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玄皱眉说道:“我娘便只有我一个儿子。”他话虽如此说,心中却也有些疑惑,他本是不信鬼神的,况且那屋子他与母亲住了十几年,一直平安无事,从没发生过什么鬼怪的事,那这些地痞们看见的又是什么,莫非是他们集体眼花了不成?
阿二道:“是,是,是我被那鬼吓了一下,脑子糊涂了。”
薛三道:“你们到底见到了什么,给吓成这个样子,快说了出来。”他素知手下人的秉性,虽尽是一般疲赖狡狯的货色,但都是刀子底下过活的穷苦人,对于鬼神之类却从不敢开什么玩笑,又见他们脸色惨白,显是都受了不小的惊吓,顿时心下便有些起疑。
阿二道:“按大哥吩咐,我们兄弟几个进了那屋,想寻些值钱的玩意儿,但仔细一瞧,那破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些破床烂椅,更晦气的是床上还躺了个死老太。。。。。。死去的老太太。我们正大感晦气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们头顶上嘿嘿笑了两声,我心下奇怪便抬头一看,妈妈呀,这一看差点没把我心肝吓出来。你道我看到了什么?那梁上蹲着一个白衣黑发,青面獠牙的女鬼,脖子又细又长,好像蛇一样,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呢,别提有多瘆人了。当时我脑子一蒙,想也不想便没要命的往门外跑去,不想那女鬼的动作快的很,刚刚还蹲在梁上,嗖的一下便闪到了我的身边,伸手在我脖子上摸了一下,那手又冷又滑,好像蛇肚子一样,我心里一毛,便尿了裤子。你瞧,我裤裆还是湿的呢。”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裤裆,果然是湿漉漉的一片。与他一起进去的几人也是纷纷附和道:“没错,没错,确实是这样。”“老二说的不错,我们都看到了。”
顾不得嘲笑阿二,几个小地痞都是神色凝重,几人都声称看到了女鬼,那显然不是看错那么简单。薛三对陆清玄道:“陆公子,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阿二道:“陆小。。。。。。陆家少爷,听说你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我看那女鬼怨气大得很,想来是以前被你始乱终弃后自尽的婢女,冤魂不散,也不对,你那时年纪还轻,或许是你爹欠下的孽债也未可知。”
陆清玄听这个浑人越扯越离谱,干脆便不去理他。自从在人家祖宅里遇上怪事,心有顾忌,这几个地痞便对陆清玄客气了许多。阿二道:“大哥,我看今日收债的事还是先算了吧,人家娘刚死,我们便来收债,结果大清早便撞了鬼,说不定也是老天对咱们的警告。”其他几人也是纷纷称是,显然早已信了撞鬼之言。薛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也举棋不定,先不说对方是人是鬼,但显然不是他们这几个普通人对付的了的。
又听阿二惊叫一声,其余几人纷纷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又想起了什么?”阿二道:“我听说女鬼专吸人精气,被它这一摸也不晓得有事没事。”忽然有一人说道:“我,我好像也被那女鬼摸了一下,现在胸口。。。。。。胸口疼得厉害。”
所有人闻言都向他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原来那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满是虚汗,胸口却被不知什么东西弄湿了一大滩,细细一闻能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人们神色惊恐地看着他,表情怪异之极。那人强自笑道:“你们,你们干嘛这般看我?”所有人都不说话,那人低头一看,也看到了那一大片血迹,他颤抖着双手,扯开衣衫,露出胸膛,只见一个恐怖的口子正往外兀自流着鲜血。那人抬起头看看众人,也不说话,仰后便倒。薛三抢上一摸他的脖子,脸色难看地道:“他已经死了。”这一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无比,都明白他便不是被吓死的,以那伤势怕也是不活的了,只是刚才众人包括死去那人心思都被那女鬼牵引,竟都没有发现。
忽然一阵恶臭扑鼻,原来是那阿二被吓得失禁,裆部污黄一片,一边叫妈妈,一边双手兀自在身上乱摸,唯恐哪个地方也有个大创口正在流血。剩下的地痞们见死了人,哪还管的了什么,立刻一哄而逃。薛三见手下已作鸟兽散,再加上心中也有惧意,只得一扶阿二,径直向门外逃去。死去那人依旧躺在地上,竟是没人理会。
陆清玄见人突然之间都跑光了,便大着胆子查看死去那人的伤势,发现是被利物所伤,伤口极深,几乎将心脏裸露出来。
