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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悲多情丫头情深缘浅 (2)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鸳鸯的爱情也没有来!贾赦却来讨小老婆了。面对邢夫人及自己哥嫂的相劝、逼迫,鸳鸯以一身凛然的正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一切刚烈地说不!不贪慕你的荣华,不屈服你的淫威,不做庸俗的人生追求,不苟活在没有情爱的世界!鸳鸯一边铰着头发,一边发赌盟誓:“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鸳鸯正是因为对当时环境下的种种不公看得过于清晰,而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而懂得了自己的结局。她的真情,她的真性,虽无处可寄,却是真正的情痴!她的清白,她对爱情清醒的认识,虽无处消遣,却在斑驳的流年与逐渐暗淡的光影之中焕放着奇丽的光彩。

可是你们注意了吗?鸳鸯只在赌誓里提到宝玉的名字,以及各种各样的宝,却从未提到贾琏半个字。或许,鸳鸯真正爱上与等待的那个人是贾琏。虽然为了拒绝贾赦那个糟老头子,鸳鸯不得不做一辈子的丫头,不得不发赌盟誓,但对于心底一直悄悄爱着的人,鸳鸯依旧舍不得说出不要他,也舍不得说出不想嫁他,更羞于说出他的名字!

贾琏那个男子,有王熙凤那么厉害与爱吃醋的媳妇,纵然平儿既是王熙凤的心腹,又是贾琏的小妾,她都不许平儿接近贾琏,鸳鸯的心事又怎会了结、怎会如愿?纵然是鸳鸯愿嫁,贾琏也愿娶,那日子也必定是不好过、不平静、不能如愿。

偌大的贾府,荡荡的光阴,长久的寂寞,一直没有几个人敢大声地说出爱,更没有几个人能够安静地等待,等待一份寂寂的虚空,等待一份灵魂如飞花、如细雨、散落在夜风与湖水的消亡。

鸳鸯有一颗兰心惠质,所以,她才清醒理智,不为富贵屈躬卑膝,不为荣华低下头颅。正因为如此,贾母才无比信任她,常令她代之发号施令,对此,鸳鸯从不持权自傲,也从不威迫任何一人,更使得她深受众人的敬重。

鸳鸯比袭人可爱,从不计较自己的利益,一心一意地照顾着老太太;鸳鸯比赵姨娘等人有尊严,不以青春作为赌注,只愿誓死悍卫着自己卑下地位中的高尚灵魂。

鸳鸯永远都保持着这份清醒,明白自己即使是贾母跟前的红人,也不过是一个大丫鬟,又凭什么拥有爱情?又凭什么可以自由自在地去爱!鸳鸯的心,坚定地拒绝贾赦后,便已完全地封死了那一点点对爱情的希冀;鸳鸯明白,不恋即是解脱,不恋即是安然,既恋又若何?还不是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还不是一只作茧自缚的蚕蛾?鸳鸯的清醒,使她一直明白,陪在老太太身边,就是她此生的宿命,若去思想着谁,依恋着谁,到头来,都是一样的幻灭的泡沫!

鸳鸯在一如既往的信仰中坚定着一份虚幻的爱情,这是真正的鸳鸯,是鸳鸯的伟大,也是鸳鸯的悲伤。

鸳鸯不是袭人,鸳鸯不是平儿,宝玉和贾琏,都是别人的男子,鸳鸯心中的爱情,是属于她自己的,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那是一个清秀的、重情的、懂得怜惜女子的英雄!鸳鸯会不会等到这样一个人呢?肯定不会!不然,曹雪芹将如何用鸳鸯来证明男尊女卑对人的毒害?

追求真爱的鸳鸯,在光阴的尽头,最终也将化为青山薄雾间一声悠悠的叹息,在怅然而声势的响彻后,再无踪迹。但我相信,鸳鸯在有生之年都会继续等下去的,等她心中的贾琏!

紫鹃--杜宇春归尽,帘栊空泪痕

杜鹃鸟善啼,其声悲切,相传,它是蜀王杜宇的精魂所化,其心忠贞,其情深郁。杜鹃鸟千百年来一直是悲愁的象征,被喻为“天地间愁种子”。它的啼声,寓意着思乡与怀友之情。杜牧曾作《杜鹃》诗:“杜宇竟何冤,年年叫蜀门?至今衔积恨,终古吊残魂。芳草迷肠结,红花染血痕。山川尽春色,呜咽复谁论?”

