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华光渐退,灵动归于虚无,一切似乎未曾改变,葛仲华静静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屋内诸物皆无异变。
国师府自勾逸之上诸长辈高人纷纷进了屋子,境界稍弱者尚无知觉,而如柳江夏这般十二层蜕凡境的高手却隐隐查知这份天地灵气变化的奥妙,眼见葛仲华神光内敛,柳江夏长叹息一声,苦笑道:“他如今处于假寐之境,一旦悟道有成,天下便又多了一位宗师高手了,门下诸人定不可打扰。”
众人皆躬身称是。
随即柳江夏又问道:“逸儿,那年轻人如何了?”
“师父果然神机妙算,若非徒儿带了回天丸,只怕那小子已然性命不保了。”勾逸低声回道。他脑海间还在回忆头两日葛仲华异动,他本欲直奔而来,却师父令他取了本门圣药回天丸往杨泊安院中赶去,难道那小子与他外祖突破先天有关?
他这二日虽在门外守候葛仲华,虽心头一直暗想着这个问题,只是愈想愈觉得此事太过蹊跷,那小子纵是天纵奇才,却也没有能令人突破先天的本事。突破先天何其之难,他师父一百五十年苦修,亦不可得,更况那小子还只弱冠之年。
柳江夏心知勾逸疑惑,却微微一笑,并不道破,只吩咐道:“逸儿,这些时日你便候在葛宗师身旁,细心体悟,必有所得。”言罢,一拂袖,转身便走。众人见状,也纷纷离去。
徒留勾逸百思不得其解。他曾在门中典籍上见过,这假寐之境乃是领悟天道之时,一般而言,时间愈是长久,所领悟的东西自然愈多,之后能达到的高度亦愈高。常人成就先天时,多有一二日假寐之时,这葛仲华身具不凡,却不知能体悟多久?
却说杨泊安自当日剜除心头之血,一身真气全部汇于其中,竟然也全部渡入到了葛仲华体内,他自身修有葛氏长生诀,更在子渊先生的功法上造诣不浅,这些传入葛仲华体内自是有莫大好处。
此外,当日胡老怪四道先天剑气亦全部随心头血流入葛仲华体内,不仅解了杨泊安自己真气不稳的苦楚,更为葛仲华领悟先天带来一丝契机。葛仲华自得长生诀不过数月时间,虽功力大进,离先天之境却尚有不少路程。只是这长生诀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修习功法,便是资质一般之人按照这套功法苦修,循序渐进百年,也多半能成就先天,更况葛仲华如此天赋。他虽离先天之境尚远,不过如何突破先天这一关口,他大半已然清楚,只需精心苦修数载必定功成。
怎料此次进京,竟然遭受如此变故。他遭受胡老怪重挫,本道基已毁,天幸他外孙乃是仙根,一身精血堪比异宝,服之则道基重修,又得杨泊安堪比七层的真气之助,胡老怪剑气引导,如此机缘巧合,方才水到渠成,突破先天境界。
只是这些事,以柳江夏之见识亦不能知,更堪杨泊安诸人。他自得知外祖身体有变,心下一直惶恐,担忧因自己之故,害得外祖失了性命,那才得不偿失。直到柳江夏派人来传话,外祖功力大进,已成就他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界时,才放下心来。
听闻外祖正处于假寐之境,他心头自是说不出的高兴,虽自己一身功力重归于无,那也不甚在意。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似乎觉得,作为一个平凡人,似乎比修真之士更为快活,至于那些仇怨失意,便随风而去最好,徐氏兄弟自是该杀,他却终究没那个能耐。
数日来,经国师府灵丹妙药所助,身上旧伤基本大好,看着身边夭夭楚楚动人,他这次真是觉得应该走了,恰巧柳江夏派人传话,言道大国师有请。他暗自道:柳老前辈对外祖和我颇多照顾,若是离去,还应向他道别才是。
跟着小厮连渡过三道结界,才来到柳江夏修习之处,只见此地草木茂盛,生机勃勃,柳江夏矮小孱弱的身子处于其中,竟然也有了些生气。眼见杨泊安过来,随手一指,道:“请随便坐,小兄弟来到鄙府多次,老朽没能前往拜见,还请见谅。”
杨泊安当即受宠若惊,连连摆手称不敢,结巴道:“老,老前辈何至于此,可是小子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前辈指点。”
柳江夏慈眉善目,呵呵一笑,招手令他坐下,亲自奉茶,嘴上慢腾腾道:“老朽原是听松阳观的师兄谈起的,原来小兄弟竟与我家有如此渊源,其实按辈分来讲,小兄弟更在老朽之上。老朽托大,自觉多活了百年,未行晚辈之礼,小兄弟还请莫怪。”
杨泊安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只好连连摆手道:“小子不敢,不敢。却不知前辈唤小子来有何事训导?”
