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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悲多情丫头情深缘浅 (4)

司棋就如爱情中最凄美的一个女子,穿着彩缎曲襟旗袍,鬓间簪了秀美的菊花,垂丝前的刘海被微风轻轻吹乱,眼眸楚楚,却隐含着一股傲气,神情与目光一致,给全世界蒙上一层冷,一层凄惶。她就这样站在遥远的云层之处,以冷静和毫无畏惧之心,淡淡地看着贾府中,那些所有亲手埋葬了自己爱情的可怜的人们!

抱琴--相见知何日,此时难为情

抱琴,是跟随元妃入宫的大丫鬟,她仅在书中出场过一次,与贾母等叩见,被贾母等连忙扶起,命人别室款待。小小的细节,在声势浩大的省亲中如沧海一粟,然而,抱琴的一礼、一起,还是让敏感的人嗅到了伤感。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属于抱琴的那份忧伤,谁曾体会?

抱琴而来,席地而坐,在伤感亦或静寂、孤独之时操琴,让心事在琴声中消散,却也忘记了琴声已让心事一览无余。元春与抱琴,仿佛就是弹琴与听琴的二人,无奈地接纳了帝王之家的富贵,却在心深处渴望着一份悠雅清俊的琴韵,在岚山烟树、流水云霭之中,静静地焚一根名香,悠悠淡淡地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又或阳春白雪,这才是抱琴与元妃的生活!

抱琴必是伶俐可人,只可惜这份聪慧与明媚,先是被贾府压迫,后又埋葬在深宫。抱琴不是贾府的家生女儿,省亲之时,并未提到她与父母亲人等见面,抱琴如同袭人或者晴雯,是被买入或送入贾府之中的女孩儿。之后,跟了元春,无意荣华富贵,却阴错阳差,随元春入了宫。宫中的争斗,历来无情而残酷,抱琴要照顾元春,还要保护自己,抱琴要为元妃在宫中站稳脚跟谋划,还要小心翼翼地应对四面的事端。属于抱琴的那份小女儿的快乐几乎没有,即使有,也是转瞬即逝。

而如今,当元春在金碧辉煌、火树银花的夜景中清泪涟涟地向父母哭诉:“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们儿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停了,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这一刻,抱琴又向谁去哭诉?抱琴只是一个丫头,当她袅袅婷婷、楚楚可怜地对着贾母等人款款下拜时,她心底的凄凉又有谁知?

一个抱琴而来的女子,在众人团圆之夜,唯她孤独,唯她的心底仍然响着冰雪之丝的琴音。都说琴声令人孤寂,而原本就是寂寞的人,再去拨弄琴弦,听那吟哦之声,忧伤岂会不在身体及灵魂四周盘旋?几许幽怨迷离,几番痴绵纠缠,也在琴声的流动中凝固成满室的萧索。

越是热闹之时,越是心灵空寂之际。元妃见了父母姐弟,而抱琴,却独室而坐,看别人得享天伦,这份喜乐,从来都不属于她。她的父母,也不在贾府,想必,此生都难见了吧!如若不是元妃的陪嫁,尚有归家的一天,可抱琴随元妃一同入宫,除了抱琴,元妃又信任谁?元妃又怎肯让抱琴离开身边?元妃对着父母涕泪,抱琴只能对着洁白的墙哭泣。元妃见到了亲人,抱琴只能在梦中与亲人相见。

薄薄的一旨入宫诏书,不知道给多少女孩儿惹来多少泪水?抱琴随着元春,无可选择而又不敢拒绝地走入了宫中。宫中的尔虞我诈,又岂是一个丫头可以轻松应付的?宫中的戒律森严,又岂是大观园内的任意妄为?更何况,别说像贾府其他姐妹们一样嬉笑玩闹了,在宫中,就连友谊都难以寻觅,又何来姐妹?何来情谊?

而抱琴如花绽放的青春,连个欣赏的人都没有,抱琴袅袅婷婷的倩影,连个珍惜的人都没有。元春尚有皇帝偶尔宠幸,可是抱琴,一入宫中,就断绝了一切情爱。她的心中亦有情爱,她的心中亦有追求,纵然配个小厮,也有个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更无须日日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一朝为宫女,便已注定要老死宫中。抱琴这朵寂寞的宫花,正在繁枝叶茂的盛开时,就已与爱情绝缘,还要孤苦着枯萎与凋零。若是元春一辈子富贵荣华尚好,抱琴至少可以留得性命,当元春在宫闱倾轧的暗流涌动与风云变幻中,丧失了性命时,抱琴又将是生是死?纵然不死,又将如何生存?贾家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也没有一个人会在意。

