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阴冷的水气下,是缓缓流动的长江。两边的山头、原野显得格外朦胧。野苗儿与油菜茁壮成长,夜枭鸣叫,发出惨淡的声音,悠远、深邃。
“魔功,果然是魔功,赤尸神君的凶暴链球诀居然被你们学会了……”丹尘子惊讶,以前与赤尸神君在一起的时候,他多次见到她使用这种魔功,不过,血域长老的功力,当然是无法与赤尸神君相提并论的。一拂衣袖,双掌排出,一道彩霞横空贯至,变成了七彩的绸子,这绸子灵巧无比,缚住凶暴链球,偌大的风暴球体呆滞一会,速度降下许多,但仍然破空而来,其势虽衰不竭。
丹尘子心里纳闷,赤尸神君不是被自己亲手灭去元神的吗,这功夫又为何出现在人间的。她可是没有一个弟子的,就算有,以她的心计,决计是不会传教的。他必须问出个所以然来。
血域长老见丹尘子纵身飞退,心下以为他不敌这异域魔功,不由大喜。二人又强催魔法,不断注入雄厚内力,加强了凶暴球体的前行速度,一时间那七彩绸子,却如失去了灵性,不消片刻,耷拉下来。
船上众人见丹尘子道骨仙风,那绿袍二人却是面色狰狞,心里早就向着丹尘子这一边了,此时见状,只道他是落了下风,不由得嘘声一片。
丹尘子“嘿嘿”奸笑一声,推出二股真力球体阻挠住黑色水晶后,猛喝一声,打出一招“金翅道心”,拍掌之处白光闪闪,照亮方圆数百丈,婉若初出的明日一般,声势极大,抽空了方圆三丈所有的空气,整个空间里呈现出弯曲的景象,空气里越显压抑,周围的黑云不由自主的朝这边涌来,全部落入这个真空地带,至于此,客船上众人只感觉心脏似乎要被体内的压力挤出来,耳鸣不已,水面上更是炸起数十道高逾十丈高的水泉,轰鸣不已,声势极为骇人。随之“噗”的一声,一个血域长老支持不住,体内真气无法传输出,居然体裂而爆,如同弹丸一般炸开来,升腾起团团血雾。原来,丹尘子居然隔空将二位血域长老传输的功力封锁死,驱使之功反噬极为严重。而那所谓的凶暴链球,一旦与这“金翅道心”接触后,被压缩成一道黑光闪闪的鹅卵,刚才的凶狠霸道之气不复存在。
船上众人还来不及欢呼,这半空中的护法长老承受不住巨大的反噬之力,胸口沉闷异常,饶是他再坚强,仍然“哇——”的喷出一口黑血,其间更是夹杂血块内脏碎片,极为惨烈。
说时迟,那时快,丹尘子欺身近前,一把擒来,再也不费任何挫折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侥幸未死的绿袍脸色难免黯然,他究竟是想不通,自己体内那股强烈澎湃的真气,为何不能再而进发,却反噬于己。丹尘子看他的模样,似乎猜出了几分,纵身飞到船头后,丢下他,这才道:“你是想不通我能阻住你真力驱使罢?”
这个绿袍本就是天纵奇才,特别是自从得到现任血域城主提点之后,对于“幽明神功”的领悟更是一日千里,功力在三年里突飞猛进,同时以最年轻的年龄进入了幽冥血域长老团,他性本桀骜,对修习武功、心法更是热爱,丹尘子一语,触动了他的心怀,眼见前途多为凶兆,要是能打开问路,知道方才一战失败的原因,虽死无憾。绿袍惨然笑道:“阁下——阁下果然高明,隔空点穴堪称天下奇功,然隔空缚力更是前所未闻的,阁下手法,绝对……绝对是天下少有啊,咳——咳——,大丈夫敢生死,既然败了,随你杀就是,只是想请教,如何修身,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咳……咳……咳咳——”绿袍语言断断续续,不时咳出一口血块,悲痛之状,实在是生不如死。
方龙儿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食之肉,饮之血,可他入世未深,虽顽劣却不沾血腥,此时见绿袍的颓败之样,也不敢前来杀他。一时无法,只能一边大声嚎哭,一边察言观色,并且“痛哭流涕”,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在告诉丹尘子,赶快杀了他吧,为我葛爷爷报仇啊,我可就这么一个至亲之人啊,要不,你要是不杀了他,竹叶青的酒,你就别想再喝了。
丹尘子哪不知道他的意思?可他一眼看出面前这个年近三十的修魔者骨骼清奇,其面像也并非是歹毒之人,心下早已怜悯,怪自己刚才下手狠了,再说,要自己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那不是自毁自己这个堂堂道爷的身份?这种事,他丹尘子可是不愿意干的。
绿袍还是眼巴巴的望着丹尘子,见他有犹豫之神,再看看方龙儿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这才沉重的叹一口气,一眼扫向船客之中,未能发现那船老板,料知他早已潜逃,当下缓缓自语:“强求不得,强求不得,只能怪失足进了魔渊,受人之命。天意……天意啊,杀人者死,我岂不知这道理?哎……”他长叹一声,望了望方龙儿,道:“小兄弟对不起了,我这就偿命去了。死又何妨?哎,司徒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日后你自当保护好了自己,夜长梦多,很多事迫不得已,珍重才是。”强行运力,右掌凝聚真力,正要当胸自绝,突然被丹尘子拍来的掌风卸去了真力。自绝不得。
