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完年,凤河便进了省城走了几个学校,但是省里只有两座高级中学,一座是公立的,一座是夏育民办的育才中学,经过四年多的发展,校园扩建、教室增加,教师除元老外清一色大学生。李凤河的到来,夏校长非常高兴,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其他学校。因为他急需国文教师,李凤河便欣然留下了。
凤河回家拿了些随身穿的用的,立即赶回学校,爹娘非常着急定亲的事,他说:“暑假回来再说吧!”
回到省城之后,不久就开学了。当凤河第一次走进课堂,学生们振奋起来。这位器宇轩昂的老师,给他们密闭的的、郁闷的、狭小思维空间凿开了一扇扇大门,使他们眼界豁然开朗,看到了外面新奇的世界。李老师那磁性的声音、那一口好听的京腔,使他们油然而生莫名其妙的好奇、欣赏、敬佩之情。
李凤河的国文课讲得精彩极了,他的课堂总是鸦雀无声,在窗前路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驻足静听。顷刻间,他的为人、他的博闻强识、他的讲课风格和效果,受到全校师生的高度评价和赞赏。夏校长高兴极了,他为自己这个伯乐而沾沾自喜,为发现李凤河这个人才而兴奋不已。
省里召开中小学生首届春季运动会,李凤河被调去当裁判员。
开幕式上,女中大型团体操震动极大。二百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色黑裙白衫,头扎红丝带,全部是齐耳短发,在领队老师带领下跑步上场,飒爽英姿、气势豪迈。
领队女教师一身鲜艳的红色运动装,紧身上衣肥腿裤,这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奇装异服,引起在场人的一片惊呼。只见她一条长辫盘在脑后,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米黄色的蝴蝶结。她的嗓音清脆洪亮,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二百名女孩不断变换队形、做着各种各样的优美动作。赢得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人们看呆了,在他们的清规戒律中,女孩是不准抛头露面的,尤其是不能让众男人观看,不能让男人们评头论足。更让人们吃惊的是,女孩中没有一个是裹足的小脚人,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的。人们向她们——这些冲破世俗的新女性,投来了惊异、迷惑、猜疑、赞赏、敬佩、仰慕的目光,尤其对指挥者更加赞口不绝。坐在台上评判席上的李凤河,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的少女们,当指挥者转过脸来向主席台致敬时,李凤河看清了这个冲破世俗观念的女中豪杰的全貌。古人形容美女的词加在她的身上丝毫不过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窈窕淑女、阿娜多姿……
这时,李凤河清清楚楚听到身旁的高官和副官的对话:“你快下去问问那个红衣指挥人是哪家的闺女?住在哪里?是否嫁人?如果还是黄花丫头。明天你亲自带人送去厚礼聘金,我要娶她做五姨太。”副官连连点头:“是,是!督军大人,小的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李凤河听了这些,顿时怒火万丈,难道这么好的如花似玉的女孩只能给这丑陋的武夫做妾吗?他年轻气盛决心救美。
运动会散场时,李凤河立即找到红衣女郎,疾步上前,低声说:“小姐,不!老师,请您千万加小心,如果有人问您是否出嫁,您一定要说‘我早已嫁人了。’”
红衣女郎被这不明不白话搞懵了,桀骜不驯地盯视李凤河,气愤已极,爆发式的质问:“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侮辱我?你我素不相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出口不逊?”
李凤河急忙解释:“小姐,您别误会。我是团体操的评判员。坐在我身旁的督军和副官说,如果您还没嫁人,他要娶你做五姨太。所以我想提醒您,千万说您已经嫁人了。”
红衣女郎怒目圆睁,脱口而出:“岂有此理!欺人太甚!“顿时冷静下来,半信半疑地说:“真有此事?”
