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山峰和整齐的樟树迅速倒退。
印在车窗上的,是华美的商业大楼。
莫小雅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从裴歌怀中挣脱,呆楞的看着窗外。每到一处,都可以看见苏贤跳跃的身姿,还有叶紫青被推攘着上车的场景。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要去趟黑根酒吧。”
裴歌不悦的皱眉,又是苏贤。微启嘴唇,他的声音幽怨至极:“去黑根酒吧。”
黑色的枯木上绕着一圈圈藤蔓,如童话城堡中的复古木门敞开着,可以依稀看见里边镶满水晶灯泡的过道。
忽而,两辆机车急速的停下。身后是一道浅得发白的轮胎印。
车上的人摘下头盔。莫小雅这才看清他们,是萧秋楚和皮子。
“怎么样。找到了么?”皮子恼怒的挠挠戳人的超短发,身子疲惫的靠在车把上。
“没有。”萧秋楚的下巴有淡淡的胡渣,却依然很好看。扯扯紧绷的领口,他低头,语气里尽是自责,“都怪我。我该让小熊看住她的。或者是,带上她也好。”
“不能全怪你啊。太阳的人嘴也太硬了。整个晚上也没透露半点消息。”说罢。皮子冲路边的石子踢了一脚。灰色的石块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轿车上,发出可怕的当当声。
司机从镜子里看到他如大海般沉寂的脸色,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
裴歌的视线从男生焦急的脸上移开,转而看向莫小雅。她秀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犹如一只乖巧的猫咪。无奈的叹气,他挥手,声音闷闷的:“不用。
如果是以往,那个家伙一定会被狠狠的教训一顿,可是,那是小雅的朋友啊。
莫小雅突然推开门,呼吸紊乱。
仿佛世界瞬间颠倒了。
时光骤然停止。
皮子和萧秋楚互相对视一眼,心底的大石块总算砰的落地了。皮子标志性的脱线笑颜再次浮现:“嫂子,你去那里了。我们找你都找疯了。”
“对不起。嫂子。”男人直视她,眼底是深深的自责。
“叶紫青,她没事吧?”她的眸子里是澄澈的关怀。脸颊上细微的血痕在阳光下,红如牡丹。
到现在,她还在关心与她无关,甚至是与她为敌的人!他是真正被她的善良震撼了。萧秋楚点头:“放心,她只是受到一点惊吓。”
“那么。”顿了顿,莫小雅继续道,“苏贤呢?”
不等他回答,皮子已经笑吟吟的上前一步:“嫂子。贤哥是酒精久经沙场的,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发觉自己触及到大忌,他连连吐了两口唾沫,“呸。呸,我是说,贤哥他只是断了小腿骨。休息个十天半月就会好的。”
都断了,怎么会好呢?
她的心,隐约在疼:“皮子。阿楚。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她像是要逃避什么,转身钻进了车子。
玻璃隔住了窗外的一切景物。连同空气,也分毫传不进她的鼻子里。
“我不喜欢你来这里。”裴歌挑眉。线条如雕塑般完美。
是啊。
我也不喜欢。
莫小雅扑哧笑了,眼神淘气无比:“裴歌。你总是这么小心眼。”
被她刺中弱处,他有些不自然的扭动身子。
那个清灵的笑声便越发猖狂了。直到眼角渗出一滴咸涩的泪珠:“裴歌。我想唱歌,在那个地下道。”那个初遇时泛着明媚光圈的地方。
“嫂子!”观后镜里,皮子跳跃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被后退的景物取代。
莫小雅仰头,眼圈红红的。
出租车与黑色轿车擦肩而过。苏贤嘶哑的催促着司机:“快点!”
