外国人开始学习汉语,也会遭到他们的蔑视,甚至连他的佣人都会私下里说:“天啊,他居然听不懂。”而他之所以听不懂,正是因为中国人表达得不够清楚、明了。然而,中国人是不会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即使他们能够意识到,他们天生的优越感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削弱。所有学习汉语的人,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因为一个人虽然学到了很多知识,但是总有他不明白或者没有涉及到的方面。

还有一种虽然谈不上常见,但也是很普通的情况:当一个外国人在中国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中国人对他所知道的事情从来不加赞扬,对他所不了解的事情总是抱以嘲笑。外国人的汉语知识和文学水平,在中国人的眼中,仿佛约翰逊博士形容妇女,劝诫别人那样——狗用后腿走路,虽然很难看,但是也得到了人们的啧啧称赞。

造就中国人优越感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外国人对中国人的风俗知之甚少。在中国人的思想中,他们早已知道的事情,外国人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有些时候,外国人受到了中国人的怠慢,可是却没有及时发现,也会遭来中国人的蔑视。对中国人而言,如果我们对他们的态度是熟视无睹的,那么我们也会遭到相应的惩罚。

有时候,中国人还会有意无意地拿外国人开玩笑,如同利蒂默先生看着大卫·科波菲尔,微笑着说道:“先生,你太年轻了,太年轻了。”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外国人都经历过这种情况,只是那些少数的心思敏感的外国人观察到了这一点,并把它们积累了下来。当然,即使一个人经历再丰富、知识再渊博,也总会有他从未听说过的繁文缛节。因此,他总会弄清楚他所不明白的事情。

只要是外国人不会做的事情,而任何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都会做,那么这些外国人就会遭来他们的蔑视。我们吃不了他们的东西,忍受不了太阳的暴晒,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在拥挤、嘈杂、气流不通的恶劣环境中睡觉;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使用橹去划船,也不会“吁、吁”地使唤牲口干活。大家应该都知道,1860年英军炮兵在去北京的路上,被当地无人驾驶的马车所困,而不能动弹。

中国人的观念和礼节让外国很不适应,也不能理解。因此,中国人丝毫不加掩饰地蔑视和鄙夷外国人。事实上,并不是我们学不会鞠躬,而是很难从身体和心理上接受中国人鞠躬的礼仪。对于这种礼仪,我们认为可有可无。因此,即使是最有耐心的外国人,也做不到用二十分钟去完成一套礼仪。因为对于外国人而言,时间比金子还要贵,他们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礼仪上的。然而,中国人虽然有很多的时间,但他们却不懂得合理地利用,因此他们总是很穷。中国人应该清醒地意识到时间是自己的,是非常宝贵的,一旦丢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外国人会放弃那些浪费时间的繁琐礼节,而用这个时间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然而,外国人感到与那些讲究礼仪的中国人相比,自己是多么地可怜。当中国官员接待外国来访者的时候,他们身着长袍、举止优雅,而外国人只能举止笨拙地拜跪,面对这样的反差,中国人只能出于礼貌而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发笑。因此,中国人轻视外国人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忽视中国人的礼仪。

如果中国人看到“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的皇帝”身穿百姓服装,吸食着雪茄,行走在大街上时,他们会有什么想法呢?当一位外国领事为了一件国际纠纷,去省会会见巡抚大人时,一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拥挤在城墙上,只为目睹这位外国大人的风采。而当他们只发现两辆马车、几匹马、一个翻译、一个中国仆人和一个中国厨师时,他们的好奇就会转变为蔑视了。

虽然我们自认为在很多方面都比中国人优越,但是却无法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在机械设计方面他们已经承认我们是最优秀的,但是他们又认为我们的设计莫名奇妙。对他们而言,我们的成就仿佛来自孔子不愿意谈起的魔法,而不是自己的实际努力。

很多来到中国做承包生意的外国人,最终都会感到失望,因为,中国人对于蒸汽机和电气化是那么地漠视。中国人很讨厌模仿外国人,不愿意向外国人学习,但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被迫使用我们的东西。中国人从来不关心卫生设备、空气的流通以及生理学。虽然他们也会喜欢一些西方的进步产物,但是又不愿意采用西方的方法。如果非要他们接受,他们宁可抛弃这些进步产物。但是对于外国的任何一种进步产物,都将造就中国的发展,使中国成为他们盼望已久的“强国”。

假如仅仅是改良,而没有一种时代精神来改变中国人的话,那么中国的进步还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中国的一些学者和政治家,已经意识到了中国所处的劣势,但是他们只会声称:西方国家之所以发达,是因为他们盗用了中国古代就已经积累的数学知识和自然学科的数据。

面对外国人在实际应用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中国人丝毫不为之所动。撒克逊人非常欣赏和爱戴“有能力的人”,就好像卡莱尔喜欢人们称呼他为“王”一样。在中国人眼中,外国人所运用的技能是非常有趣,而又令他们吃惊的。因此,当他们遇到碰巧可以用到这些技能的事情时,他们并不排斥去使用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像西方人学习,以西方人为榜样,对此他们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在他们心中,理想的学者就是咬文嚼字、刻苦努力、知识渊博,但是从来不会做任何事情,除了教书以外。

在中国人心中,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落后于西方。前任中国驻大不列颠大使郭大人的回答证明了我们的看法。当理雅各博士说到中国的道德状况不如英国的时候,郭大人并没有立刻对这个问题做出评价,而是微笑着听理雅各博士说完之后,才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深感震惊。”从外交角度来看,这种比较是非常肤浅的,而且也无法用事实去证明,只有经过对两个民族的深入了解之后才能得到答案;但是,现在这并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我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中国的文人是外国人的主要敌人。尽管外国人具备各式各样机械方面的技巧,但是他们却无法欣赏和赞同中国的伦理道德。外国人之所以被轻视,主要原因在于那些“头脑在宋代,双脚却踏在今天”的典型中国学者。正是他们撰写和传播了排挤外国人的文章,近几年来,这些文章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中国大地。

人们曾经认为,随着西方文明在中国的传播,中国会被刀、叉、长筒袜和钢琴所吞没,从而变成欧洲的帝国。但是,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以前,现在的中国是一个不会被任何国家宰割的民族。

现如今的中国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如果想要中国人对外国人保持持久的尊敬,就必须运用事实来证明,基督文明带来的所有成就是中国在现有文明的基础上所无法达到的。如果不能列举出这样的实例,中国人在对待外国人的态度中,仍然会表现出恩赐和蔑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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