凤河说:“我俩不认不识,无冤无仇,我不会骗您、更不会害您。请相信我,提防小人!我的确出自义愤,才向您通风报信的。”
此时督军的副官已经走到红衣女郎面前,卑躬屈膝地问:“请问小姐尊姓大名?”红衣女郎立即警觉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鄙人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小女姓赵,名丹风。请问先生有何贵干?”李凤河一听到“赵丹凤”三字时顿时冒了一身冷汗。他暗暗叫苦:“这不是娘给我挑的媳妇吗?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救她。决不能让她落入虎口。他没有离开,静等来者下文。
副官露出一副谄媚相,低三下四地问:“请问您家住在何处?令尊大人在何处高就?”红衣女郎鄙视地说:“请问先生有何贵干,盘查户口吗?”“不不不!督军大人今天看到您精湛的指挥才能,格外欣赏仰慕,特派小人前来慰问,让鄙人送来一枚玉镯,以表敬意。”
李凤河一看要糟糕,当机立断,急忙上前搭话:“先生,有事改日再谈,我与贱内今日有要事不能耽搁,请见谅!丹凤,咱们快回家吧!爹娘等着我们回去呢。”赵丹凤惊愕得不知所措,李凤河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老礼,伸手拉着赵丹凤就走。副官呆呆地望着他俩的背影嘟囔一句:“这小子艳福不浅呀!,娶了这个如花似玉的美天仙。”
凤河拉着丹凤急忙从人群中穿过,引来不少好奇者的目光。在那时即使是夫妻,男女拉拉扯扯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不令人吃惊。尤其是赵丹凤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奇装异服,凤河西服革履,一副西方绅士派头。他们出现在长袍马褂之中格外引人注意,更加引起人们惊异和议论。李凤河全然不顾这些,跌跌撞撞挤出人群。赵丹凤此时,完全失去了自我,一切听从这个陌生年轻人的摆布。
他们终于到了一个避静之处,李凤和说:“对不起,赵小姐,情急之下我不得不这样做,您别见怪。如果我不说您是我的内人,他们定会抓您去做小妾。”
赵丹凤抬起头,仍半信半疑,她唯恐这里有诈,不得不问:“先生,你为什么要救我?”凤河说:“因为我不想让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虎口。况且我们还是……”凤河突然把下面的话截住了。赵丹凤极其敏感,立即问:“我们是什么?”李凤河随机应变,顺口便答:“我们是同行,我也是老师。”“您是哪个学校的?”“我是育才中学的。”赵丹凤一听同是老师,抵触情绪渐渐消失。声调也变得柔和多了:“老师,您贵姓?”“我姓李,我叫李凤河?”赵丹凤脸忽地红了,突然显得很羞涩。低声问:“您就是北京京师大学堂毕业的李凤河?”凤河奇怪极了:“是呀,您怎么知道我在那毕业?”赵丹凤一时紧张,恐怕这个漂亮的小伙子知道提亲这件事,就极力掩饰:“听邻居说的。”
其实现在两人都知道谁是谁了,就是不肯一语道破。他俩心情都很复杂,互生好感,暗暗感谢爹娘做主定亲。但此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好一会,李凤河说:“赵小姐如果不介意,我想送您到家,免得再遇麻烦,节外生枝。”
“好吧!我也怕他们再跟来。不过我家不在省城,我现在住在学校教师宿舍。”李凤想要证实一下此赵丹凤是不是彼赵丹凤,就接着问:“赵小姐,家在哪里?”赵丹凤想了一会,不得不回答:“我家在龙县。”李凤河证实了,她的确是娘给他选的媳妇,心里暗喜。于是试探着说:“哦!原来我们是同乡?”赵丹凤此时心里明白,话说到此处必须戛然而止,否则,揭破俩人的关系,就太尴尬了。
他们俩人一路默默无语。各想心事。分手时李凤河说:“一旦他们再来,你就把我交出来。记住,他们问您的丈夫是谁,您就说是李家三少爷。”丹凤听了这话仿佛听到李凤河的终身承诺,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羞涩地跑进屋。
晚上二人做了近似的梦,梦见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