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怪突破先天之境以来,本当扬威天下,哪料到他自出世以来,先受挫于葛春雪,再挫于国师府,堂堂先天高手,竟被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胁迫,他岂能干休?
本来,他在天阴洞作威作福,于世上尔虞我诈、风云搅动倒也不甚关心。那日,蜀山唐至阔却传书于他,言道:老弟空负惊世之能,竟自愿老死于山野乎?方今神器异位,气运更主,弟乃宗师高手,竟无此志乎?余料南越国师不久于世,此乃天缘,望弟莫弃。腊月十五,兄于京城唐府别院恭候大驾,拜上。
唐至阔一席话说得他颇为心动,他暗自盘算唐至阔老奸巨猾,未必有好心将南越国师之位拱手让人,然而自己功力几成,便无须再怕他,俗话说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且去看看再作计较。
哪知到了京城,不见唐至阔,却只有他门下一群不成器的弟子,之后诸事便好似安排好似的,先碰见杨泊安,再为柳江夏及松阳观老道所迫,他本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虽一时忍了下来,却对报仇之事终是念念不忘。
他身边唐门长老当即乘机出主意道:“今年恶雪阻断南越雄兵北上之路,给予国朝二十万大军喘息之机,简直可惜。若是胡宗师施法,融去千里冰雪,南越国自当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届时南越国主感念宗师恩德,国师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吗?”
胡老怪冷哼一声,骂道:“歹毒小子,竟敢怂恿老祖违背仙阁规矩,嘿嘿,老祖若中了你的算计,岂不叫老祖我天上地下无路可逃?你家唐至阔打的好主意啊。”他话音未歇,已然轻轻一掌击在唐门长老肩上,随即续道:“若非瞧在你是唐至阔嫡孙,老祖我早就一掌将你击毙了。”
唐门长老受他一掌,闷哼一声,自知右肩已然骨折,却并不在意,只是连忙解释道:“胡宗师切莫误会,据晚辈所知,柳江夏与仙阁掌阁一派的蓬莱岛有不世之仇,蓬莱岛的高人们早有致柳江夏于死地的决心,宗师若能颠覆当今朝廷,蓬莱岛的高人们不仅不会怪罪,只怕还会感激你呢?”
胡老怪听他此言,一时间难以抉择,旁边徐氏兄弟续进言道:“宗师已是先天高手,天下哪里不能去的,更况与唐门至阔宗师和我家葛老祖三足鼎立,互为犄角之势,天下间谁人敢来捋其锋芒?便是蓬莱岛的高人也得掂量掂量才是。”
胡老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顶高帽子虽言不由衷,听到耳里却着实叫人高兴,呵呵笑骂道:“你这小子说起话来简直无法无天,哼,唐至阔与我结盟尚有可为,你家葛老祖却万万不能,哼,你小子年轻识浅,不知道蓬莱岛的厉害,莫说三个先天高手,哼,便是三十个,那也是不敢对蓬莱不敬的,否则它蓬莱派何以得居仙阁掌阁一派数千年。”
说到这里,胡老怪心头已松动下来,但布置九阳阵融化千里沃雪,也并非易事,饶是他已突破先天之境,然而这般逆天行事的手段,单凭他一人却也还颇为勉强,唐门长老却呵呵笑道:“胡宗师不必担忧,此节我家老祖早已想好。南越北漠二位国师,东岛西山各二位长老,外加我家六位长老,合计十二位蜕凡极境高手来助你一臂之力。唉,说来惭愧,若非我家老祖突破在即,他必定是要来亲自助你的。”
胡老怪听他说到唐至阔突破在即,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若是唐至阔侥幸成功,老祖我则必定不是他敌手,届时如何与他争夺国师之位,嗯,只有把这件事办好,好让南越国主先把老祖国师的位置定下来才是。哈哈,唐至阔英明一世,却也有翻船之时啊。
他一行人皆是功力高绝之辈,一旦定下计划来,不过数日间便布下阵来,只一夜之间,千里冰封荡然无存。
这消息不过半日便传到了国师府口中,柳江夏听闻这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喝道:“剑儿,将府内众人集合到演武堂议事吧。”
九州剑称是,便转身吩咐去了。
柳江夏瞧着一旁茫然无措的杨泊安,叹道:“这消息你得早些告知张司徒,好让他早作准备。”言罢,也不再管杨泊安是否能缓过神来,身子一闪,便不见踪影。
杨泊安乍然间只觉心头彷徨无助,好似无依无靠,从此彻底成为亡国遗民一般,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他还不知如何向司徒大人交代,心头飞速旋转,想来想去,还是得张敬宗同去才行。
故他先寻了张敬宗踪迹,却见他与琼琚二人正甜蜜嬉闹,叹道:“不知这样安逸的时间以后还能不能有?”当即上前将所知消息说给二人听。
张敬宗听到这消息,斜眼看了看琼琚,又回头看着杨泊安道:“泊安,咱们同去寻爹爹吧。”
“小弟正有这个意思。”
琼琚在其后也自当跟随同去。
三人匆匆策马往司徒府赶去,只见府门打开,里边空无一人,三人心头一阵不好的预料,互相对视一眼,匆匆往里边赶了去,只见里边家具器物七零八乱,显示适才家童小厮逃难时弄乱的。
杨泊安真气不再,神识却尚存,他静心一探,发觉张老大人正在书房内闷闷不乐,三人又匆匆赶去。
张老大人见三人进来,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来了。”
