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玄忙碌了一下午,将母亲草草葬在家中的那片桃林下。往日的亲友好几年前便已与他家疏远,他自然也懒得再去理会,再加上家中拮据,是以一切从简,草草下葬,他想母亲生前极爱那些桃花,将她埋在桃树下想必也会感到欢喜的。
入夜之后,星光璀璨,特别是正中间的七颗星辰分外明亮,这七颗星形状如斗,又如矫龙在天,便是赫赫有名的北斗七星了。陆清玄盘坐在母亲坟边,任淡淡星光照射在身上,宁心静神,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自然之中充盈着各种能量,日月之精华,繁星之光辉,草木之灵气,但最为神秘,也最易为人体所吸收的却是星辰之辉,而星辉入体,与人灵性相合又生变化,便是灵力。自远古开始,便有先民尝试着引导星力入体,淬骨洗髓,强健身体,经过无数年的探索便形成了一套修炼灵力的体系。
诸天繁星之中最为璀璨的便是居于天中的北斗七星,乃是诸星之君,集诸星精粹于一身,凡人若想踏上修行之路,引星光入体,便首先要与北斗七星建立联系。北斗七星形状如斗,摇光为斗柄,天枢为斗口,又如长龙昂首在天,摇光为龙尾,天枢为龙首,诸星精气经摇光流向天枢,又经天枢流向人间,便如斗口流酒,龙首吐水。因此七星之中,天枢为星力流泻之口,最易与之建立感应,便是俗谓点燃命星,从此后便可经人体气窍吸收星辉入体,洗练筋骨,修炼灵力。自天枢贯通之后便是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循序渐进,直至七星贯通,而贯通星数不同,威力又是迥异,即便是只相差了一颗星,彼此间的实力相差往往也是悬殊,因此依据贯通星数不同,又分为七重境界,分别以七星为名。传说七星贯通之后,便可采诸天百星之力为己用,神威莫测,几可近神,但这种人为天所不容,便是遍寻世间也找不出几人来,而最终可证得几星贯通,依各人资质际遇而各有不同。按常理讲,周身气窍通透,根骨清正的人最易修行,但凡人泥垢之躯,大多气窍封闭,骨骼不正,这样的天才可谓少之又少,修行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逆流而上,即便这种人真的存在,也不一定能踏出最后那一步。
陆清玄盘坐良久,睁开双目,缓缓吐了口浊气,他终究还是无法与天枢星建立感应,他的气窍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飘散在天地之间的那些星辉始终无法被他吸纳入体内。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陆清玄仍是感到一阵丧气,想到自己此生与修道无缘,陆家传承即将在自己手中断绝,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取来一坛酒,拍开封泥,便靠在坟边喝了起来。他本是不喝酒的,只是心中难受的厉害,忍不住便想要喝酒。他喝着喝着,想到相依为命的母亲已经去世,世间便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人,一阵孤独与绝望便汹涌而来。他心中愈是难受,便愈要喝酒,然而酒喝的愈多,心中却又愈是难受,不知不觉间小半坛酒便已入肚。他的酒量并不佳,醉意朦胧间不知为何便想到了李虚妙,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痛,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他不禁感到一阵茫然,心想难道我真的喜欢李虚妙吗,要不然为什么在梦中母亲叫我不许念着她的时候我会哭的那么伤心呢?随即又自嘲想到,就算你一直有念着她那又如何,人家当年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只是将你当成儿时的玩伴,长大了自然也就忘了,现在陪着她的那位东方家的公子哪一点不比你强上千百倍呢?