我宁愿相信抱琴会老死于宫中,或许,这也是她此生最好的宿命。

当抱琴的琴韵再次响起时,一切的喧嚣都已经静寂,昨日大观园中的姹紫嫣红,都已开遍!昨日世间的种种喜乐,也已化作眼眸中,琴弦上,那些滴滴的泪水,它们无声地流过,无痕地滑落,滴到了地面,滴到了天边。

其实抱琴,从未享受过平静的岁月与单纯的美丽,当她跟随元春踏入皇宫的第一天,到她看到元春如一只失翼的彩蝶,坠落在花丛的最后一天。

其实抱琴,从未感受过无比的快乐与瞬间的坚强,当鲜花似锦的开始,到万事虚空的最后。

只是,抱琴不可抑制地爱上了孤独的自己,爱上了故地重游并不悲伤的自己;爱细雨微凉却不沉溺在失意的自己,所以,抱琴才坚持着自己,坚持着在岁月中孤寂!

小红--栽花花便开,又见枝并蒂

小红原名林红玉,因避讳宝玉和黛玉的名字,便改名为小红。小红出生在贾府世代的老奴家里,父亲林之孝打理着贾府四处的房屋田地,母亲是贾府的大管家。小红细巧身材、俏丽干净,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心智与志向高人一筹。

小红虽是二等丫头,但有理想有志气,当她娇娇俏俏地答应着宝玉唤人来倒茶时,就让人对她的伶俐多留了一分心思。果然,宝玉也多留了一分心,这个俏丽甜净的女孩是谁?哪个屋里的丫头?怎么我从未曾遇见?

可知所有的缘分皆是从遇见开始。有相遇,才可以相知,有相知,才能够相爱。为宝玉倒水,仅仅这一件事儿,就让我们看到了小红的不认命、不甘心被压迫的个性。可是就在宝玉刚刚好奇、名姓都未曾问到时,小红便遭受了一顿大丫头们的集体荼毒。而苦心蓄积的相遇,便也如风,在大观园美丽的景色中一点点消散。

之后,小红凭着伶牙俐齿获得了王熙凤的赏识,成为王熙凤得力的助手,总算拣了高枝,占了上头,任别人笑她,讥她。别人不知,这正是小红与众人的不同之处,她懂得为未来谋划,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奶奶,我们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儿,也得见识见识。”这般既不得罪宝玉,又奉承了王熙凤的话,想必只能出自小红的嘴里!真是不简单的一个小红啊!真是巧嘴一张、玲珑心一颗!

小红与贾芸的手帕情缘,也皆因小红的一番谋划。当同样聪敏的贾芸知道小红的心意后,借坠儿之手,与小红互换了手帕,订下了情缘。两个绝顶聪慧的人,理应在一起,爱也因此焕放得更美丽!也唯有这两个见识及心胸都极开阔、极灵变的男女,才配在一起。对此,脂砚斋曾留有批注:“喜相逢,三生注定,遗手帕,月老红丝,幸得人语说连理,又忽见他枝并蒂,难猜未解细追思,罔(枉)多疑,空向花枝哭月底。”这条批注,虽未出现在书中正文,却仿佛是小红的判词一般,将小红的命运呈现。

对于爱情,娇杏是书中唯一侥幸的女子,而小红,则是书中唯一通过自己的智慧、才干、主动追求并获得爱情的女子。小红应该万千欢喜,这相逢,原是三生注定;这遗帕情思,原是月老已牵过了红线。然而,小红也应该未雨绸缪,看似功德圆满,看似甜蜜幸福,毕竟光阴会消逝,毕竟好时光如此短暂。小红亦是薄命的女子,“空向花枝哭月底”恐怕就是小红凄凄惨惨的结局吧。

贾芸是个伶俐人,斯文清秀,而小红的聪慧与机巧更见一斑,二人本应是一对恩爱夫妻,又怎会空向花枝哭月底?大家可忘记了贾芸认宝玉做干爹一事吗?之后,他还特意写了一封信,送去两盆白海棠花以表孝心。根据脂砚斋的批语,八十回后,宝玉和王熙凤被判押在狱神庙,有贾芸、小红、茜雪前去探视。宝玉与王熙凤身陷牢狱,贾芸作为宝玉的干儿子,又岂肯袖手旁观?想必他四处走动,为了解救宝玉而得罪了某些人,因而丧失了性命。又或许,正是因为他写了那封信,使他难脱贾家落败后被牵连的命运,总之,贾芸在有了“一番作为”之后,丢弃下了小红,离开了人世。

小红在《红楼梦》中绝对不是一个小人物,从她的名字可见一斑。红楼有四玉--宝玉、黛玉、妙玉、红玉,宝与妙皆是形容玉的品质,而黛与红,皆是形容玉的颜色。宝玉与黛玉相亲相爱,那么,八十回后,会不会有小红和妙玉齐心协力相救宝玉的情景呢?根据脂砚斋的留批,可以确定妙玉实是为救宝玉而委身于某个污浊之人,那么,小红会不会是此见证之人呢?