一阵强烈的风卷着突突的噪音扑过她脸颊,转头,莫小雅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脸,憔悴苍白。像是具美丽的木乃伊。
苏贤,再见了。
常年没有光照的地下道里,有泛潮的味道。阴冷的空气让人不住发颤。莫小雅坐姿冰冷的长椅上,裴歌正调整着麦克风的位置。修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他好像,一直这样,一个人忙碌着,一个人守望者。
她突然开始心疼他。
“好了。”裴歌用手轻轻的敲击话筒,直到发出砰砰的声音,才抬头。眼中有柔柔的光芒。漂亮极了。
正午,只有流浪的乞丐躺在地上,快速的扒着碗里的饭。
没有伴奏。
莫小雅对准话筒,俏皮的冲他眨眼:“这首歌,我要送给那个穿黑衣服的先生。”
熟悉的台词。只是少了用拥挤的人群,他可以清楚的,独自一人看着她。裴歌笑了,唇角有米粒般大小的梨涡。她记得。
“记住,这首歌的名字叫,花都开好了。”
莫小雅煞有其事的握住话筒,神色与他如出一辙。
“如果没遇上
那么多转弯
怎么来到你身旁
现在往回看
每一步混乱
原来都暗藏方向
曾经还以为
再不能承担
一滴泪水的重量
今天终于知道眼泪
也可以酝酿出芬芳
再不用从别人身上去寻找信仰
爱上你
我学会心里面有花就能够怒放”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奄奄的喘息着。细腻得融入律动里,裴歌只是浅笑着看着她。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颜色艳了
香味香了
花都开好了
你是我的
我有爱了
世界完成了
心紧贴着
手紧握着
没有遗憾了
我很快乐
我很快乐
花开好了”
是的,我很快乐。裴歌,谢谢你。
从现在开始,再见吧。
木头,我会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微热的阳光打在苏贤因为疼痛而一直发颤的身躯上,整个人看上去晶莹剔透,仿佛就要与这庞大的光圈融为一体。
他像只受伤的小猫,蜷着身子,乖巧的舔嗜着心脏里最深的那道伤口。
银色怀表撞在锁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莫小雅。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差。
只要你再停留一分钟,或者,只要那该死的司机再开快一点…
苏贤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两个拳头。柔软的目光转为噬血的猩红:“阿楚,叫上几个人。我要去一趟太阳。”
“贤哥。”皮子急促的打断他,“太阳的人我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萧秋楚端过咖啡。扑腾的热让他的脸颊潮湿温润:“而且,嫂子也不会愿意让你去冒险的。她很关心你。”
他不会忘记她询问时的眼神,迫切的,又带着些许恐慌。
就像面前这个失去理智的少年一般。
关心。
苏贤苦笑,纤细的手指撩起快要盖住他漂亮眸子的刘海。眉宇间有令人心疼的悲伤。
关心。她不过是自责吧。
起身,他冲两人挥手。脚上缠着的纱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拆去。
只要她没事,就好。
细密的枝桠遮挡住空中愈来愈炙热的太阳。
夏天快来了。
5月28日。
似乎一切都为她而轰轰烈烈着。
裴家的别墅前,植着整齐得恐怖的樟树。茁壮而翠绿,可爱极了。
莫小雅挎着包,指尖捏得毫无血色。
犹豫片刻。她终于摁响门铃。
门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伯。花白的胡须,眼角有明显的皱纹,岁月摧残了这个老者原本俊朗的容颜。打量了她几秒,老伯问道:“你找哪位?”
“裴应天。”
僵硬如铁的语气。
老人不由得笑了一下。冲她招手,示意她走进去:“跟我来吧。”
葱郁的林木,带着浓烈的香气,仿佛要将她的魂灵带进枝叶最繁茂的地方。裴家的植物多的可以跟森林媲美。每株都是那般的孤傲。
足足绕了十几个圈,老人把她领到一个碧绿的池边。
一张张荷叶如同托盘,透明的水珠肆意滚动。
空气里甜腻的味道。
“哦呵。”老伯背对着她,沉声咳嗽。躺在乳白色椅子上休憩的男人便张开眼睛。笑容里分明有些慌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