“哈哈,小兄弟请莫自谦,否则岂不是叫老朽为难。唉,老朽今日请小兄弟前来,实则是有要事相托啊,”说到这里,见杨泊安脸色尴尬,连忙道,“小兄弟今日潜龙在渊,一时受挫,不必灰心,他日自有天下扬名之时。唉,我国师府传承五百年,到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了。”
“国师府有前辈您坐镇,更有九州剑、风铃公主等诸位高手,天下谁人敢惹,前辈说笑了。”
柳江夏摇了摇头,道:“小兄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若非遇到当今天下气运搅动之际,凭着剑儿的资质,护佑国师府自是无虞。怎奈当今神器不稳,我朝恐有覆灭之危,嘿嘿,那些包藏祸心的人都纷纷出世,欲要争得一丝契机。若是小兄弟有闲心,边听老朽细细将这国师府的由来说给你听。”
“小子洗耳恭听。”杨泊安立马回道。
“国师府非是我朝新设,而是古来有之。每当王朝危难之际,便有国师府出手,惩恶扬善,匡护天下道义。是以国师府地位崇高,虽不能参与朝政,却享受天下百姓香火敬拜,地位在诸世家之上,世间但凡有福禄异宝,甚至异邦小国所孝敬之物,大都进了国师府的库房。”
“自然如此显赫威名,有谁能不艳羡呢?每到国朝崩溃之际,诸世家便开始争夺国师之位,一旦得到,便能与国同休,享万世之福。我朝自五百年前得天下以来,国师之位便一直为我门中人所有,不曾断绝。如今,看似天下有了转机,实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小兄弟是通透之人,难道还看不穿吗?”
杨泊安听他如此说,苦笑一声,道:“小子虽年轻识浅,却也只当今国朝已失了民心,只是大司徒张老大人,他老人家一心想要回天改命,小子深受其恩,只好勉力为之。”
柳江夏捋了捋白须,叹道:“大司徒,国之忠臣也。他执念太深,嘿,”说到此处,不免自嘲道,“老朽又何尝不是呢?国朝衰亡乃是必然之局。只是皇家贵胄尊贵无比,一旦山河破碎,岂能受异邦小国的欺压,老朽在此向小兄弟所请求之事便是希望小兄弟保佑我皇家五百年即可。”
杨泊安听到这里,当即站起身来,惶恐道:“小子凡人一个,能活百年已是侥天之幸,如何能护佑皇家五百年?”
柳江夏微笑止道:“小兄弟不必不信。老朽活了百年,这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嗯,只需小兄弟答应,我国师府自我以下,从今以后皆唯你是命,府内诸般异宝,任由你取之。”他心头暗暗道:你是我祖师的弟子,即便不答应,但凡你有命,老朽亦不得不遵,嘿,今日虽算计于你,却也是为天下计,罪过罪过。
杨泊安听他如此说,只好怔怔道:“小子不敢说能护佑皇家五百年,只从此以后,但有所能,必倾力相助。”
“那便多谢小兄弟了,嗯,老朽此处有散三粒回天丸,乃是回天改命的异宝,便赠予小兄弟,以备不时之需。”柳江夏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晶莹剔透的瓷瓶,瓶中三颗淡绿色的圆形药丸仙气缭绕。
“多谢前辈。”杨泊安接过瓷瓶躬身叩谢道。
“哈哈哈哈,快快请起,来,饮茶,饮茶。”后事已然托付,解决了柳江夏一大难题,他心头高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时,却忽然九州剑闯了进来,见杨泊安在此,他只好躬身请安道:“师父。”
柳江夏斜眼看了看,道:“但说无妨,这小兄弟不是外人。”
九州剑踌躇一二,才道:“南边出事了?”
“何事?”
“胡老怪汇集十二位蜕凡高手补下九阳阵,化开大雪。南越二十万大军,重新挥师北上了。”本来,依着今年这数十年不遇的大雪至少能阻止南越大军两月时间,怎奈胡老怪违背仙阁规矩,竟伙同十二位蜕凡境高手,布下九阳阵,千里沃雪,一夜之间全被融化,令南越军队再无阻碍,挥军而上。
九州剑话音刚落,只见柳江夏霍的站起,波澜不惊的面庞有了一丝怒意,低沉着声音道:“好啊,胡老怪,好得很。老朽数十年不出手,看来天下人已忘了我这糟老头子了。”
杨泊安看着他渐渐凝聚的威势,暗暗吃惊,心道:这才是真正的当朝大国师柳江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