命运从来不可捉摸,命运也从来不管任何人是否灵巧、是否精灵,而是一味地只捉了她的快乐、她的幸福、她的甜蜜、她的满足,将它们拿走,将它们远远丢弃;而往事,也从来不管她是否缱绻,是否留恋,是否不舍,是否难以忘记,而一味地将沧浪流成逝水,轻易的,给她留下一抹清冷。

贾芸离开后,小红夜夜以泪洗面,身躯禅坐成入定的僧尼,目光久久地盯在眼前漂浮着茉莉花或玫瑰花的茶水。小红在冥想,在感受,可是内心的种种坚定,都阻止不了时间的湮灭。尘事牵缠,难能可贵没有伤感,人生旷远,每一处心海都有说不得的阴霾。忧伤一行行,冷冷蔓延,若长长的青藤,攀缘在灵魂的墙上,洇染着日渐垂老的日月星辰。小红余下的孤独岁月,在新旧交替的回忆中无限忧伤滋生,禁不得一丝情绪的悖逆、一滴风吹枝叶的娇声,小红若对悲伤有丁点“执迷”,立刻堕入到无穷无尽的唏嘘……

那月底的花枝,那花枝上的朵朵流云,正淡淡薄薄地飘过窗前,窗下的泪人儿,早已对着夜空,哭肿了双眼。

彩云--惆怅彩云飞,流水逝玉桥

彩云即彩霞,是王夫人的大丫头。令人费解的是她不喜欢“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的宝玉,却对“人物委琐、行为荒疏”的贾环情有独钟。

彩云性情沉稳,乐于助人,善解人意。第一次出场时,便拉开了正在打趣宝玉的金钏。当时金钏对宝玉说:“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吃不吃了?”面对宝玉的窘态,温婉的彩云对他说道:“趁这会儿老爷正喜欢,赶紧进去吧。”

彩云的才干、能力与鸳鸯、袭人、平儿一样,是主子得力的臂膀。凡百一应事,都是她提着太太行,就连贾政在家或外去的一应大小事,都是彩云百般留心,太太若忘记时,彩云就及时背地里告诉太太。探春曾评价彩云:“外头老实,心里有数儿。”

心里有数儿,又沉着稳重的彩云,就如同一个邻家的大姐姐,把更多的关爱和体贴给了别人,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使她倍加同情弱者,懂得怜惜弱者,渴望帮助弱者,所以,彩云才特别照顾处于弱势的赵姨娘与贾环,因而慢慢地爱上了贾环。

彩云与贾环的情,众所周知,金钏就曾教唆宝玉去东院里抓彩云和贾环。想得见,彩云对爱的执著与勇敢丝毫不比司棋差几分。她倾注在贾环身上的爱和付出,有母亲一般的良苦,常常劝慰他安分些,何苦讨人嫌;也有姐姐式的关心和体贴,以沉稳善良坚定地照顾着他;更有恋人的亲昵和真挚,宝玉一再央求彩云理一理他,而彩云依旧不理,只拿眼看着贾环。彩云真的就像她美丽的名字一样,化作了一抹绚丽明媚的彩云,轻轻地飘在贾环的头顶。

贾环走到哪里,彩云就追去哪里,贾环停在哪里,彩云就停在哪里。贾环有彩云的照顾,实在是三生有幸!

彩云对贾环的心,可谓忠贞至极。她真心真意地关心赵姨娘与贾环。平日不管王夫人的大事小情她都记在心中,聪慧一如平儿了解凤姐一样了解王夫人,彩云又怎会不知道王夫人最讨厌的人是赵姨娘?她又怎会不知欲做贾环的姨太太并不是赵姨娘说的算,而是王夫人?贾环本就是跟在王夫人身边接受教育,彩云若想当贾环的姨娘,应该讨好王夫人才是,怎会反而一次次去帮助赵姨娘?

彩云事事心中有数,唯有面对贾环时会乱了方寸,所以,才会因为贾环的娘一央求,就去王夫人房里偷了玫瑰露,也因此事,彩云领略了贾环的没良心,也领略了贾环心底对自己的丫头身份终是存有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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