陆清玄伏在坟堆上,喝的酩酊大醉,眼看着乌云遮星,夜色深沉,黑暗将大地笼罩。就在这时候,夜色中忽然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道:“陆家五十年前的约定还守不守?陆家五十年前的约定还守不守?”这声音若断若续,似有似无,一会儿在东,又一会儿在西,飘忽不定,不似人声。陆清玄神智已不清楚,心想什么五十年前的约定,他只道是以前的仇人来寻仇了,胆气徒生,提高声音喊道:“守!当然守了,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便是,我都一并担下了。”那声音随即沉默下去,再不响起,陆清玄心想你们若是要来杀我,那便杀好了,反正我现在在世上已无牵挂,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留在世上受那些无尽苦楚。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心中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随即睡意涌来,陆清玄再也抵受不住,竟趴在坟土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过久,陆清玄突然感到有人慢慢走近,他的脑子还不清醒,模模糊糊中感到有人扶起他的身体,将他的头轻轻枕在一个极柔软的物体上,然后感到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他的鼻中嗅到淡淡的女子香气。陆清玄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这熟悉的香气让他回想到了以前的幸福时光,心中感到一阵温馨的感动,他勉力睁开双眼,却看不清那人容貌,只得低低地道:“虚妙,是你吗?”那人轻轻恩了一声,却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手极温柔的抚着他的长发。陆清玄道:“虚妙,你别走好吗?”那人轻声说道:“我没走,我一直都没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话声极轻极柔,好似花瓣落地的声音。陆清玄听了却仿佛得到了极大安慰,微微一笑,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知多了多久,陆清玄被夜风冷醒,酒意稍稍解了一些,向四周一看,清冷月光下便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孤,除了一座小坟相伴,再无其他,哪里有什么女子的身影。陆清玄心中凄凉,心想难道又只是个梦,也是,若不是梦又有谁愿意来陪我呢?
就在这时候远处火光闪动,一队穿着奇异服饰的人敲锣打鼓,中间抬着一顶轿子慢慢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个送亲的队伍。但奇怪的是这些人无一人穿红衣,俱是白衣白帽打扮,便连轿子和旗子也是白色的,倒更像是送葬的队伍,偏生乐声又喜庆无比,在苍白的月光之下一路行来,分外诡异。
陆清玄醉意尚在,看到这么多人忽然出现在他家的桃园里,竟丝毫不觉得奇怪。这队人走到他的跟前,便停了下来,乐声也止了,跟着从轿上缓缓走出一个少女来。这个少女一身素衣,青丝如雪,肌肤白的仿佛透明一般,容貌甚美。她轻移脚步,低眉走到陆清玄面前,轻声问道:“公子真的愿意娶我为妻,一辈子陪伴我吗?”话声极为清脆娇美。陆清玄只道是李虚妙又回来了,李虚妙今年十八岁,与面前这少女差不多大,连忙道:“愿意的,我愿意的。”那少女听了微微一笑,似乎极为高兴,她向着陆清玄盈盈一拜,便又坐回了轿中。那群奇异的白衣人抬起轿子,乐声一起,在月色下渐渐远去。陆清玄怔怔地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中,脑子一沉,又倒在坟边呼呼睡去。
陆清玄忙碌一天,又逢生平大变,身心交瘁,再加上喝了许多酒,这一觉竟是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醒来。他醒来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是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对于昨晚夜间的事大多已记不得了,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爬回来的,只隐约记得昨夜作了一个接一个的怪梦。
他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做饭吃,但刚走到厨房门口,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走入厨房,便看到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还有两副碗筷。陆清玄心中大是疑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别人家里。
“呀,你醒来了吗?”身后有人说道。
陆清玄愕然转身,便见到走廊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对着他微笑。这少女穿着身简单朴素的衣裳,蓝花布围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皮肤极为白皙,五官端正,甚是秀美。她说道:“我正要去叫你,却找不到你,原来你已经来了这里。”
陆清玄问道:“你是谁,怎么会跑到我家里来?”
那少女微微一笑,柔声说道:“这儿便是我的家呀。”
陆清玄道:“不对,这儿是我家,怎么会变成你家呢?”
那少女笑了一笑,却不回答,只是说道:“进来吃饭吧,饭菜都凉了。”说罢便闪身进了厨房。
陆清玄满心疑惑却没人解答,只得跟着她进了厨房,看着她在一边摆弄碗筷。
那少女盛满了一碗白米饭,放到靠近陆清玄的桌沿上,笑着说道:“请吃吧。”
陆清玄已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被她这么一说,再看桌上饭菜有鱼有肉,有荤有素,极是丰盛,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