陆清玄将这人的尸体拖到陆府大门外,又回转小屋里,见母亲的遗体依旧还在床上,周围桌椅除了有些凌乱,也没有任何变化。突然他想起一事,搬过椅子站了上去,察看梁上情况。这间老屋多年不曾清洗过,梁上已积了厚厚的灰尘,他上去一看,果然见到梁上有凌乱似蛇爬过的痕迹。陆清玄坐在椅上思索良久,依旧不太敢信是什么女鬼杀人,但听他们所言,那女鬼生的青面獠牙,蛇长脖子,若不是鬼,谁又会长成这副怪样呢?陆清玄思来想去,仍是不得要领,干脆不再去想,若那东西没有恶意便也罢了,若有恶意,那也由得它,反正他现在无所牵挂,死便死了,免得留在世上徒受那些烦恼。转念又想,若是我死了,李虚妙也不知会不会为我伤心,算起来我与她也有五年没见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现在大概早已把我忘了,又怎么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死去而伤心难过呢?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陆清玄难过一阵,连饭也顾不得吃,又收拾心情准备出门,他母亲既死,总要想办法凑钱将她葬下。如今他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已卖光了,也无亲友可借,唯有去年在城东的学堂里预交了一年的学费。这学堂是专门教人修行的,当然并不精深,只是些粗浅的东西,收费却是不菲,陆家世代修行,到了这一代便只剩陆清玄一根独苗,到了二十三岁仍不能洗髓,陆母自然不肯死心,一直让陆清玄上着。虽然取回学费之后,学堂便不能再上,但陆清玄也顾不得这些了,更何况这么多年仍未能修行,早令他对自己有些死心了。
陆清玄在学堂一向孤僻安静,没什么朋友,那些学生对陆清玄的退学无动于衷,教习们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将钱退还了给他。
等陆清玄回到家的时候,已近中午了。陆清玄忙碌了一上午,再加上没吃早饭,早已是饥肠辘辘。以往他这时候到家,母亲早已备好了饭菜等着他,但这次在家中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陆清玄心下忍不住一阵凄凉。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推开门一看,只见桌上赫然摆放着菜肴米饭。
陆清玄吃了一惊,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终于确定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摸碗沿,饭菜还是温热的。陆清玄的第一反应是他的母亲又活过来了,霎时间欢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然而下一刻,他往床上一看,心中就是一凉,又将他生生拉回了现实。他的母亲依旧躺在床上,姿势仍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双眼紧闭,神情安详,仿佛正在睡觉。他摸了摸她的手,冰冷而僵硬,显然真的已经死去多时了。那么这些饭菜又是谁做的呢?陆清玄突然夺门而出,一间房一间房的找过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陆清玄与母亲住的不过是陆家祖宅的其中一小片区域,其余的房子由于没人管理,早已荒废良久,荒草漫漫,青苔遍地。陆清玄跑了一阵,入眼竟是荒凉,别说人影,便是鬼影也无一个,胸中突然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烦闷的难受,很不得大哭一场的才好。
他回到那家屋子,饭菜仍在桌上没有动过,陆清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说不定这些饭菜是母亲的鬼魂为我做的。然而接着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浮现了出来,难不成是那女鬼为我做的菜饭?这念头只是一闪既没,陆清玄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我现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鬼请我吃饭那是再好不过了,管它有没有毒,若是有毒死便死了。当下陆清玄便大快朵颐起来,他本就饿极了,再加上这些菜竟都是他喜欢的菜式,一口气连着吃了三碗。
吃过饭之后,他稍事歇息了一会,便又出门为母亲操办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