张敬宗上前一步,见父亲满目浑浊,面色泛红,已是红得可怕,心里头颇为难过,哽咽道:“爹爹,放下吧。”
张老大人苦笑一声,随即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一世谋略一朝空,悄然回首已白头。我已我已无力回天,唉,无力回天啊。”最后一个‘啊’字出口,猛然间一口鲜血喷出,白花花的胡子上,胸前衣襟上血色一片,随即倒下。
张敬宗三人惨呼一声,飞身上前扶住张老大人,哭道:“爹爹,爹爹。”“伯父,伯父。”“张大人,张大人……”
张老大人慈和的看着三人,断断续续道:“宗儿,安儿,公主,你们逃命去吧,下半辈子隐姓埋名,做普通人去吧。”
三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忽然身后一人惊喝,三人回头一看,见是九州剑的三弟子李延熙,琼琚见他过来,忙求道:“三师兄,快救救张大人。”
李延熙上前一探张老大人脉搏,很快便叹道:“小兄功力低微,张老大人的伤,小兄是,是无能为力啊,莫若让我将张大人带回府内,看看师父师叔们有没有办法。”
张老大人却呵呵笑道:“小神仙不必麻烦了,老朽自知寿命无多,不必再麻烦国师府众高人了,唉,我这一生唯一遗憾就只剩下没能看见我儿娶亲生子,好是遗恨。”
张敬宗听老夫临终之言,看了看琼琚,随即将张老大人递入杨泊安怀中,拉着琼琚后退一步,二人恭恭敬敬跪下三叩首,口中道:“儿子敬宗带着媳妇琼琚给爹爹请安。”
琼琚看了张敬宗一眼,脸上喜色难掩,随即也恭恭敬敬请安道:“儿媳琼琚见过爹爹。”
张老大人看了二小一看,喜得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快快起来,快起来,走近一点,让爹爹再看看,在,看看……”最后几句话已低不可闻,枯瘦的手臂一松,滑了下去,一代忠良张司徒驾鹤西归了。
三小当即哭出声来,人世间又少一忠臣矣。李延熙见状,低声劝慰道:“三位还请节哀顺变,老大人已去,该为活着的人着想才是。张老夫人已随诸王公大臣家眷聚集国师府云舟,还请公主及张公子现在立刻前往,免得耽误祖师爷的大计。”
杨泊安听他言中之意,柳江夏早已做下撤退的后手,心头稍稍放下心来,又想到外祖昏迷不醒,夭夭孤身一人在国师府中,此时府内人员混杂,恐怕混入歹人,心头难免有所担忧,也跟着李延熙劝告道:“宗哥,咱们走吧,这消息还得通知陛下及国师府诸前辈才是。”
张敬宗嗯了一声,抱起张老大人遗体,与琼琚并肩而行。一行人到了国师府,府门外,早已乱成一团,往日里雍容华贵,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家重地充满了嘈杂叫骂声,杨泊安将张敬宗二人送到云舟之旁,风铃公主早已等候多时,她见张敬宗怀中抱着的张老大人,也不禁低声一叹。
她身后着金龙袍的皇帝陛下见状,更是不顾颜面的大声哭了起来,口中还呜咽道:“张司徒,张司徒,你怎么就去了啊,朕的天下还需你来夺回呢?朕没了你,可如何来管理天下啊?”
杨泊安几人虽对他一阵反感,却也不能伤了陛下之尊严,唯有风铃公主冷哼一声,怒道:“如何悔之晚矣,为之奈何?还不快上云舟,难道还妄图重夺天下吗?”皇帝陛下被姑姑这样一训斥,灰着脸被身边太监扶上云舟。
只见那云舟看似只若三五丈长宽,却陆陆续续进入了百十人,也不见拥挤,杨泊安见状,不免有些惊异,叹道:“天下之奇,无奇不有啊。”
风铃公主道:“这云舟乃是古代奇物,本是前朝国师府镇府之宝,后为我家先祖所得。这样的至宝,除了化境和一部分虚境拥有之外,天下世家门派,只有我家才有这么一座了。你外祖悟性奇高,至今日已是第八日,尚未有苏醒之迹象,不知你是要等着他苏醒,还是与我等同去东海?”
“晚辈已打算回蜀中老家,前辈厚爱,晚辈愧不敢受。”
风铃公主白了他一眼,续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唉,但愿你能在蜀中安然到老。”她与杨泊安皆知,天下之大,只怕唯有葛府方是杨泊安的保命之所了。
杨泊安与张敬宗、琼琚等人道别之后,径直回了小院,见夭夭已收拾好行装,怀中抱着赖皮猫,见他回来,高兴道:“公子爷,你回来了?”
“嗯,走吧。咱们再去看看外祖他老人家一看。”
“嗯,老太爷对公子爷极好,唉,也不知老太爷何时能醒来。”
到了葛仲华修习的小院,只见勾逸仍然安坐在门外,院子里不同他处,仍是静悄悄、空落落的样子,杨泊安当即见礼道:“见过前辈,不知我外祖今日能醒否?”
“不知。”
“既如此,则请前辈代为传话,晚辈今日将携侍女夭夭返回蜀中,若是外祖醒来,请他老人家不必再寻我踪迹,晚辈惟愿这一生做一个普通人,安安静静死去便好。”
勾逸闻言,抬起两眼瞧了杨泊安一眼,道:“只怕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嗯,你去吧,我自会转达。”。
“那么小人告辞。”说完,杨泊安携着夭夭朝门内叩拜三下,转身便走。哪知刚一转身,突然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也不去扶起摔在地上的杨泊安,亦未向勾逸问安,口中直接言道:“师叔,不好了,祖师爷去南边了。”
勾逸闻言,霍然站起,匆匆向外走去,刚到门口,忽的转身,对那人道:“你守在此处,不许外人打扰。”言罢,便匆匆出去,再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