杜鹃花绮丽多姿,枝繁叶茂,嫣红如血,漫山遍野开放,大诗人白居易曾赞:“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杜鹃花开时,杜鹃鸟声声,声声泣血,声声啼泪。“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仿佛在对黛玉说,又仿佛在对紫鹃说。

紫鹃,即紫色的杜鹃。此名为黛玉所取,新雅之中更见深意,也寓意着二人的亲密,一个滴泪,一个泣血,彼此在惺惺相惜中怜爱,在平淡平常的生活中相互照顾,用心关爱。

所有的丫鬟中,我最喜欢紫鹃,不仅仅是她对黛玉的关怀和体贴,还因为她是全书中唯一敢批评主子的奴婢,她所批评的主子又恰恰是别人最禁忌、最顾虑的黛玉。“论前儿的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试问贾家宁荣二府,有谁敢对黛玉如此说话?黛玉对任何人都多心,唯独对紫鹃言听计从,心悦诚服,这份坚定的信任与特殊的情谊,又是紫鹃多少的心意才可换来?

紫鹃的每一次出现都与黛玉有关,仿佛她是因黛玉而生,为黛玉而活。黛玉闷了,她为黛玉解闷;黛玉乏了,她为黛玉整理好床铺;黛玉掉了眼泪,她立即软语安慰;黛玉离开了潇湘馆,她就安安静静地守好家;怕黛玉忘记吃药,她一步一步紧跟着提醒;怕黛玉和宝玉恼,她一句一句地和她讲道理。

紫鹃情辞试莽玉之后,黛玉戏谑要将她送还贾母,她曾言:“何苦回了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她的心,就是这样,从不计较自己的处境,整个都系在了黛玉身上,她以善良、平和、无私,胜过了贾家所有的丫鬟小姐,成为黛玉的知己。黛玉为还宝玉一生的泪水,因此善哭。而紫鹃为了照顾与关怀黛玉,泣下的却是心血。若说黛玉情苦,又怎会苦过紫鹃?若说黛玉情浓,又怎会浓过紫鹃?若说黛玉情痴,又怎会痴过紫鹃?

紫鹃对黛玉的痴,就如同那一朵又一朵绽放的杜鹃花,每一朵都是为了让黛玉看到春光的明媚,紫鹃对黛玉的痴,就如那一声又一声悲啼的杜鹃声,每一声都是为了让黛玉听到她深情的呼唤。

紫鹃的一生,为了黛玉而活,她对黛玉的温柔超越了她的奴婢之命,她以雪中送炭的淳厚情意,对黛玉抱以一生之中最温暖的笑容。而黛玉对待紫鹃,亦如自己的亲妹妹,比她从苏州带来的雪雁都亲,比她在大观园相处的姐妹们都亲。黛玉从不曾视紫鹃为奴役,而紫鹃亦全心全意地顾念着黛玉,正是这份平等互爱,才使这对姐妹将动人的情谊演绎得如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花开成海,惊诧与映照着凡夫俗人的眼!

感动于紫鹃听到薛姨妈说要将黛玉许给宝玉时,情急之下跑过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可爱的紫鹃、聪慧的紫鹃,难道她就不知道薛姨妈只是将话说说而已?难道她就不知道薛姨妈满心地谋划要将宝钗嫁给宝玉?紫鹃什么不知道?紫鹃什么都知道!但她就是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即使她知道薛姨妈未必真心,但她还是为了黛玉做一次努力!

紫鹃对黛玉,实是如父母一样恩重如山。若潇湘馆内没有紫鹃,换了另一个丫头来日夜面对黛玉,难保会如此真心;想来黛玉,也必因无用心扶侍之人而早早仙逝!紫鹃就如一只最温暖的手炉,只要黛玉想起她,心中便是一股热流。紫鹃的心,就如一朵红艳艳的杜鹃花,只为黛玉而开,只为黛玉而谢!

其实紫鹃长得很柔美,但对于她的相貌描写,全书却仅一句:“那五儿虽是厨役之女,却生得人物与平袭紫鸳同类。”这正是曹雪芹的伟大之处,让我们用心地感受到紫鹃更美的是心灵,也真切地体会到紫鹃更美的是痴心。这种美,堪比所有的女子都美,堪比所有的百花都美。

紫鹃对黛玉所付出的爱与痴情,比她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在读者心中更有千百倍的吸引力。对待“行动爱恼”的黛玉,紫鹃永远都像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姐姐,她的温和娴静,聪慧宁和,青春和爱,全部贡献给了黛玉。因为黛玉,她鲜有踏出潇湘馆,因为黛玉,她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曹雪芹虽未写到紫鹃的结局,但可想得见,黛玉离魂后,紫鹃的伤心,又岂会比宝玉少一分?