“既知入了盲途,又何需为虎作伥?自绝之路,更是对不起父母祖宗,我看你面相,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要是有心向善,老道我倒可以帮你,逃过这死海的劫数,不知你……”丹尘子的话没有说完,就哆哆嗦嗦的噎了回去。原来方龙儿怒目圆睁,一脸凶样的瞄着自己,只怪自己一时口快,将这些不该当龙儿面的话说出来。
“杀了龙儿亲爱的人,我居然还要包庇这个仇人?我这还是人吗?哎呀呀,造孽造孽!”丹尘子想。
“龙儿啊,你说也是哈,他……”丹尘子讨好的道:“那个葛老头,哎,是个对你好的人,确实是不该杀的呀,天下所有对龙儿好的人,都是好人啊,都不该死的。可是,龙儿你想过没有,他这些年来,东躲西躲的,为的是什么?啊,你说说,为的不就是让你为你父亲报仇吗?为的就是救出司徒清风的元婴吗?你要是杀了这个人,谁带我去那祁连山的幽冥血域,去救你父亲啊?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想法呢?好,好……”丹尘子用手指了指绿袍,道:“杀他?杀他有用吗?真正要杀你们的人,却并不是他的呀,而是指挥他的人,也就是篡位的人啊,好,我杀了这个绿家伙,明天说不准会来一个黑家伙,一个红家伙。哎,这是命啊,所以,我们不能要他死,还要他带我们去祁连山,为你的葛爷爷,为司徒清风那小子报仇去,好不好呀???”丹尘子极为慈祥的望着龙儿,说不尽的巴结、讨好,心里却想自己怎会遇上这么个克星,今年真是时运不济,前途多舛啊。
“不好!!!”方龙儿大叫,一点也不给丹尘子面子,当场回绝了。他气呼呼的站起来,朝着绿袍怒目,恨不得掐死他。可不久,却又是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哭让丹尘子彻底心软了,同时也让绿袍感到无比的愧疚——他本以为杀了人就可以回到血域里,继续研究他的武学去,哪知……哪知却有这番遭遇,最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方龙儿不过双八年龄,可眼神怎会有这样凶悍、惊奇,这确实让他感到了意外。
牛石头、小三子见方龙儿哭,这边也没有了打斗,这才畏首畏尾的过来,陪在方龙儿身边,一起哭——葛老头一直对关爷庙里的小乞丐门都特别好,所以,葛老头死了,他们只能以大声的哭作为报答,尽管这是第二次哭丧。
三人的哭声有着超强的杀伤力,这让丹尘子和绿袍心里都不好受。末了,丹尘子叹出一口气,朝着绿袍道:“哎,孩子就是孩子,要是不随他,还不天翻地覆……”
绿袍道:“罢了,罢了,我自己造的孽,也由我去吧……”他双目微闭,一幅坦然的引颈待戮样子。龙儿、石头、三子闻声,当即嘎然而止。
丹尘子苦着脸,走到孩子旁边,郑重的问:“杀了他?”
“恩,恩,恩。”三人答。
丹尘子一挥手,刮起一阵猛烈的旋风。旋风在绿袍后面的江面卷起高越数十丈的水柱,来回移动。可以看出,绿袍的衣袖都随风飘荡,只差那么一点,他就会被旋风淹没,永远的葬身于水底。
“真的杀了?”丹尘子的声音渐小。他确认所有人,包括三个孩子已经被旋风吸引住了。
“恩,恩,恩。”三人作答,眼睛早已直溜溜的盯上了旋风,仿佛是小三子在说:“这比我见过最大的还大……”
“啪……啪……啪”连续三声。丹尘子迅速的在每人睡穴上点了一下,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而他们则立即昏睡过去。
丹尘子叹了口气:“孩子还是孩子呀,就是笨了点,心眼好了点,连我也不防着点啊,可是,可是就算防着我了,我要让他们睡觉他们还能睡不着吗?哎……”丹尘子长叹,走到绿袍旁边,一把扶着他,悄然之间输进一股真气,让他的伤势大为好转。
“走吧,这世道,每个人走的路不一样,但终究是要走的,我且放过你了……”
“我走不了,血域城主不会容忍办不成任务的人,你要我走,回去也只是死路。”绿袍说。
“哎。是啊,天下之大,不但你没有路,其实我也没有路。走?去哪里?没有地方罢。”
“龙儿,我对不住他,不如,我带你前去祁连山?以前司徒城主对我们那么好,可是,我们却随了……”绿袍欲言又止,神情极为沮丧,看得出,他的心里一直忏悔不已。
“且罢且罢,人于世上,谁没有失足过?伤心事不提了,现在我刚好闲得没事做,不如一起去祁连山吧……对了,你叫……”丹尘子问绿袍。
“武痴。”
“哦,哈哈……听你的名字,我便知道你刚才为什么问我关于那个‘境界’的问题了。”
“幽冥血域是个危险的地方,他们呢?血域的杀手早已到了扬州,暗桩许多。”绿袍用手指了指龙儿几个人,心里担忧,虽然与方龙儿是初见,可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司徒清风的形象是多么相似啊。
“我会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丹尘子爱怜的望了望方龙儿,突然说:“玄天宗第一次遇到司徒清风的时候,说他是块好料。殊不知龙儿却是继承了清风的性子,哎……不知我那师兄玄天宗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黑夜,掩去了一切复苏的景象。