没有人能够阻止韶华远去,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寂寞来袭。黛玉去后,对于紫鹃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无论是春寒料峭,还是溪水澹澹,无论是呆坐在梦中的帘栊,还是凝视着梦外的浮云,紫鹃的心,一直沉浸在有黛玉相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有黛玉相依的每一个分分秒秒钟……

平儿--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平儿的俏脸,一直在雨滴中微笑。平儿唇边的笑意与清风,一直在潜伏着,无比从容。平儿的爱,是细细的月光、是草叶尖上的露水,滋润着每一个人的心,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缓缓地流淌。

平儿是王熙凤的心腹通房丫头,与袭人、金钏、鸳鸯、紫鹃一样,同为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丫头,但她比贾府中任何一个丫鬟生存得都艰难,贾琏的庸俗、凤姐的淫威,略一错处,便会惹来麻烦。然而,平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既摆平了贾琏的庸俗,又摆平了王熙凤淫威;既让王熙凤不吃醋,又成为贾琏最看重的小妾;既用力地协助了王熙凤统管下人,又获得了众人一致的好评。

王熙凤新婚时,原本有四个通房丫头,但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打发了,正是因为平儿行事温和、性情宽容,也因为王熙凤没有生下儿子,要顾忌别人的口舌,才留下了平儿,将她许给贾琏做妾,既为自己博一个贤名,又使贾琏的心拴在家里,一举两得!

古时所指通房,意谓在女主人的房间里和男主人行房事,而自己并没有单独的住房,男主人不方便前去行房。通房丫头的主要职责是在男女主人行房时在一旁侍候,或在允许的情况下参与其中。平儿虽为王熙凤的通房丫头,但与贾琏“一年里也没有几次到一处”,却还被王熙凤嚼在嘴里念着几十次。因此,她便绝了与贾琏亲近的心思。

其实平儿是爱着贾琏的,当她在贾琏的枕套中发现一绺青丝时,她一面以此做把柄与贾琏调情,一面又压抑着心底涌出的情丝拒绝他。“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难道图你受用,叫他知道了,又不代见我呀!”这话听着心酸,细品更催人泪下。一个心中怀着情爱的女子,却要斩钉截铁地对爱人关上心门,纵然如此,还要百般不舍地逃离他的怀抱,还要巧言娇笑应付他虎视眈眈醋坛子一样的妻子。如果和贾琏亲近了,不仅会受王熙凤的气,就连生存都变得艰难。

平儿的存在,形如虚设,如同一个活寡妇,而且心底的一情一念,一痴一呆,都要天衣无缝地对所有人隐藏。

平儿在艰难的生存环境里,来不及感慨,来不及追忆,流年的无情,万丈软泥的埋葬,就已提醒了平儿,究竟谁是谁的尘世呢?谁又是谁永远的结局?如此这般,放弃一个男人,不得已之中,又不是什么大事!而好好的活着,才是真正需要付出心机去考虑的事情!

王熙凤的彪悍醋劲,就连心腹丫头平儿都不放过,二姐之死,又岂是可以逃脱的命运?平儿因此聪慧,看透了王熙凤的毒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平儿因此贤良,懂得了如何消却王熙凤对自己的嫉恨与防备,一直将对贾琏的爱深深地隐藏。

平儿比王熙凤年轻,比王熙凤善良温柔,贾琏对平儿即喜爱又尊敬,而平儿却尽可能地避免与贾琏接触,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怀上贾琏的子嗣,也正因此,平儿才安然无恙地陪在王熙凤和贾琏身边。试想,若平儿怀了胎,是否早已成为了王熙凤手下的冤鬼?平儿正是因为如此清醒,如此有远见,才保全了自己,顾全了性命。

平儿对王熙凤,可谓一腔赤胆、忠心耿耿。她在偶然间听到了贾琏偷娶尤二姐的消息,立刻报告给了王熙凤,间接导致了尤二姐被王熙凤迫害致死。这起事件的结果,贾琏既疏远了王熙凤和秋桐,又失去了尤二姐,唯独对平儿更加敬重,视平儿更加亲密。如果说平儿是借王熙凤这把刀来除掉尤二姐,这对平儿不公。有没有尤二姐的存在,平儿都依然与贾琏保持着距离,只要王熙凤在,平儿就得守活寡。平儿还没有胆量、更没有能力与王熙凤做对、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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